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题
论天主之位或位格
分为四节
（按：本题中有几个重要名词，关于它们的含义与相互关系，先简单予以解释和厘清，会有助于对本题各节内容的理解。这些名词是：
壹、substantia：拉丁名词来自动词 substare；而此一动词则是由前置词或介词 sub（在下面）和动词 stare（站立）所合成，意谓「站立在下面」。既是站立在下面，就是靠自己站立或自立，而不是寄存在他物之上。依此，substantia 是指那自立于下面者，可译为「自立体」。其次，是这自立于下面的自立体，在支撑着那些依附于自己的依附体 accidentia。相比之下，依附体虚浮不定，可有可无；而自立体却坚实存在，不可或缺，失去了自立体，与其相关之物也就不复存在。正因如此，唯有 substantia 才能真正代表或才是那与其相关之物。依这后面的两种观点，substantia 可译为「实体」和「本体」。此外，一般人也习惯用 substantia 来指「本质」（essentia）；反过来说，essentia 一字，除指本质外，也含有「本体」的意义。所以，substantia 至少可有三种译名，前两种来自字义本身，第三种来自使用习惯；它们是：自立体，实体或本体，以及本质。至于在具体情形中应采取哪一种译名，须视上下文而定，不可始终胶执一种。
贰、subsistentia：拉丁名词，也像 substantia 一样，是由介词 sub（在下面）和动词 sistere（站立）合成。不过，此字的「在下面站立」是一种坚定的站立，兼有自持和自保之义，因而也用它来表示「排斥或抗拒他物」。此字的「自立」意义比较单纯而明显，于是在需要强调「自立」时，有些人就舍 substantia 而改用此字，以免造成误解。以其字义而言，此字也可译为「自立体」。但由于 substantia 已有此译名，则此字宜避用「体」字而译为「自立、自立性或自立物」。
参、suppositum：此一拉丁名称系由介词 sub（在下面）和动词 ponere（放置）合成，指那「被放置于下面作底或基础者」，有主体之义。它能是一物之本质或本性的主体，与 substantia 的「实体」意义相似；也能是一个自立性的主体，指一个或一位。一般说来，特别是讨论天主三位一体时，以后一意义为主，宜译之为主体或「基体」。
肆、persona：自立体或实体中，有的具有理性，例如：人；有的则没有理性，例如：无灵动物及其以下诸物。于是有理性的自立体或实体便获得一种特别命名，称为 persona（位或位格）——中文中「位」的尊称亦只用于有理性的动物，即人，而不用用于其他动物。
伍、hypostasis：此一希腊名词，无论在字的合成方面，或是在含义方面，都与拉丁的 substantia 相同。它也是由 hypo（在下面）和 stasis（站立）合成，也是指自立体或实体。按字义虽然如此，但习惯上多用它指具有理性的自立体或实体，即位或位格。所以，自立体、实体、基体、位格等都能成为它的译名，实际上它也多次与这些译名的相关拉丁名称互相换用。）
讨论完了有关出发和关系所应先知道的种种之后，现在必须进而讨论（天主三位的）位或位格（Personae；参看第二十七题引言。按：此字之第一字母，多玛斯多用大写，且为复数，实际是指天主三位）。首先，做绝对的讨论（三位本身），然后，做比较的讨论（第三十九题，与本质等做比较）。绝对地讨论天主的位或位格，应该首先做一般的讨论或总论，然后分别地讨论每一位或位格（第三十三题）。属于总论位格者，似有四点：第一，「位或位格」这个名称之意义；第二，天主之位或位格的数目（第三十题）；第三，因位格之数目而引出或须面对的种种，如彼此的不同与相似等（第三十一题）；第四，关于天主之位或位格的知识（第三十二题）。
关于第一点，可以提出四个问题：
一、论位或位格之定义。
二、论位格与本质、自立性，及基体或实体（hypostasis）之比较。
三、位格这个名称是否适用于天主。
四、位格在天主内有什么意义。
第一节 论位或位格之定义
有关第一节，我们讨论如下：
质疑 波其武在《论二天性》（De duab. natur.）第三章给位或位格所下的定义，即「位格是具有理性（智性、灵性）本性的个别自立体或实体」，似乎是不相称的。因为：
个别或特殊物没有定义。而位格所表示的是一个特殊物。所以，不宜给位格下定义。
此外，在位格之定义内所用的「自立体或实体」（substantia），或是指第一实体，或是指第二实体。如果是指第一实体，则加「个别」是多余的，因为第一实体原本就是个别的实体。如果是指第二实体，则加的不对，而且所加者含有矛盾，因为第二实体是指（普遍的）种、类。所以，这个定义下的并不正确。
此外，意向或意念（intentio）名称不应进入事物之定义。如果有人说：「人是动物之一种」，那就不是正确的定义，因为「人」是一个实物的名称，而「种」却是一个意念名称。由于「位格」是一个实物的名称，因为表示某一具有理性本性的实体，所以「个或个别」这个意念名称，不宜被放进「位格」之定义内。
此外，如《物理学》卷二第一章所说，性或本性（natura）「在那些本然而不是偶然有本性的物内，是变动和静止之本源」。而在不可能有变动之物中，如在天主和天使内，都有位格。所以，在「位格」的定义中，不应置入「本性」，而应代之以「本质」。
此外，与身体分离了的灵魂，是具有理性本性的个别实体，然而却不是位格。所以，位格之上述定义并不正确。
反之 在《亚达纳修信经》（Quicumque）中却说：「一是圣父之位格，一是圣子之位格，一是圣神之位格。」
正解 我解答如下：虽然在一切（物）类里，都有普遍和特殊或个别；但自立体或实体这一类，却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有其「个」体或「个别的」体。因为自立体是藉自己而个体化或成为个别的，而依附体却是藉身为自立体的主体而成为个别的；因为所谓「这个」白，是就它存在于「这个主体」内的白而说的。因此，个别的自立体也宜于有异于其他名称的特别名称，即称之为「基体」（hypostasis）或「第一自立体」。
然而，那些具有理性的自立体，进而以一种更为独特和完美的方式，有自己的「特殊」和「个别」，这些自立体有自己行为的主权，不像其他物一样只是被动，而是自己主动；可是，行为是属于个别的个体的。因此，在众自立体之中，这些具有理性的特殊个体，也有一个独特的名称。这个名称就是「位格」。因此，在上述之位格的定义内置入「个别自立体」，这是用它来表示自立体之类中的特殊个体；又加入「具有理性本性」，则是为表示有理性之自立体中的特殊个体。
释疑
虽然不能给这一特殊物或那一特殊物下定义，但能给那属于特殊物之共同之理或本质者下定义；哲学家就是这样给第一实体下了定义（《范畴论》第三章）。波其武也是如此给位格下了定义。
依某些人之意见，位格之定义内的「实体」，是表示第一实体，亦即基体。然而「个别」也不是多余的，因为「基体」或「第一实体」之名称，排除「普遍」和「部分」之理或性质：因为并不说普遍的人是基体，也不说手是基体，手只是部分而已）。不过，藉加入「个别」，却也排除了位格之可被摄取性：因为基督内之人性不是位格，它是被一个更高贵的位格，即天主圣言所摄取。可是，更好应该说：「实体」是一般的说法，依此而分为第一实体和第二实体；而藉加入「个别」，把它导向于指第一实体。
因为我们对于实体性的区别没有认知，甚或也没有名称，所以有时不得不用依附体性的区别来代替它们，比如说：「火是一个单纯的、热的及干的物体」。因为固有的依附体是实体形式之效果，并表示这些形式。同样地，意念名称也可以用来界说事物或下定义，即用来代替那些没有名称的事物之名称。「个或个别」这个名称，就是如此被用在位格之定义内，来指定特殊实体应有的自立存在形态。
按哲学家在《形而上学》卷五第四章所说，性或本性这个名称，最初是用来指有生命之物的生或生育（生之谓性），即那称为诞生者。因为这种生育是出自内在的本源或根本，这个名称的用途遂被扩展来表示所有变动的内在本源。《物理学》卷二就是如此给性或本性下了定义。而且，由于这种本源是形式的或质料的，所以一般来说，质料和形式均称为性或本性。又因为任何一物的本质都是藉由形式来圆满完成，所以一般而言，任何一物之定义所表示的它的本质，亦称为性或本性。这里的「性或本性」就是如此解释。因此，波其武在《论二天性》第一章中又说：「性或本性，是使每一物成形（成为该物）的种差」；因为种差圆满完成定义，并取之于物的固有形式。所以，位格既是某一固定之类中的一个特殊个体，在位格的定义中，使用「性或本性」这一名称，比使用「本质」之名称，更为适当。因为「本质」（essentia）来自动词「是、有或存在」（esse）。
灵魂是「这一物种（或其本性）的一部分」；因此即使是分离存在，仍然保持（自己可与身体）结合的本性，所以不能称为个别自立体或实体，因为个别实体是第一基体或实体；就像手或人的任何一部分都不能如此称谓一样。所以，位格之定义以及名称，都不能适用于灵魂。
第二节 位格是否与实体、自立性及本质相同
有关第二节，我们讨论如下：
质疑
位格（persona）与实体或基体（hypostasis）、自立性或自立（subsistentia）及本质（essentia）似乎相同。因为：
波其武在《论二天性》（De Duabus Naturis）第三章说：希腊人「用『实体或基体』这名称，来称呼具有理性本性的个别自立体或实体」，而「位格」名称也有此意义。所以，位格与实体或基体完全相同。
此外，我们说天主有「三位或三位格」（tres personae），同样地，我们也说有三个自立性或自立（tres subsistentiae）。除非位格与自立所表示的相同，就不会是这样。所以，位格与自立所表示的相同。
此外，波其武在《范畴论注释》（De Substantia）「论自立体」一章中说：与拉丁文的 essentia（本质）完全相同的希腊文 ousia，意指由质料和形式结合而成的组合体。而由质料和形式所结合而成的组合体，就是个别自立体（substantia），而此个别自立体也称为实体（hypostasis）和位格。所以，上面所提的这些名称，所指似乎相同。
反之
波其武在《论二天性》第三章却说：「类与种仅自立存在（动词的 subsistere）；而个体却不仅自立存在，而且也站在下方（动词的 substare）作支撑者或主体。」可是，（名词）「自立性或自立」来自（动词）「自立存在」，正如（名词）自立体或实体来自（动词）「站在下方作支撑者」。所以，既然实体或位格与类或种并不相合，那么实体或位格也就与自立或自立性（subsistentia）不是相同的了。
此外，波其武在《范畴论注释》中说：实体或基体（hypostasis）指称质料，而希腊文 ousiosis 即自立性或自立（subsistentia），则指称形式。可是，形式和质料都不能称为位格（persona）。所以，位格与上述种种都不相同。
正解
我解答如下：按哲学家在《形而上学》卷五第八章所说，substantia 一字有两种说法。
本质义：指定义所表示的物之「是什么」（quidditas rei），我们据此而说：「定义表示物之 substantia」。具有这种意义的 substantia，希腊人称之为 ousia，而我们（拉丁人）可以称之为 essentia（本质）。
主体义：指「在 substantia 这一类中那自立于下面的主体（subjectum）或基体（suppositum）」。这种主或基体，可按一般的说法，并用表示意念或概念的名称来命名；如此则可称为「基体」（suppositum）。此外，实际也用三个表示物或实物的名称来命名，它们是：
具有某自然本性之物（res naturae）
自立物或自立性（subsistentia）
实体或基体（hypostasis）
这三种名称是按第二种说法的 substantia 的三种不同讨论观点：
自立性（subsistentia）：就其本然或自立存在而非存在于他物内而言。
自然本性之物（res naturae）：就其支撑某种物之共性而言。
实体或基体（hypostasis）：就其支撑依附体而言。
这三个名称在整个 substantia 之类内所共同表示的，也就是「位格」（persona）这个名称在具有理性之 substantia 一类内所表示的（即三个名称所表示的不变，只须把一般所说的 substantia 范围缩小为具有理性之 substantia 范围）。
释疑
依希腊人的用法，hypostasis 这个名称，依其本义是指任何个别自立体或实体；但在说话的习惯上，却用以指真正具有理性本性的自立体或实体，这是由于理性本性的卓越。
正如我们以复数的方式，说在天主内有「三位或三位格」（tres personae）和「三个自立性或自立」（tres subsistentiae）；同样，希腊人则说天主内有三个 hypostases。可是，「自立体」（substantia）这个名称，虽然其本义原与 hypostasis 相吻合，但在我们这里却变成具有多义，因为它有时表示本质（essentia），有时却表示 hypostasis；所以，为了不造成误解的机会，大家遂宁愿用 subsistentia 来翻译 hypostasis，而不愿用 substantia。
本质（essentia）原本是那定义所表示者。而定义包括物种之原素（principia speciei），却不包括个体之原素（principia individualia）。因此，在由质料和形式所组合而成之物内，本质既不是仅指形式，亦不是仅指质料，而是指那由作为物种之原素的质料和共同形式所组合而成者。不过，由这个质料和这个形式所组合而成者，却有实体（hypostasis）和位格（persona）之理或性质；因为灵魂、肉体和骨头固是属人之理或本质，但「这个灵魂、这个肉体和这块骨头」，却是属于「这个人」的。因此，「实体」（hypostasis，支撑依附体之主体）和「位格」（persona），是在本质之理或性质之上又加上了个体原素；而且在由质料和形式所组合而成之物内，也不同本质，如前面第三题第三节讨论天主之单纯性时已说过的。
（答反之1.）波其武说类与种自立存在（subsistere），是说自立存在属于某些个体，这是因为它们被涵盖在属于自立体或实体范畴（praedicamentum substantiae）中的类和种之下；而不是说类和种本身自立存在，除非是依照柏拉图的意见，后者主张众物之物种（或共性，species）脱离个体而独立存在（参看：《费多篇》第二八及第二九章）。至于把「站在下方作支撑者或主体」（substare）归于相同的个体，是针对与依附体的关系而说的，而依附体并不属于（物之）类和种的范畴。
（答反之2.）由质料和形式所组合而成之物，其支撑依附体之主体，是基于质料之特性。因此，波其武在《论天主圣三》第二章说：「单纯的（无质料的）形式不可能作主体。」不过，那本然自立存在者，其自立存在却是基于其形式之特性，这形式不是外加于自立存在之物的，而是把现实的存在赋予质料，使个体因而能够自立存在。因此，波其武把实体（hypostasis）归于质料，而把 ousiosis 或自立性（subsistentia）归于形式，因为质料是在下方发挥支撑作用（substare）的根本，而形式是自立存在（subsistere）的根本。
第三节 「位格」这名称是否适用于天主
有关第三节，我们讨论如下：
质疑
「位格」这名称似乎不适用于天主。因为：
狄奥尼修在《神名论》开始第一章说：「对于超实体的隐密的天主性，除了圣经上由天主所明确表示给我们者外，完全不可胆敢再说甚么或再想甚么。」可是，圣经中不拘是新约或旧约，都没有告诉我们「位格」这名称。所以，不可把「位格」这名称用于天主。
此外，波其武在《论二天性》第五章说：「位格这名称，似乎是由戏剧中代表人物之面具演变而来；因为位格一字（persona）系来自『高喊』（personare），因为经过面具之洞孔发声必须提高声音。而希腊人称这些面具为prosopa，因为这些面具是放在脸上和双目之前，把面目遮盖起来。」但这除非是按喻义，并不适合天主。所以，除非是按喻义的说法，「位格」这名称是不能用以称述天主的。
此外，凡是位格都是实体或基体（hypostasis）。而「实体或基体」这名称似乎并不适用于天主，因为按波其武（在同处）所说，实体或基体是指那在依附体之下者，而在天主内却没有依附体。而且热罗尼莫也说：「在『实体或基体』这名称内，有毒药隐藏在蜂蜜之下。」（《致达玛苏书》，书信第十五篇）所以，不应该用「位格」这名称来称述天主。
此外，对于任何一物，如果除去了定义，也就除去了被定义者或定义的内容。而前面第一节给位格所下的定义，似乎并不适用于天主。这是因为「理性」所有的认知，是经推理而得的认知，而这样的认知并不适合天主，如第十四题第七节已证明过的；如此则不能说天主有理性本性。此外也是因为不能说天主是「个别的自立体或实体」，因为个体化之原理或本源是质料，而天主却是非质料的；而且天主也不是在下面支撑着依附体，所以也不能称为实体。所以，不应该把「位格」这名称加给天主。
反之
在《亚达纳修信经》（Quicumque）中却说：「一是圣父之位格，一是圣子之位格，一是圣神之位格。」
正解
我解答如下：位格所表示的，是那在（物之）自然本性中最完美者，即那在理性本性中自立存在者。因此，既然凡是属于完美性之一切，都应该归于天主，因为祂的本质本身含有一切完美性；那么，用位格这名称来称述天主是合理的。不过，不是按用以称述受造物的相同方式，而是按更卓越的方式；就像把其他我们给受造物起的名字归於天主时一样，如第十三题第三节讨论天主的名称时已经证明过的。
释疑
虽然在新约和旧约圣经中，没有甚么地方用「位格」这名称来称述天主；不过，圣经中有许多地方却用这名称所表示者来论述天主，即天主是至为本然（因本质）而存在者，以及有最完美的智性。如果我们只应该用圣经所传授的字词来称述天主，那么除了用新约旧约圣经所原用的语文之外，就绝对不能用其他语文谈论天主了。可是，与异端人辩论的需要，迫使我们不得不找一些表达古老信德的新名称。这种求新作法既与圣经的原意并无不合，不是凡俗的，是以并不需要躲避；而宗徒在《弟茂德前书》第六章20节所劝教的，却是「要躲避凡俗的空谈」。
虽然persona这名称，就其字源（指面具）方面来说，不适合天主，但就其字义方面来说，却非常适合天主。因为戏剧中所表演的都是一些名人故事，persona这名称是用来表示有地位之人的。因此，在教会内任高职者，便被习称为personae。因此，有人把persona定义为：「在地位方面有特殊性质之实体（hypostasis）」。由于在理性本性中自立存在属于崇高地位，所以凡是具有理性本性之个体，便都称为persona（位或位格），如在第一节内已说过的。而天主之本性或天主性之地位，远超过任何地位，所以persona（位或位格）这名称最适合天主。
「实体或基体」（hypostasis）这名称，按其字源方面而言，固然不适合天主，因为天主不是立于依附体之下或支撑它们；然而就其用来表示独立存在之物的字义方面而言，却适合天主。至于热罗尼莫说，在这名称下隐藏有毒药，是因为在拉丁人完全了解这名称的意义之前，异端人会利用这名称欺骗纯朴的人，误导他们承认（在天主内）有多本质（essentia），就像他们承认有多基体或位格（hypostasis）一样。因此，与希腊文hypostasis相当的（拉丁文）substantia名称，在我们（拉丁人）这里，也普遍用以指本质（essentia）。
至于天主可以被称述为「具有理性本性」，不是根据理性含有推理，乃是根据一般的理智本性或智性。「个别或个体」之适合天主，不是就质料是个体化之原理或本源而言，而是仅着眼於其所含之不可通传或共享性。而「实体或自立体」之适合天主，是依其表示自立存在之意义。不过，曾有人说，波其武给「位格」所下之上述定义，不是我们所说在天主内之位格的定义。因此，维克多之李查（Richardus de S. Victore）意欲改正这定义，并说：所说得在天主内的位格，是「天主之本性或天主性之不可通传或共享的存在」。
第四节 位格在天主内是否指关系
（按：在这有形世界里，只有人具有理性本性，是位或位格。每一个人或每一位格各有自己的实体。在人来说，常是一位一体或一体一位，而同一位格与自己没有实在关系。所以在人内，「位格」只指实体，而不指关系。可是在天主内，却是一体三位，而三位之间有实在关系。所以在天主内，「位格」能是指关系。不过，这关系是自立于与天主之本质相同的天主之本性或实体内。所以，「位格」除直接指关系外，也间接指本性、实体或本质。反过来说，「位格」也可以直接指天主的本质或本性、本體；但由於天主是一体三位，所以也间接指三位之间的关系。）
有关第四节，我们讨论如下：
质疑
「位格」这名称，在天主内，似乎不是指关系，而是指实体或本体（substantia）。因为：
奥斯定在《论天主圣三》卷七第六章说：「几时我们说圣父的位格，无非就是说圣父的实体（substantia）；圣父之称为位格，是对祂自己来说，不是对圣子。」
此外，「什么」是针对本质的问词。可是，如奥斯定在同处（第四章）所说，当我们说：「在天上作证的有三个，即圣父、圣言和圣神」时，如果问：「三个什么？」答案是：「三个位格或三位」。所以，「位格」这名称所表示的是本质。
此外，按哲学家在《形而上学》卷四第七章所说，用名称所表示者，就是其定义。而位格之定义为「具有理性本性的个别实体」，如第一节已说过的。所以，「位格」这名称所表示的是实体。
此外，在人與天使方面，位格所表示的不是关系，而是一种绝对者（不涉及他物者）。所以，如果位格在天主内所表示的是关系，那么这个名称便是依不同的意义、用于天主和人與天使了。
反之
波其武在《论天主圣三》第六章却说：「凡是属于位格的名称，都是表示关系的。」然而没有任何别的名称，比「位格」这名称更属于位格。所以，「位格」这名称指的是关系。
正解
我解答如下：关于在天主内的「位格」这名称的意义，所遇到的困难是：用这名称所指称的有三，是复数，它既缺乏那些表示本质之名称的性质，也不是针对别的物而说的，像那些表示关系的名称一样。因此，有些人认为：「位格」这名称，按其字义，在天主内原本直接表示本质，就像「天主」这名称和「具有智慧者」这名称一样；不过，为了应付异端派人士的抗辩或异议，基于大公会议之命令，这名称在解释上做了某种适应，即也可用以表示相对的关系，特别是用复数时，或另加用区分形容词时，如几时我们说：「三位或三位格」或说：「圣父是一位，圣子另是一位」等。但用单数时，则可用这名称兼指绝对的（不涉及他物的）或相对的（针对他物的）。不过，这种解说似乎并不充足。因为，如果「位格」这名称，按其字义，在天主内仅仅表示本质，那么说：「天主有三位或三位格」，不仅安撫不了异端人士之詐偽，反而更给他们制造更大诬谤的机会。
因此，另有一些人说，在天主内，「位格」这名称同时表示本质也表示关系。其中一些人说，「位格」正面或直接（in recto）表示本质，侧面或间接（in obliquo）表示关系。因为「位格」依其自身（per se）是单一的，而「单一性」是属于本质的。所谓「依其自身」，隐含有侧面的关系；因为说「圣父依其自身存在」，意思好像是说，圣父因相对关系而与圣子有别。其中另一些人则反过来说，「位格」正面或直接表示关系，侧面或间接表示本质；因为在「位格」之定义内，「本性」是被置于间接地位（按：定义直接指出位格是实体或自立体，然后或进一步才说它是具有理性本性的）。这些人比较接近真理。
所以，为彰显这个问题，应该注意：有的东西被包括在较不普遍的名称之意义内，却不被包括在较更普遍的名称之意义内；因为「具有理性」被包括在「人」的意义内，却不被包括在「动物」的意义内。因此，寻问「动物」的意义，和寻问「是人的动物」的意义，并不相同。同样地，寻问「位格」这名称的一般意义，和寻问「天主的位格」的意义，也不相同。因为一般的「位格」表示具有理性本性的个别实体或自立体，如在第一节已说过的。而个别的自立体或个体，却是在本身内没有分割，而与他物有分割或分别者。是以，位格，无论是在什么本性内，都表示那在该本性中有分别者或特别者；例如在人的本性中，位格是指这些肉、这些骨頭，和这个灵魂，它们是使人成为个体或个体化的原素；它们虽然并不属于一般「位格」的意义，却属于「人之位格」的意义。而在天主内，除了藉起源之关系外，没有什么分别或区別，如在第二十八题第三节已经说过的。而在天主内，关系并非好像是依附于主体的依附体，而是天主的本质本身；因此，就如天主的本质自立存在，天主内的关系也是自立存在。所以，就像天主性是天主一样，天主的父性也就是天主圣父，而圣父是天主的一位格或一位。所以，天主之位格所表示的，是如同自立者的关系。也就是以自立体的方式或作为自立体来表示关系，而自立体是自立于天主之本性内的实体；虽然自立于天主之本性内者，与天主之本性并无分别。
準此，的确是这样：即「位格」这名称直接表示关系，间接表示本质；但不是把关系作为关系来看，而是以自立实体的方式来表示关系（或把关系作为实体来看）。同样地，「位格」这名称也直接表示本质，间接表示关系；这是着眼於本质与自立的实体相同；而在天主内，自立的实体或实体的自立因关系而有区别：如此则关系以关系的方式或作为关系，而间接或从侧面进入「位格」的意义。
据此，也可以说，在异端派人士起来之前，「位格」这名称之此一（指关系的）意义，并未被发掘或领会；因此，「位格」这名称当时只作为绝对名称来使用；不过，基于其本身意义的相应性，「位格」这名称后来也配合着表示相对的关系；也就是说，位格之表示相对的关系，不是像第一个主张所说的，仅出于人的用法，这也是来自其本身之意义。
释疑
说「位格」这名称是对（圣父）自己，而非对另一位（圣子），是因为位格之表示关系，不是以关系的方式或作为关系，而是以自立体方式或作为自立者，而自立体就是实体。奥斯定是据此而说：位格是指本质，这是基于在天主内本质与实体相同；因为在天主内，「是什么」（本质）和「藉以是或存在者」（实体）是没有分别的。
「什么」所问的，有时是定义所表示的（物之）本性，例如问：「人是什么？」答案是：「有理性、有可能死亡的动物」。不过，有时所问的是（具有本性的）基体或主体（suppositum），例如问：「什么游在水中？」答案是：「鱼」。如此，给问「三个什么者」的回答是：「三个位格或三位」。
在天主内，个别实体，即特别的或不可通传的实体之观念中，含有关系之观念，如正解已说过的。
较不普遍名称之不同意義，並不使较更普遍名称变成异义或多種不同意義。因为，马与驴虽各有自己特有的定义，但在「动物」这名称上，它们却是依单义或同一意义而为动物，因为动物之共同定义对二者都同样适用。因此，虽然在天主之位格的意义内含有关系，而在人或天使之位格的意义内却不包含关系，但不能因而结论说：「位格」这名称是多種不同意義的或异义的名稱。虽然这也不是说它是单义的名称；因为关于天主与受造物的称述，不可能有甚么是单义的或同一意义的，如第十三题第五节已证明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