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一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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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罗马,康伯神父的教义得到了许多称赞。回来后,他一如既往地履行讲道和听认罪的职责。我从日内瓦的主教得到许可,仍然向他认罪。他当即告诉我,我应该回去,如前面所讲的。我问其原因,他说:“这是因为我相信神不会在这里使用你做任何事情,我的亮光是错的,我受欺了。”
他这么讲是因为在洛雷多,当他在一个教堂里祷告时,突然离开了亮光道路,被放进了单纯信心的道路上。在此,一切可分辨的亮光都失效了,置身其中的魂陷入极大的困境;从前亮光越丰富,困境就越深。为此,他相信自己从前所有的亮光都是错觉和欺骗。从某种意义上看确实如此,在别种意义上则不然,因为来自神的亮光总是好的,是真光。但当我们安息在亮光里,按己意理解或解释时,就错了——这是受欺的来源。
亮光的深意只有神知道,我们却作了不同的解释。看见事情并不顺着预测发展,我们的自爱就厌倦了,控告亮光是假的;然而亮光在其本意里却是真实的。比如,一位修女曾告诉康伯神父说,神让她知道,有一天他会成为至上者的认罪神甫。这可以理解成他将成为公主的认罪神甫或指导者——当时就是这么理解的。但我得到的解释却是:这意味着逼迫,他将趁机见证他的信仰,为神的旨意而受苦——这就是至上者。别的千百件事均如此。我不也是日内瓦十字架的女儿吗?这是对我的预言。日内瓦之行不是给我惹了许多的十字架吗?后面将要看见,通过祂已经给我和在牢狱里每天都加给我的魂,我不是一个大族的母亲吗?
我对康伯神父讲了他不在时我所做的事和所受的苦,我的神啊,我还告诉他你对我的看顾。在最小的事上,我都看见了你不断的眷顾。我写的文章失踪了许多个月,别人都责怪我冷漠,强烈要求我重写,那时,一只无形的手拦阻了。我的平安和信心是那么大,不能干预任何事情。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家的神职人员寄来一封信,说他奉命来看我,并把那篇文章带来。
我要求从巴黎给女儿带一个相当重要的包裹,却遗失在湖上,没有任何线索;但我毫不自扰,相信会找到的。带包裹上船的人到处寻找,达一个月之久,却一无所获。三个月末,有人把它给了我,原来在一个穷人家里找到了,没有被打开,不知道是谁带去的。
有一次,我让人取了全部的钱——这是要供我一整年使用的。兑钱的人把钱放在两个袋子里,又把袋子放在马背上,却忘了这事,让一个男孩牵着马。在日内瓦市场中心,钱从袋子里掉了出来。我从另一边来,刚好到达,从轿子里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了我的钱,因为正在脚前。令人惊奇的是,那里有许多人,却都没有看见。还有许多类似的事,我就不讲了,免得太琐碎。我想,这些足以显出神的保护了。
日内瓦的主教继续逼迫我。他给我写信时,总是礼貌地感谢我对热克斯的奉献及爱心;对外,却说我毫无捐献。他甚至写信到乌斯林修道院,我住的地方,命令她们禁止我跟康伯神父会面,说“恐怕会有灾难性的后果”。修道院的男院长——一位有德行的人——和女院副院长,以及整个社区,都被激怒了,向他抗议。他佯作尊敬,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们写信告诉他:我只在认罪时见到康伯神父,而不是会面;她们从我大受教益,非常高兴我在这里,这是从神来的非常大的恩惠。
她们纯粹因爱而作的见证令主教大为不快。他见我受人爱戴,就说我赢得了所有的人,希望我不在这个社区里。这些好姊妹为此感到十分痛苦。
我虽然知道一切,由于魂的稳定,却什么都不觉得。我的神啊,你的旨意使一切对我都一样。我在每一件事里都同样地看见你,因为你的旨意就是你自己。在你的旨意里,对我而言,一切都是你,哦,我的“爱”!一切受造物所能制造的一切痛苦,无论怎样不合理,甚至让人动怒,我都不在人里衡量,而是在神里看一切——不是魂有这真实的看见,而是魂以习惯的信心,在神里没有分别地看待一切。当我看见一些可怜的魂为了无益的闲谈,自寻许多烦恼,小心观察、预测,澄清事实时,我可怜他们竟如此缺乏亮光!对越有恩典的魂,这就越显得奇怪。当然,这些人是有理由的,而且自爱让它显得极为合理。
为了免除不断讲话的疲乏,有点放松的时间(我说疲乏,是因为神强有力的操作使我的身体非常虚弱),我请求康伯神父到达之后给我一个退修。他讲了这话,但她们几乎不给我安静的时间。
那时,我让自己整天被爱吞灭;爱没有别的动作,只是一点一滴地消耗我。此时,我感到“属灵母亲”的品质。为了别魂的成圣,神给了我一些恩赐,我无法向康伯神父隐瞒,因为我似乎看到他灵魂的深处,知道他心中最小的保留。
主让我看见,他是祂的仆人,从千万人中挑选出来的,要在特别的层次上荣耀祂。当时在地上,没有第二个人像他那样讨主的喜悦了。但祂要以完全死亡和彻底湮灭引领他,并使用我帮他走上这条路——主让我先经过,只是为了扶持后来者,引领他们也走上来。此时我的魂远比他进前,神的旨意是要我们和谐合一;有一天,他会以勇敢急速的飞翔超越我(原文是“她”)。神知道我对此是多么喜乐,看见我的孩子们在荣耀里胜过他们的母亲,这让我多么欢喜!为此,我愿以任何方式奉献自己。
在退修中,有强烈的书写冲动临到我,不能自抑。我竭力压制自己,因此而生病,甚至失去了讲话功能。我对此非常吃惊,因为这事从未发生过。并不是我有什么特别要写的,那是绝对的没有:没有事情,也没有想法。只有一种简单的本能,伴随着不能自持的丰满。我像一个奶水太多的母亲,受极大的苦。
在经过许多的抵挡之后,我告诉康伯神父自己的状态。他答道,在他这边也有很强的感动要我写,但由于我的身体虚弱,他不敢下这命令。我告诉他,虚弱只是源于我的抵挡,只要开始写了,虚弱就会过去。
他问:“但你要写什么呢?”
我答道:“我对此一无所知。我没有愿望,没有想法,我若要给自己一个想法,或思想该写什么,就会犯极大的不忠了。”他于是命我书写。
提起笔,我不知道第一个字要写什么。我让自己写却不知道写什么,字句却像奇特的急流一样临到了。让我最惊奇的是:字句从我的中心深处流出,未经头脑。我还不适应这种方式,却写了一篇关于整个内在道路的论述,用江河、溪流做比喻 。长度尚可忍受,比较从头到尾,我从未形成一个思想,甚至不在乎半道中止。尽管有不断的打岔,我却从未重读;只在结束时,由于漏掉了一个字,我重读了一两行,但即便在那时,我都感到犯了不忠的罪。
在写之前,我不知道要写什么;写出来之后,就不再想它了。我若保留不写任何思想,那就是不忠;但主给我恩典,这事没有发生。写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得到释放,身体变好了。
如今,神带领康伯神父的方式跟从前大不相同,从前全是亮光、热情、知识、确信、印证、感觉,现在神让他走信心与赤裸的窄路。他很难调整适应。这给了我不小的折磨,因为神让我感到他一切的抵挡,并为之付出极残酷的代价。
我的神啊,在他按着你的旨意改变之前,谁能描述他让我心所付出的呢?这是你做的,只有你知道!在你眼中越看为宝贵的魂,你就让我付出越惨痛的代价。我可以确实地说,你给他的新生命的外袍,是在我身上做成的!
我承受了双重的痛苦。其一是神拥有了我的魂,日益强壮,有时我整天都不能说一个字。那是神要洁净我,让我更深地埋在祂的里面,更加湮灭,藉着完全的变相进入祂。我的状态是那么深,没有感觉,神成为越来越有力的主人,连一个己的动作都不让我留下。这并不妨碍我亲切地对待姐姐和别的修女们,虽然她们所盘算的琐碎之事并不适合我。这就是我要求退修的原因了,藉此我可以在美好的喜乐里,单独被神占有了——祂是以怎样难以言传的亲密抓住了我啊!这时,祂洁净了我残留的非常微妙纤弱的天性,使我魂在极大的单纯里,燃尽了前面所说的分隔。从此,我再没有见过这分隔,因为佳偶与良人亲密的联合发生了:二人成为一体,是一个模样了。
那时,我得到了这种纯洁神圣的写作方式。从前所写的都被检查、定罪、焚烧了,因为检察官——“爱”——似乎在最完美的文字中查出了缺陷。如前所述,我曾抵挡祂。但当神成为如此有力的主人之后,我若胆敢对祂有最轻微的抵挡,祂就会治死我!神啊,我是怎样经历了这话:“谁能抵挡神而住在平安里呢?”一开始,我没有立刻顺服,因为还不知道对完全属于祂的魂,祂所要求的顺服模式。但后来我跟从圣灵的感动,做祂让我做的。所以,尽管我没有计划,不打腹稿,也不想所写的,别人却发现它正确连贯,就像我曾字斟句酌,细心整理过一样。
我的神啊,为了让我适应你柔软的灵,有段时间,你要我做一些事,使我付出极大的代价,给了我沉重的十字架。我们的主以一种又纯洁又属灵的联合,使康伯神父和我有更紧密的联结。康伯神父让我告诉或写给他我最小的思想,因为他经常出差,或者为了修道院的事务,不在汤农。这让我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因为我从未做过这事,尽管从前在己里、还能跟指导者讲话时,这或许容易,现在却似乎只是浪费时间。
由于缺乏经历,我以为没有反思就不能从命,而反思完全有悖于我的状态,是非常有害的。我跟“新妇”一同说:“我脱了衣裳,怎能再穿上呢?我洗了脚,怎能再玷污呢?”(歌5:3)我的心思赤裸、倒空,难道要再度充满吗?在单单臣伏于主之后,难道必须臣伏于受造物吗?当时,我并不知道神在这事上的计划。
我若是自己的主人,就会很高兴逃脱的,但我不能。另外,我若对主有最小的抵挡,祂就非常严厉地惩罚我:我的头脑就总是被这想法霸占,失去了从前的清新,这些具体的事情把它玷污了,直到我顺服为止。尽管都是好事,最起码是无关大局的,但纯洁清亮的虚空却被玷污了,就像水被搅动一般。但只要一讲出我的想法,头脑就恢复了从前的平安、清澈和虚空。
在神的设计和命令里,我惊奇地发现:给康伯神父写信的需要每天都增长。让我放心的是,我是那么远离感觉,对一切与他有关的都毫不依恋。当联合变得有力时,我们跟神越联合,也就越远离人的情感。
我还被引导着对他凡事格外不宽容,为他盼望己的湮灭,让神成为独一的主宰。本着极大的忠心,按着我所知的,我讲了一切神所期待于他的,而我本来是宁可回避的。我看见照顾我女儿的姊妹深处的缺陷,神让我告诉了他,这让他发怒,有几天对我反感,因为她曾告诉他一些亮光,他因而受影响,赞赏她。
当我告诉他任何事情时,在他里面产生的果效通常都是反感与疏远。尽管他什么都不讲,主却让我清楚地感到了。主命令我抓住他,让我为他的不忠付出痛苦的代价。对一些只会得罪他的看法,我若想保留不讲,主就把我置于死地,不让我有片刻的安息,直到我告诉他我的痛苦与想法。所以,我承受了一种漫长的无法言传的殉道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