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在一片疯狂的讥笑、推搡和投掷泥污中被拖进中庭。这里听不到暴民放肆的喧嚷,只有压抑着怒气的低语声。队伍向右转,正对着审判台。经过伯多禄和若望时,他慈爱地看了他们一眼,却没有转头,免得他们被人认出。刚走进柱廊,盖法就向他厉声喊道:「亵渎天主、扰乱这圣夜的狂徒,你竟敢到这里来!」他们从那个嘲弄的权杖里抽出亚纳斯控告耶稣的文书宣读。盖法一边读,一边对耶稣发出连串的斥骂和侮辱,站在旁边的兵士和恶人则拉扯推搡着他。他们手里拿着小铁棍,有的头上带着尖刺,有的带着梨形的圆头,用这些棍子把他推来推去,喊着:「说话!开口!你不会说话吗!」盖法比亚纳斯更加暴怒,连声质问耶稣;而耶稣却低垂双眼,看也不看他一眼,平静地忍受着。那些恶人为了逼他开口,敲打他的脖子和两肋,用拳头揍他,用铁棍刺他。更残忍的是,一个凶狠的少年用拇指把耶稣的下唇按在牙齿上,说:「来,咬啊!」
接着是审问证人。这不过是一群被贿赂的暴民乱嚷乱叫,或是几个恼怒的法利塞人和撒杜塞人——耶稣的仇敌——出来作证。他们提出那些耶稣早已回答过无数次的问题:比如说他靠魔王驱魔治病,违反安息日,不守规定的斋戒,门徒吃饭不洗手,煽动百姓,称法利塞人是「毒蛇的种类」「淫乱的世代」,预言耶路撒冷毁灭,又和外邦人、税吏、罪人、坏女人来往;说祂带着一大群追随者,自称是君王、先知,甚至天主子,还常常讲论自己的国。他们更诬告祂反对休妻,哀呼耶路撒冷有祸,自称是生命之粮,并提出「谁不吃人子肉、不喝人子血就不能得永生」这闻所未闻的道理。
就这样,祂的一切言论、教导和比喻都被歪曲颠倒,夹杂着辱骂,当作罪名加在祂身上。然而证人们彼此矛盾、混乱不堪。一个说:「祂自称是君王」;另一个喊:「不!祂只是让人这样称呼祂,因为群众要拥立祂作王时,祂就躲开了。」又有人嚷:「祂说自己是天主子」,旁边的人反驳:「不对!祂称自己是儿子,只因为祂承行父的旨意。」有些人声称被祂治好的人又病了,所以祂医病不过是邪术的效果。控告多半集中在行邪术上,有许多证人出面。贝特赛达池边治好瘫子的事也被歪曲诬告。曾经为休妻问题和耶稣争论过的塞佛黎法利塞人,此刻控告祂宣讲邪说;那个被耶稣拒绝收为门徒的纳匝肋青年,也卑鄙地出来作证反对祂。他们还控告祂在圣殿里赦免犯奸淫的妇人,指责法利塞人有罪,以及其他许多事。
尽管他们费尽力气,却连一条罪状也证实不了。这群证人上前,似乎更多是为了当面嘲弄耶稣,而不是作证。他们自己激烈争吵,盖法和一些参议也不住地讥讽:「你算哪门子君王?显显你的能力吧!把你橄榄园里说的天神大军叫来啊!你把从寡妇和糊涂人那里得的钱藏到哪里了?你挥霍了大片产业,剩下什么?说话呀!在法官面前你倒哑了,对暴民和女人你却滔滔不绝!」每说这些话,仆役就重新虐待耶稣,想用殴打逼他回答。全凭天主的助佑,吾主才能支撑下去,为承担世人的罪孽。
有些卑劣的证人宣称主是私生子,另一些人反驳说:「胡说!祂母亲是圣殿里虔敬的贞女,我们亲眼看见她嫁给一个极敬畏天主的人。」这两批证人激烈争吵起来。他们又控告耶稣和门徒没有在圣殿里献祭——确实,耶稣和宗徒开始跟随祂以后,除了逾越节羔羊,我从未见他们献过祭,虽然若瑟和亚纳在世时常为耶稣献祭。但这指控毫无意义,因为爱色尼人也不献祭,却没有人想为此惩罚他们。邪术的指控一再重复,盖法多次说,证人陈述混乱是耶稣行邪术的缘故。
有人现在说,耶稣在前一天违法吃了逾越节羔羊,去年逾越节也纵容了违规行为。这证词又引起那群卑劣暴民一阵怒骂和讥笑。但证人们彼此矛盾,弄得盖法和聚集的参议又羞又怒,发现对耶稣的控告没有一条能成立。于是他们叫尼苛德摩和阿黎玛特雅的若瑟上来,质问他们为什么让耶稣在若瑟的晚餐厅吃逾越节筵席。二人站在盖法面前,拿出文件证明,按古老惯例,加利利人可以比其他犹太人早一天守逾越节。他们又说,礼仪的一切细节都严格遵守,因为有圣殿的人员在场。这话让证人们不知所措;当尼苛德摩派人取来文件,指出关于加利利人这项权利的段落时,耶稣的仇敌格外恼怒。这特权有几个理由(我忘了别的),其中一个是:同一时间为了同一目的聚集在圣殿的人太多,不可能都在指定时辰完成礼仪;而且,如果所有人同时回家,道路会拥挤得无法通行。虽然加利利人并不总是使用这特权,但尼苛德摩用文件确凿地证明了它的存在。法利塞人对尼苛德摩更加愤怒,尼苛德摩最后说道:「公议会成员竟在如此庄严的庆节前夜,被迫主持一场偏见昭然、仓促草率的审讯,且众证词在全会与众民面前矛盾百出,实为对诸位的莫大侮辱。」此言一出,法利塞人对尼苛德摩怒意更炽,他们狠狠瞪视他,随即厚颜继续急促审问那些卑劣的证人。
经过许多可耻、颠倒、虚假的证词后,终于有两个证人上前说:「耶稣说过祂要拆毁人手造的殿,三日内另造一座不是人手造的。」但这两个人也争吵起来。一个说:「耶稣要建一座新殿,所以祂在另一座建筑里守了新的逾越节,因为祂要拆毁旧的殿。」另一个反驳:「祂吃逾越节晚餐的房子是人手造的,所以祂指的不是这个。」
盖法这时怒不可遏,因为虐待耶稣、证人的矛盾陈述,以及被告难以理解的沉默忍耐,开始给在场许多人留下极深的印象,有些证人反被嘲笑。耶稣的沉默唤醒了许多人的良心,大约十个兵士深受感动,借口不舒服离开了法庭。他们经过伯多禄和若望时说:「这加里肋亚人耶稣受到这样可耻的对待,却一言不发,真叫人心碎。大地怎么不活活吞掉迫害他的人呢?可是请告诉我们,我们该往哪里去?」两位宗徒也许不信任这些兵士,又怕被他们或旁边的人认出是耶稣的门徒,只是忧伤而笼统地回答:「如果真理召唤你们,就跟随它;别的事自会解决。」于是这些人离开盖法的外院,匆匆出城。他们遇到一些人,指引他们到耶路撒冷南边、熙雍山那面的洞穴去。在那里他们找到几个躲藏的宗徒,宗徒起初害怕地躲开他们。但听到耶稣的消息,并得知这些兵士自己也处境危险,就消除了恐惧。不久他们彼此分开,往不同的地方去了。
盖法被最后两个证人的争吵激得暴怒,从座位上起来,走下两级台阶,到耶稣面前说:「对这些作证控告你的事,你什么都不回答吗?」耶稣不肯看他,令他气恼。弓手们于是揪住主的头发使他仰头,用拳头打他的下巴。但他的目光仍然低垂。盖法愤怒地举起双手,用充满怒气的声音说:「我因永生天主起誓,命你告诉我们:你是不是基督、默西亚、那受颂扬的天主之子?」
喧嚷的人群顿时一片肃静。耶稣因天主的力量坚强起来,用一种无可言喻的庄严声音——那令万心生畏的、永恒圣言的声音——回答:「我是!你说的是!我还要告诉你们:此后你们要看见人子坐在大能者的右边,驾着天上的云降临!」
神视异象与定罪
耶稣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看见祂周身发光,诸天为祂开启,并以一种不可言喻的方式,得见全能天主圣父。我看见天神和义人们的祈祷,仿佛在哭泣、在恳求,为耶稣代祷。我又看见天主性体仿佛同时从圣父和耶稣发言:「若我能受苦,我必承受;但因我是仁慈的,我在我圣子内取了肉身,为使人子能够受苦。我是公义的——然而看哪!他正承担这些人的罪,整个世界的罪!」
我看见盖法脚下裂开地狱的深渊,那是一个阴森燃烧的、充满狰狞的形影。盖法站在上面,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地壳。他充满了魔鬼般的狂怒。整座房屋仿佛与下面敞开的地狱深渊连为一体。当主庄严宣告自己是基督、天主子时,地狱仿佛在祂面前惊恐万状,竟借着聚集在盖法法庭里的人,向祂倾泻全部的忿怒。当这一切以形象和图画显给我时,我看见地狱的绝望和狂暴化成无数可怕的形状,从地上许多地方冒出来。其中我记得有一群群黑色的小形影,像狗一样,腿短爪长,但我现在记不起它们象征什么罪恶,只记得那形状。我看见许多可怕的黑影,晃动着穿梭在大部分在场者之间,有的盘踞在人的头上或肩上。会场里充斥着这些魔影,它们激使人发怒作恶。这时我还看见,从熙雍山对面的坟墓里,有丑陋的形影急忙升起,我想那是恶神。同样,在圣殿附近,我也看见许多幻影从地里冒出来。其中一些像是被囚的,因为他们带着锁链缓慢移动。我现在不知道这些是恶魔,还是被放逐到地上某些地方的灵魂,也许他们正要去炼狱——主被判处死刑,即将为他们开启炼狱。这类事无法完全述说,怕惊吓无知的人,但亲眼看见的人,会感到毛发直竖。这一刻充满了恐怖。我想若望一定也看见了什么,因为我后来听见他谈及此事。少数没有完全陷于邪恶的人,深感这时刻的恐怖而惊惶,但恶人却只爆发出疯狂的怒气。
盖法仿佛受了地狱的驱使,抓住自己华丽长袍的衣襟,用刀割裂,随着撕裂的响声,他高声喊道:「他说了亵渎的话!我们还需要什么证人呢?看,你们现在听见了这亵渎的话,你们以为该怎样?」全会众都站起来,用可怕的声音喊道:「他该死!他该死!」
在这些喊叫声中,盖法府里地狱的那股凶恶怒气达到了顶点。耶稣的仇敌仿佛被撒殚附身,他们的党羽和谄媚的仆役也一样。仿佛是黑暗的权势在庆贺他们战胜了光明。这种恐怖之感临到所有在场、尚存一丝善念的人,许多人都拉紧外衣,偷偷溜走了。那些属于上流阶层的证人,既然不再需要他们,也离开了审判厅,良心深受谴责。而暴民们则聚在前院的火堆周围,领了出卖的赏钱,在那里纵情吃喝。
大司祭对差役们说:「我把这位君王交给你们。给这亵渎者他当得的尊荣吧!」说完这话,他就和议会的人退到审判座后面的圆形大厅,从门廊那里是看不见里面的。
若望因着深厚的爱,一心只惦念圣母。他怕有什么仇人突然把这可怕的消息传给她,就向至圣者耶稣投去一瞥,目光仿佛在说:「主,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去」,然后急忙离开审判厅,去寻找圣母,为安其心,如同奉耶稣亲遣。伯多禄却被焦虑和痛苦消耗着,加上身体疲惫,感到清晨的寒意刺骨,他尽力掩饰内心的煎熬,怯生生地走近中庭的火堆——那时各种卑贱的人正围着火取暖。他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不能离开他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