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灵魂尚被尘世牵累,不认识回忆的神圣。往往我追忆过去,只是平淡乏味的现状的重提,或只认为是给我单调的日常生活镶上些无聊的花边。当眼前的景象使我困苦无聊时,我便潜入到内心的回忆里去打滚,好似在一幅早已不存在的图像之前,找寻一丝安慰或是一种报复。我把我的回忆鉴赏着或玩弄着,或是为忏悔,或是为了使自己思想开小差,或是为了增长我的愁闷,或是为了喂养我的野心,或是为了支持我的欲望,或是为了防止我的懦弱。我用它犹如塑像的泥料,有时当做废物,有时视为珍宝,任我随心应用而不需告知任何人。我看回忆,只是我个人的过去的重现,而且也只是事关我个人;我看回忆,如大海里撒网捕鱼一般,前后左右,任意放去,唯一关心的,便是希望捞到许多鱼来。 这十足是庸俗人的看法,无疑是一桩亵圣的行为,粗暴地向天主的宝藏下毒手。难道我的过去,不象我的未来同属主吗?难道满沾他圣宠恩泽的、满披着他救赎光明的我的已往,不是他圣爱的遗迹,不是他德能的表现,而同为神圣的事吗?假如我把我的回忆,任我的喜怒而玩弄,岂不成为巴比伦王拿步高第二,把圣殿里劫来的祭献上主的圣器,供作餐具,任意狂饮泥醉吗?主,求你教我好好回忆,善尽我教友式的回忆,追念我的过去,认作你爱我的恩惠,认为你特宠的凭证。天主圣神,岂不曾称呼我的救主、我的导师、叫做“已往者”吗?我已往的一切他都见到了,能有的有益于救灵的片善微好,也莫不由他启示;所有的弱点,劣迹,污行,亏缺,他也都忍受了,宽赦了。在我的生命史里,我既不能把我的过程隔绝,更不能抹去只字片语,以便与永久的圣言、发展人类世界的工程割断。他是“万物因之受造”的根源,他先一切根源而有,在信者之父亚巴郎之先,在罪人之祖亚当之前,他已有了。当我回忆在我的荒漠的忆园里,踽踽独行时,虽说园门深闭,寥无人影,可是别忘了天主还是一个忠实的见证人。他曾看到一切,知道一切,他是我灵魂堕落或进步的一切见证。回忆是我走向天主的光明路线,而天主也正沿着这条路线向我走来;回忆是我同天主的冗长密谈,是我的感恩歌,是焚然我生命过程的乳香。 充满着主的回忆,使我的思想明朗稳重,使我的性格优越谨慎,使我行为的一切步骤符合高尚的标准。一切伟大的现实,难道不曾浸染了我的回忆?试想,种族的、家族的、民族的一切传统的固有道德,例如:诚朴、忠实、服务等等,那一件不在我的回忆里扎根,一如树根的吸收地下滋液,而营养全身? 可惜我对于短暂的现在,老是浮活摇动,回避彷徨,没有平静的透视,没有永远的水准线。我又被一种胡思乱想、一种不敢告人的野心包围催迫。种种不能成就的欲望,在我心灵的土地上坍毁倾圯,好似山崩似的溃兵,空恃余勇,而实在无作战的可能。 回忆过去。回忆并不是一件过去的往事,也不是一种不能修复的坍毁,或是一场空洞的梦境,或是一种消逝的福分,但却是一件常存的事实,一件寄存在至友手里的财宝,虽不在手,而主权却永属于我。世事世物的回忆,常会被霉蛀锈坏;目前的现实,也徒然是千疮百孔。可是假如我保存着主,他的全能会保存我的一切;假如我和他同在,他的存在便会处处充实。假如我在我的往事里见到主,见到他就是我生命里不变的永远的光辉;那么在我自生至死的生命过程中,虽我流水般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又何能会失掉什么? 回忆,我常重建我的过去,如建筑一座圣堂;神圣的,充满宠光的,只按着主的仁惠而过我的生活。主,请你收受我的记忆,从此只想到你,谈到你,而把我熏陶成为赞美你,好待你,永远朝拜钦崇你的忠仆。但愿你慈爱的照顾,你宽宏的赦宥,成为我回忆的唯一的对象。这般建立了的回忆,才能使我平静地、自然而然地捧着双手,闭上眼睛,还复了原来的我。我从此才能了解这句含有深意的“厥初如何……”,我才能实际上觉到你上下左右地洋溢充实了我,我休止在你身上,我什么也不曾丢掉。主,回忆我过去怎样地使你难受,我认识你给了我付出的代价。在无边的谦抑之心之下我将得到一种无限的自信,我将因你而自傲。我既是你的工程,我将善行一切,为了回忆追念着你。 容我好好回忆我自己,使我知道遗忘一切该遗忘的:我的自私自利,我的个人打算,我的假明智,我的真愚狂。容我在我的记忆里,供上你的神像,作为我感恩的种子;供上你升天的遗迹,圣神恩宠的保证金,以及一切来自光明之父的纪念品,使我认识在我过去的背后还有你;一切关键也都在你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