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耶稣就在拉匝禄家前的院子里教导六十多位门徒。到了下午三点左右,院子里摆好了饭桌,用饭的时候,耶稣和宗徒们亲自在席间伺候。我看见耶稣一桌一桌地走动,一会儿拿食物给这个,一会儿分给那个,一边还不停教导。犹达斯没有在场,他出去为西满家要办的宴席买东西去了。玛达肋纳也去了耶路撒冷,为买珍贵的香液。至圣圣母——耶稣早上已经向她预告了自己快要受难——整个人被说不出的哀伤笼罩。她的侄女玛利亚·克利奥帕一直陪在她身边,轻轻安慰她。她们心中满是悲痛,一起往门徒住的地方去了。
这时候,耶稣正对门徒讲自己快要面临的死亡和之后要发生的事。祂说,有一个跟祂非常亲近、受过祂很大恩惠的人,快要出卖祂给法利塞人了。那人甚至连价钱都不定,只问:“你们愿意给我多少?”如果是买一个奴隶,总还要讲好价钱,但祂却被随意交出去。那叛徒竟以比奴隶还低的价钱卖了祂!门徒们都痛哭起来,悲伤得吃不下东西,但耶稣还是慈祥地劝他们进食。我常常发觉,门徒们对耶稣的感情比宗徒们还要深。我想是因为他们不常在祂身边,反而更加谦卑。
这天早晨,耶稣跟宗徒们谈了很多事。因为他们不是全明白,祂就吩咐他们把不懂的记下来,说等祂以后遣发圣神时,他们就会想起这些,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我看见若望和其他几个人正在记录。耶稣特别提到他们将来要逃跑的事——就是当祂自己被交在法利塞人手里的时候。他们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做,但事实上他们真的都逃散了。祂预言了那之后要发生的许多事,又教导他们该怎么做。
最后,祂谈到了自己的圣母亲。祂说,出于怜悯,她要分担祂死亡的一切残酷折磨,与祂同饮这苦杯,却还要在祂离开后继续活十五年。
耶稣指示门徒们该去的地方:有的该去阿黎玛特雅,有的去息哈尔,还有的去刻达尔。那三个曾陪祂走最后一段路的人,不能再回家乡。因为他们的想法和心情已经大大改变,再回去并不合适,免得让人跌倒,或者因为亲友反对,又回到从前的生活。厄里乌德和厄勒孟则尔去了息哈尔,但息拉还留在原地。耶稣就这样格外慈爱地继续教导跟随祂的人,一件事一件事劝勉他们。我看见傍晚时分,许多人渐渐散去了。
正在教导的时候,玛达肋纳带着买好的香液从耶路撒冷回来了。她先去找了韦罗尼加,由韦罗尼加帮忙买了三种最珍贵的香液。玛达肋纳为这个花光了手上所有的钱。其中有一瓶是甘松香油。香液装在半透明、珠白色的小瓶里,材质像珍珠母却不是珍珠母,瓶身圆鼓、带凸纹装饰,配有螺旋盖子。玛达肋纳把这些容器收在胸前挂袋里,用带子斜挎在肩上。若望·玛尔的母亲和她一起回到伯达尼,韦罗尼加也陪她们走了一段。经过伯达尼时,她们遇见了犹达斯;他强忍着怒气跟玛达肋纳说话。玛达肋纳从韦罗尼加那里听说,法利塞人已经决定要逮捕耶稣、把祂处死,只是现在还不动手,因为外来的人多——特别是跟随耶稣的许多外邦人。她把这消息也告诉了其他妇女。
妇女们都在西满家里帮忙预备筵席,犹达斯早已买好了所需的一切。今天他把钱袋彻底掏空了,心里却暗想着晚上就能全部得回来。他从伯达尼一个经营园子的人那里买了蔬菜、两只羔羊、水果、鱼、蜂蜜等等。今天在西满家用的饭厅,和以前耶稣与门徒们用过的那间不同——就是祂荣进圣殿后第二天吃饭的地方。今天他们用饭的地方在屋子后面,是一间敞开的大厅,朝向庭院,虽然为这场合作了装饰,却隐隐透出一种最后的氛围。天花板上开了一个口,罩着透明的纱幔,看起来像个小穹顶。穹顶两侧各悬挂着一座绿油油的金塔形装饰,是一种褐绿色、多汁、带小圆叶的植物。这些金字塔从底到顶都是绿的,在我看起来它们好像常绿常新——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纪念。在这个顶饰的正下方,就是耶稣的座位。桌子有一侧是敞开的,通向廊柱,菜肴从那里经庭院端进来,这一边没有安排座位。只有伺候的西满自己站在那边。同样在那边的地上、餐桌底下,摆着三个又高又扁的水罐。
这场筵席中,客人们都斜倚在矮的长条凳上,凳背有靠背,前面有扶手可倚靠。这些长凳成对摆放,宽度足够让客人两两对坐。耶稣独自坐在餐桌正中的座位上,祂独自坐在那里,人群越热闹,越显得祂孤单。这一次,妇女们在左边一间敞开的大厅里用饭。她们斜望过庭院,静静望着男士们用餐的情形,仿佛想将这情景深深记住。
一切准备就绪后,西满和他的仆人穿上节日的礼服,去迎接耶稣、宗徒们和拉匝禄。西满身穿长袍,系着绣花腰带,手臂上搭着一条毛皮衬里的长巾。仆人穿的是无袖短外套。西满陪同耶稣,仆人则陪同宗徒们。他们没有经过街道去西满家,而是穿着礼服从花园返回大厅——仿佛有意避开众人的目光。伯达尼来了不少人,许多外乡人因为想见见复活后的拉匝禄,引起了一些骚动。西满家原本一向开放,今天却采购了大量食物又闭门谢客,这也引起人们惊讶和不满。不久他们就变得气愤而好奇,几乎在宴席期间翻墙进来,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即将发生。我不记得有看到洗脚礼,只记得进大厅前有一点洁礼——那更像是一种默默的预备。
餐桌上摆着几个大酒杯,每个旁边还有两个小杯。饮料有三种:一种淡绿色,一种红色,第三种黄色。我想可能是某种梨汁。羔羊是第一道菜。它趴在一个椭圆盘子里,头枕在前蹄上。盘子摆放时羊头朝向耶稣。耶稣拿起一把白色的刀,像是骨制或石制的,插进羊背,先向脖子一侧切,再切另一侧。之后祂向下划刀,从头部沿整个背部切了一道——这道刀痕赫然让我想起十字架。然后祂把切下的肉片分给若望、伯多禄和自己,又轻声吩咐主人西满,把羔羊两旁的肉细细片下来,按座次分给宗徒们和拉匝禄。分餐的时候,没有谁高声说话,大厅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圣妇们围坐在专为她们准备的餐桌旁。玛达肋纳始终泪流不止,正对着至圣圣母坐着。席间共有七到九位妇女。她们也分到一只羔羊,比男宾的那只要小,平放在盘子里,羊头朝向天主之母。由她亲手为大家分切。
羔羊之后,上了三条大鱼和几条小鱼。大鱼仿佛凝在白色的浓酱中,摆盘如游动一般。接着送上的是各种面点:有羔羊形状的小面包、展翅的鸟儿、蜂巢似的糕点,还有像生菜一样的绿蔬,以及浸着蔬菜的酱汁——我想可能是橄榄油。之后又上了一道水果,样子像梨子。盘子中央放着一个葫芦状的器皿,上面插着一串串葡萄似的果子。盛菜的器皿,有的白底衬着淡黄,有深有浅,按着菜色不同。
整场筵席,耶稣一直没有停止教导。快到结束的时候,宗徒们都倾身向前,屏息静听。西满已经忙完伺候的事,也静坐在一旁,一字一句仔细听着。就在这时,玛达肋纳从圣妇席中悄悄起身。她披着一件淡蓝白色的薄披风,料子像是当年三王所穿的那种,长发遮在面纱下面。她把香液藏在衣褶里,沿着种着灌木的小径走进大厅,来到耶稣身后,一下子扑倒在他脚前,痛哭流涕。她把脸深深埋进耶稣放在榻上的那只脚,耶稣则微微抬起另一只垂向地面的脚。玛达肋纳解开鞋带,为耶稣涂抹脚底和脚背,又从面纱下取出长发,用发丝擦拭主已傅过油的脚,再轻轻为他穿好鞋。她的举动打断了耶稣的讲道。祂早已察觉她走近,但其他人都感到意外。耶稣说:“不要因这妇人而跌倒!”又低声对她安慰了几句。她便站起身,转到祂背后,将珍贵的香液倒在祂头上,倒得那样多,以至于油流下来,沾湿了他的衣袍。她又用手将膏油从头顶抹到后脑。顿时,整个大厅充满了馨香。宗徒们交头接耳,纷纷低语抱怨——连伯多禄也因这打断而不悦。玛达肋纳哭泣着、掩着面纱,从餐桌后面默默退去。经过犹达斯面前时,他伸手拦她,愤愤地指责她浪费,说这钱本该用来周济穷人。玛达肋纳没有回话,只是哀切地哭着。于是耶稣开口,让他们容她过去,并说:“她这是为我的死亡傅油,以后她再没有机会了。这福音无论传到什么地方,她所做的,连同你们的埋怨,也必要被人述说。”
玛达肋纳满心忧伤地退下了。筵席剩下的时间,笼罩在宗徒们的不平与耶稣的责备中。用餐结束后,众人返回拉匝禄的家。犹达斯心中充满忿怒与贪念,暗自决定不再容忍下去。他强压情绪,脱下礼服,借口要回客栈打理余食分给穷人,却没有照做,反而一路疾奔耶路撒冷。我一路看见魔鬼跟他在一起——通红、瘦削、浑身棱角,忽前忽后,像在为他引路。犹达斯在黑暗中毫不跌绊,快速奔跑。我看见他跑进耶路撒冷那座后来耶稣受戏弄的房子里。法利塞人和司祭长还在集会,但犹达斯没有进入内厅。其中两人出来,在院子下面跟他谈话。当他表示愿意交出耶稣、并问能得多少时,他们大喜过望,赶紧进去报告。过了一会儿,有人出来开价三十块银钱。犹达斯想立刻拿钱,但他们不肯给他,说他上次来了之后就再无消息,他该先履行约定,才能得报酬。我看见他们伸手立约,还各自从衣服上撕下一点什么作为信物。法利塞人要犹达斯留下来商定何时如何交人,但他坚持要走,以免引人怀疑。他说还要把事情打探得更准确些,明天才能暗中行动。自始至终,我都看见魔鬼在犹达斯和法利塞人之间来回窜动。离开耶路撒冷后,犹达斯跑回伯达尼,换了衣服,重新混进其他宗徒当中。
耶稣留在拉匝禄家,门徒们则回到自己的住处。这一夜,尼苛德摩从耶路撒冷前来,回去的时候,拉匝禄还陪他走了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