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八 章
在莫城修道院里
在经过一切显然满意的检查之后,我似乎应该不受搅扰了,但事实却截然相反。我越是清白,那些定意要定罪我的人就越发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攻击我。
在这种情形下,我向莫城的主教提议,为了便于他了解我,我愿意去他的教区住段时间。莫城的“圣马利亚之女”修道院提出接纳我。主教格外欢喜,立刻接受了。我后来听说,他盼望藉此获得今世的通达;他野心勃勃,对皮卡德姆姆——即我所进入的那家修道院的院长——说,这会为他赢得一顶“巴黎大主教”或“枢机主教”的帽子。姆姆告诉我时,我答道:神不允许他得到任何一个。
接到他的通知之后,我立刻出发了。那是1695年正月。前后许多年,都没有过如此酷寒的冬天。在一段中间被掏空的路上,我们的马车陷落,几乎被掩埋。我和使女从窗子里被人拉了出来。
我们坐在雪地里四个小时,险些冻死。我们仰望着神的怜悯,等着死亡的降临。融化的雪水使我全身湿透,冰冷麻木,但我却从未有过如此的宁静。这样的时刻可以考验一个人是否完全弃绝给神。我们全然无助,若是如此过夜,相信必死无疑。可怜的使女和我在完美的隐退中,没有丝毫的不安。这时,一些马车经过,车夫极艰难地救助了我们。到达目的地时,已是夜里十点。没有人期待我们的到来。
莫城的主教听说这事,大吃一惊。我如此冒着生命危险,准时地顺服他,令他非常喜悦。我病了六个礼拜,持续发烧。这先时在莫城的主教眼中看为上好的行为,此后却成了“表演”,是“假冒为善”了。对神让我所行的那些微小善举,他们从来都是如此描述的。圣经上说,坏树不可能结好果子(太7:18);他们却违背圣经,说树是坏的,把好果子归于恶意的假冒为善。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持续一生的“假冒为善”!得不到任何好处,只是招来无数的十字架、毁谤、动荡、混乱,还有贫穷、颠沛以及无穷的磨难。伪善者的目的通常是为了名利,我想,恐怕还没有见过像我这样的伪善者——我“假冒为善”的技术显然太拙劣了,丝毫没有学到要领,全然失败!
神是我的见证,祂知道我不说谎:我若成为全地的女王,终生被奉为圣徒——那是伪善者们通常的野心,如果为此,我必须忍受为了没有保留地属于神而受过的苦,我声明我宁可做乞丐,靠乞讨度日,受犯人之死!这是我最真诚的肺腑之言。
容我在神的面前,为自己作证:我一直希望单单讨祂喜悦,为了祂自己而寻求祂;我憎恶自我利益甚于憎恶死亡。从一切迹象看,这还未结束的一系列漫长的逼迫,都将持续到我生命的终点,却从未改变过我的情操——我不后悔把自己奉献给神,不后悔为祂撇弃了一切!
有时,天性是如此可怕地超负荷,但神的爱和恩典让最苦的苦难,在没有甘甜中,成为了甘甜。这不是说我里面有任何可感知的支持,丝毫没有!因为我亲爱的主人比人类更残忍地打击我。所以,无论从神从人,我都没有支持,没有安慰。但祂那无形的感不到的手支持了我,若是没有它,我早就被诸多的困境压垮了。
有时,我说:“你的波浪洪涛漫过我身。”(诗42:7)“你把箭袋中的箭,射入我的肺腑。”(哀3:13)但一只被尊崇、被热爱的手不可能给人太粗暴的打击。我的难过,并不是那种令人同情的有尊严的难过,我似乎是为自己的罪而遭受严酷的责打。这使得每个人都觉得有权利折磨我,并相信藉此可以给神伟大的服事。
这时,我理解了,这就是耶稣基督受苦的模式。圣约翰的受苦与死亡是荣耀的,耶稣基督的受苦与死亡却满了混乱。“祂被列在罪犯之中”(赛53:12),可以说,这总是真实的,祂被至高的祭司长所定罪,还有祭司、律法师,甚至罗马人所委任的外国法官们——这些人都以行公义而自豪。
忍受这一切的人是有福的,他们跟耶稣基督的受苦是多么接近!祂还更进一步,受父神所击打。但这是怎样苦的苦难啊!对那些跟耶稣基督没有同样喜好的人,这是一切苦难中最苦的。被不敬虔的人攻击算不得什么,但被公认的处事公平的人定罪,通过公正、贤明的法官们,在彻底检查之后,似乎是基于这个案子的知识而来的定罪,是多么沉重啊!
言归正传,在那样的光景中,我进了修道院,全身麻木而没有炉火,在脚夫们的住处待了一个多小时,等候他们叫起修女们,并通知莫城的主教。在那里,有个性情善良的人——我后来得知他是个祷告的人——大声说:“那位女士肯定属神,很属灵!因为她在这种状态里,还能那么安静地等待。”这句评语激起了一些对我的敬意,因为他们曾被教唆激烈地反对我。
莫城的主教建议我改名,说不应该让人知道我在他的教区里,人们会为我的缘故折磨他。如果他能守住一个秘密的话,这个提议可谓好得无比!但他后来到处对人讲,他看见我在一个怎样的修道院里,用怎样的名字。反对我的匿名信立刻从四面八方达到院长姆姆和修女们的手中,但这并没有阻止皮卡德姆姆和修女们尊重并爱戴我。
我来莫城是为了让主教检查我,如他到处宣扬的。但在我到达后第二天,他就出发去巴黎了,直到复活节才回来。他命令我跟修女们一样交通、领圣餐,我若愿意的话,甚至比她们更频繁。但我不愿意搞特殊,尽量跟社区一致。
这时发生了一件事。我的迫害者们到处流传一封信,说是从格勒诺布尔的主教来的,声明他曾把我从他的教区赶出去;我曾做过可怕的事,在瑞卡布神父面前被宣布有罪——他那时是格勒诺布尔圣罗伯特的本笃会修道院院长。但我有格勒诺布尔主教在我回来后给我写的信,显示了对我的敬重,可作这事的反证。我给瑞卡布神父写了封信,这是他的回信:
“夫人,为了毁谤您,他们怎能把我从退修中寻出,以我为工具捏造伪证呢?那些所谓来自我口的话,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那些似乎是我手所写的怨言,是我从未有过的。恰好相反,我已经多次声明,除了您是彻底的基督徒、非常可敬之外,我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您的别的事情。夫人,我若相信您能说那些我不敢写、使徒们也禁止我们提的话,我会非常小心地不见您。为了您的冤屈昭雪,我应该讲话。只要一得到通知,我就会作证,明确地说:绝对没有那样的事!也就是,我从未听您说过那类的事或者任何跟那有丁点相似的事;并且在我这一面,我没有任何言语,能引导别人相信我曾从您听过类似的话。关于这问题,他们曾给我写信,我已经给了同样的答复。若有需要,这事我可以做一千次。他们把两个不应该混淆的故事,搅和到一起了。我知道那个女孩子(因内疚而)收回话语的事。夫人,从您那一面,在那起事件中,您知道我跟高位神职人员所介入的那部分——纯粹因着忠于真理,不愿用懦弱的沉默伤害我的良心。那时我自由地讲话,如果现在神要我做同样的事,我仍然愿意。如果有人问起这事,我相信这就是神要我讲话的记号。但除了这几句实话,我还能说什么呢?然而,如果有必要做任何更多的事情,麻烦您通知我。我会为真理作见证。我真诚地在我们的主里,请求您为我向祂祷告。
瑞卡布
1695年4月14日,于布卢瓦。”
与此同时,格勒诺布尔的主教写信给那位到处散布这封假信的人(他是浩特派斯地区圣雅各修道院的教区牧师),告诉那人,他是何等愤怒,竟然用他的名字,让他做如此毁谤的作者!事实上,在我离开他的教区一年多之后,他为了我的好处,曾写信给他在巴黎的弟兄们,把我推荐给他们。这跟现今加在我头上的在格勒诺布尔飘流时所做的骇人之事,怎么可能协调呢?下面是格勒诺布尔的主教写给城市代理主官信件的备份,是他恩慈地送给我的:
“先生,敬虔、有美德的慕司•盖恩夫人为了家庭利益,关于在你那里的一桩事务,要求我给你写封推荐信。我若不知道她意图的正直与你的诚实,我可能会有所顾忌的。所以,请允许我尽这义不容辞的职责,劝你给她属于她的一切公正。我以全部的真诚向你请求此事。
你的,
卡穆斯枢机主教
1688年1月25日,于格勒诺布尔。”
这是他写给我的信:
“夫人,我盼望能有更多的机会让您知道,您属世与属灵的利益与我都是何等地密切相关!我称颂神,您赞同我为后者所给您的咨询;为了前者,我没有省略任何事情,请求城市代理主官给您属于您的公正。夫人,请您相信,凭着我真实所是的一切,您会发现我永远都是随时准备好向您证明的,
爱您的仆人,
卡穆斯枢机主教
1688年1月28日,于格勒诺布尔。”
那封伪造的格勒诺布尔主教的信,在对我普遍的毁誉上,起了空前绝后的重大作用。圣雅各教区牧师的行为是一个怎样的反证啊!由于他跟大量德高望重的人有交往,他给了他们那封信的复印件,所以在十五天内,那封信就传遍了整个巴黎,尽人皆知了!
莫城的主教跟别人一样,也收到了一份。我给他看了瑞卡布神父的回信和格勒诺布尔主教给我的信,他非常惊讶,抗议这乌黑的毁谤。他有些好的时刻,但此后,个人利益加上众人催促他反对我的声音,摧毁了一切。
巴黎的一位教区牧师造出了另一个荒谬骇人的故事。他到爵位最高的一个人家,说我曾把一个女人从她颇有地位的丈夫身边带走,让她跟她的教区牧师结婚。他迫切追问,说这怎么可能呢。那人坚持说,事实就是如此,勿庸置疑。那位绅士和他妻子不再怀疑,立刻告诉了一位朋友——那位朋友刚好去看他们,并且认识我。乍听之下,他觉得不可信;但他们强烈坚持,说教区牧师肯定了此事。他很好奇,想搞清楚,若事实果真如此,他定意永不再见我了。他去见教区牧师,追根究底,查问此事。教区牧师说,我能做那样的事,甚至更坏的。这位绅士对他说:“先生,我并没有问你她能做什么——你不认识她。我问你的是:她是否真的做了那事?”他答道没有,但我能做更坏的事情。
教区牧师从未见过我,他的判断令人吃惊。最后发现这事发生在奥弗涅;我相信他甚至说,是在四十年前。得知其虚假之后,那些曾听他讲过这无稽之谈的人都格外吃惊。我奇怪他们怎么能信呢。
另一个计谋就是,他们派一个邪恶的女人,用我一个使女的名字,向巴黎所有的教区牧师与认罪神甫们认罪。这女人是高泰瑞。她一个不漏,一天向数人认罪。她说,她服侍了我十六、七年却离开了,因为在良心上,不能再忍受跟这样一个邪恶的女人住在一起;她离开我,是因为我污秽可憎。不到八天,呐喊声充满了整个巴黎,众人毫无疑问地一致把我看为全世界最邪恶的人。他们相信这信息可靠,因为是从非常可靠的渠道来的。
碰巧,服侍我的一个使女去向圣母院的一位神职人员认罪,说到她的女主人所遭遇的麻烦,并说女主人是清白无辜的。神职人员问她的名字,她告诉了他。他答道:“你让我惊奇,因为有个跟你一点都不像的人曾来到这里,说她就是你,告诉了我一些可怕的事情。”她让他看清了那乌黑的欺骗,解除了他的迷惑。还有另外四、五个人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但她怎能解开所有神甫的迷惑呢?况且,我不许她利用认罪的机会揭露事实。在许多的冲突中,加上我身体的病与剧烈的疼痛,我愿意把一切都交给神,不愿失去任何祂亲手为我拣选的十字架与羞辱。
从我到达莫城,一直到复活节,在这段时间里,我没有看见主教。他从巴黎回来只是为了过节。我的病势依然非常沉重。他进到我的房间里,对我说的第一件事就是,我有许多敌人,一切都被放开反对我。他带给我在艾西写的文章。我问他一些段落的解释,就签了字。此后,我病得更厉害了。
他在天使报喜节归来——由于复活节,报喜节被推后了。我极敬爱“成肉身的道”。修女们在我所拥有的一个孩童耶稣的画像前,烧完三角形蜡烛,正唱经文诗歌时,主教进来了。他问:小隔间里怎么有音乐?她们答道,我对“成肉身的道”极其敬虔,那天送了她们一份礼物,她们来谢我,为了荣耀“成肉身的道”而唱经文诗歌。
她们一离开,他就到我床边,让我立刻签字,说我不相信道成肉身。一个住在对面房间的修女在门口听见了这话。我对这提议非常吃惊,告诉他,我不能签署虚假。他答道,他会让我签的。我说,我知道怎样靠着神的恩典受苦,知道怎样死,却不知道如何签署虚假的声明。他说,他乞求我签字,我若签了,他会重建我正被撕毁的声誉,为我说世上一切的好话。我答道:神若许可,祂会照顾我的声誉;我宁可死,也要坚持我的信仰。他见一无所获,就离开了。
我对皮卡德姆姆和整个社区都很感恩,她们向他为我作了最恩惠的见证。这是她们写的一份:
“我们——莫城的圣马利亚往见会修道院的院长和修女们——证明盖恩夫人,因莫城的主教——我们优秀的高位神职人员和院长——的命令与许可,曾住在我们修道院里六个月;她非常造就人,没有带给我们任何麻烦或烦恼;除非有特别许可,从不跟里面或外面的人讲话;并且除非主教所许可的,从未接收或书写任何东西;她所有的行动、话语都很守规矩,极大地持守着基督徒的单纯、真诚、谦卑、克苦、甘甜、忍耐的原则;她真正献身于来自信仰的一切,尊重它们,特别是我们主耶稣基督道成肉身的奥秘与圣童年。若是该女士愿意选择在我们修道院度余生退修的光阴,这会是我们社区的恩惠与荣幸。该声明只是为了真诚、单纯地为真理做见证,没有任何其它的意图和目的。
(签名)法兰克斯•以利沙伯•皮卡德修女,院长
抹大拉•艾美•古顿修女
克劳德•马利亚•爱莫瑞修女
1695年7月7日。”
当她们对莫城的主教说起我时,他答道:“我跟你们一样,在她里面除了善,没有看见别的;但她的敌人折磨我,要在她里面找到恶。”
一天,他给皮卡德姆姆写信说,他曾非常仔细地检查我的文字,发现除了一些用语在神学上不太严格外,什么问题都没有找到,但一个女人是不需要成为神学家的。皮卡德姆姆为了安慰我,把信拿给我看。我在神面前发誓,我写的只有完全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