现代教会的危机显而易见,其根源在于教会未能如其所宣称的那样,通过自身的革新对世界产生更大的影响。梵二会议的意图与实际结果之间的矛盾,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看出:
现今世界的状况与公元四世纪罗马文明的衰败颇为相似。两者之间存在许多平行与相似之处:社会的分裂、色情文化的泛滥、对马戏表演或体育赛事及其他奇观的热衷、离婚率的上升、堕胎的普遍化、臃肿的公共行政体系、货币贬值、同性恋行为的公开化、农业劳动的荒废、大众向城市的迁移、抢劫及类似犯罪的增加。唯一不同的是,公元四世纪缺乏现代科技的元素,而科技如今已将人类的存在带到了人工化的境地,逐渐取代了所有自然过程,包括爱、出生或死亡的环节。
然而,比这一系列细节上的相似更为重要的,是两个时代在思想转变上的相似性。正当垂死的异教为捍卫罗马元老院中摆放的胜利女神雕像与祭坛时58,异教也经历着了天主教教会现在开始的同样的转变。基督教的独特性正在消失,天主教正被分解为一种混合性的普世宗教,所有特定的宗教都被视为这种宗教的有效的表达,因为从这个角度来看,宗教只是它们所处的不同文化的表达形式。这种观点的萌芽在保禄六世的一次演讲中已清晰可见59。
保禄六世在那次演讲中坚持认为,天主教不是造成人类分裂的原因,因为它所做的是区分事物,却不对立,就像语言、习俗和种族在人类大家庭中虽彼此有别,却未必形成对立一样。在梵二后时期,合一运动越来越倾向于将所有宗教视为同一套自然价值观的表达,这些价值观或多或少存在于所有文化中,只是方式因历史环境而异60。
天主教并无独特的德性:所有宗教都被视为参与了人类的信仰探索,它们都在各自的历史环境中尽其所能地表达,但与它们试图表达的神秘奥迹相比,所有宗教都显得不足。天主教并不比其他宗教优越,但它与其他所有宗教同属一类。正如保禄六世在其演讲中所言,天主教是“一种区别于其他所有价值观的价值观”,而天主教与其他宗教的差异,就如同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一样,“是由语言、文化、艺术或职业而带来的差异”。 (译注:保禄六世的这种观点抹杀了天主教作为天主神圣启示的唯一正确和真理性,使其在现代多元文化的背景下显得模糊不清。)
这正是著名的《西马库斯报告61》(Relatio Symmachi)所持立场,而受到圣盎博罗削(St. Ambrose)的反驳。西马库斯提出:“众人所敬拜的,皆应视为一体。我们仰望同一片星空,世界将我们紧密相连。每个人以何种智慧寻求真理,又有何区别?通往如此伟大的奥秘,岂能仅有一条道路62”?这一观点使我们看到异教危机与当代基督教危机之间的相似性。两者皆源于对真理的各种确定性的怀疑;或者源于基于怀疑主义的宗教多元化,这种怀疑认为所有宗教在面对宇宙的浩瀚奥秘时都不足以应对。 (译注:但是天主教坚信,基督是“道路、真理与生命”圣若望福音14:6,唯有在祂内,人类才能找到通往天父的圆满道路。)
如果说这是危机的理论层面,那么其实际表现则是我们已描述的普遍道德沦丧。这种崩溃的影响虽多种多样,但其根源皆在于同一种信念:人类行为不应以任何自然律或天主神律来衡量,而应以现世的实用性为标准,最终以追求感官享乐为目的。教宗若望保禄二世(John Paul II)精确地定义了当前状况及其原因。他指出:“这一状况可归结为两种基本趋势:一方面是对道德原则的持续而系统的攻击,另一方面则是不断增加腐败形式的多样化及其可供效仿的模式的策略”。 (译注:在现代社会中,腐败以多种形式渗透到生活的各个领域。例如:道德、文化、制度、科技腐败等。腐败的多样化形式还通过社会传播和模仿迅速扩散。例如:媒体的影响、模仿名人与公众人物)
腐败发展的原因是形而上的,因为一旦天主的观念被拒绝或模糊化,所有真正的价值体系便会崩溃。教宗进一步指出:“我们必须认识到,人性要求一种‘应当如此’的召唤,这源于一种高位法所决定的:即由人的良知所见证的自然律63”。
正如我们所指出的63,现代人认为自然律是一种不连贯的(incoherent)和迷信的(superstitious)禁忌,应当被废除,甚至已经被废除了。我们已经看到,当代文化中所有具体腐败现象的根源,都可以追溯到这种(对自然律的)最初否定。
(译注:自然法律是道德的基础,它根植于人类的本性和天主的永恒神律。一旦自然法被否定,道德便失去了客观标准,社会逐渐陷入价值观的混乱和道德的滑坡。这种否定是当代文化中各种腐败现象的根源。)
在教宗的讲话中,他重新阐述了教会一贯的教导,并强调自然法绝非武断或随意的规则,而是作为天主受造的人类与生俱来的内在法则。
接着,教宗超越了人类自然智慧的局限,指出仅仅以天主的存在为基础制定道德律是不够的;“这还不足以绝对地确定道德的内容”。
事实上,哲学的道德观需要通过神学的道德观得以实现和完善的:“我们必须说,只有耶稣基督——天父的启示者——是道德的唯一可靠榜样,因为唯有祂是道德的神圣典范65”。
(译注:耶稣基督不仅是天父的启示者,也是道德的完美榜样。祂的生活、教导和补赎,为人类提供了最完整的道德指引。通过追随基督,人类才能实现道德的圆满。)
人类尊严与人权是教宗讲道中最常涉及的主题之一,但如果不首先确立这些权利源于人与天主关系的绝对性和不可侵犯性,就不可能真正坚定地主张这些权利。权利必须与义务相对应,并依附义务而存在。因此,即使是马志尼66(Mazzini)也曾写过《人的义务》(I doveri dell’uomo),而不是关于权利。然而,现代世界颠倒了这种关系,将权利视为首要的善,并声称义务的存在仅仅是为了确保权利。无论如何,脱离宗教真理而主张片面独立的真理是一件坏事,因为当它们脱离了基础时,这些真理便失去了自己的任何内在的规范原则,同时也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教会被剥夺了教导整体道德真理的首要使命67。
备注:
58. 这座雕像在元老院中的摆放与否,成为了公元四世纪最后二十五年间罗马城内基督教与异教两派持续争执的焦点。最终,在390年代初,皇帝狄奥多西将其永久移除。[译者注]
59. 参见第59段。
60. 参见第252-260段。
61. “叙马库斯的声明。”叙马库斯是一位富有的异教贵族,也是本段第一个脚注中所提及的派别领袖。[译者注]
62. “将人们所崇拜的看作是一体的,这是合理的。我们仰望同一片星辰,同一片天地包容我们所有人。每个人以何种方式寻求真理,又有何重要?没有任何一种方式能让我们完全领悟如此伟大的奥秘。”
63. 《罗马观察报》,1982年11月29-30日。
64. 参见第172-177段。
65. 《罗马观察报》,1982年11月29-30日。
66. 一位19世纪意大利的自然神论者、共和主义革命家。[译者注]
67. 参见曼佐尼在其《天主教道德》(引述版本,第二卷,第577-578页)中对此主题的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