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圣长老的写作中经常重复这样一个词——恩赐。为了更好地理解这个词的意义,我们允许自己在东正教修士如何理解恩赐上作些停留。 在俄语中,“恩赐”一词部分地表示它的神学思想,表示它的本意概念,即神的美好恩典,或神的恩惠;非被创造的超世俗的神性力量(能量)。 人是按照神-造物主的形象被创造的。在生物人的本质中,没有任何非被创造的东西。神的这种生物形象不可能是神性本质的参与者,但它具有加入同非被创造的神进行交流的能力,当然这一过程借助于上帝的恩赐行为才能完成。况且,虽然人不参与神性本质,但通过恩赐,他已经成为上帝性生活的同人。 神赐作为非被创造的神之能量,按照东正教的理解是指“神性”。当神性祝福同人的本质结合在一起时,人就会看到和感觉到自身的神性力量活动,这种力量使他变容,把他变成不仅潜在地,“在形象方面”类似于上帝的人,而且现实地,“按照存在的形式”与神类似的人。神性恩赐照亮人,使他神化,即靠着神来创造他。 基督的训诫不是我们所说的伦理学标准,它本身就是永恒的神性生活。自然人在自己的生物本质中没有这种生活,因而人不能用自己的力量创造神的意志,即按照神的训诫生活;但他具有趋向神,趋向至福永生的固有属性。如果不是遇到神力——恩赐,要知道这种恩赐本身是未知的,是永恒的神性生活,那么自然人的追求依然是一种没有无法现实的追求。 基督教苦行者在自己经验中确信,神赐按照它的作用只能是神性来源的活动。通过经验他确信,人在自己的本质中没有这种力量。凭着经验他还相信,不仅人在寻找神,而且神本身也在寻找人,甚至在不与伦比的广大范围内寻找人。神经常寻找人,因而只要人表现出对善及完成善的追求,恩赐就会预先向他作出通告。然而恩赐的作用或影响无论如何也不应当属于人的独断行为。恩赐的到来与离去是按照非强制的、绝对自由的神之意志进行的。不管人做了什么,如果神不祝福,人就会处在真正生活之外,神光之外,“地狱之中”。 在切身经验中认识到这一点以后,东正教修士便将自己生活的全部意义都放在对圣灵恩赐的追求上。 追求恩赐问题是长老息庐安生活的中心问题;这表现在他的不断追求中,表现在他经常性的有关如何追求恩赐和为什么恩赐被我们失去等问题的交谈中。根据教会史中的资料和同许多苦修士的交往,我们得出这样的结论,那些承蒙伟大光临和幻景的人的恩赐经验,只有经过多年的苦修生活才能掌握得更加深刻,并且采用精神知识的形式,我们更侧重作为教义认识,而不是学术意义来确定这个词。 教会的历史经验为我们确定这个始于15年的期限提供了可能性。在这里,我们把圣使徒和伟大的新老圣父们的经历都列入教会历史的经验中。这样,使徒保罗的第一个书信(致帖撒罗尼迦书)是按照主向他显灵后接近15年,即在去大马士革的途中写成的。对于许多人来说,这个期限可能持续20、25、30甚至更多年。福音书诵者和其他使徒们都在主升天许多年后才写自己的证明和书信。圣父们在多数情况下只是在自己苦行道路的最后,才知道自己的幻景和自己的经验。在长老息庐安的生活中我们看到,在他带着完备的和成熟的教义认识书面地倾注自己的经验以前,已经过去30多年了。掌握恩赐的过程是这样漫长。 我们在这里所指的教义认识,来自于精神体验中,它处于我们头脑的理性活动之外。在圣人们的语言中,经验的表达不具有经院哲学建构的特点,它只是心灵的一种阐释。有关神和在上帝里面生活的道很简单地、不假思索地产生了;这个道在心灵中产生。 苦行教义认识不是一种对内部体验的理性反射。这种反射从心理方面看是一种很自然的现象。苦修士摒弃了理性道路,因为理性反射不仅贬低直觉光的强度,而且会导致真正直觉的停止;这时心灵陷入黑暗中,它只是跟一种失去了活力的抽象理性意义留在一起。 推论恩赐的本质,却在自身内部感觉不到它的作用,这有什么用?高谈阔论他泊之光,却没有现实地处于其中,这有什么用?详细地对三位一体进行神学论述,自身内部却不拥有圣父的力量,谦卑的子爱,非被创造的圣灵之光,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由神赋予的,被理解为精神领域的教义认识,像任何真正的神中生活一样,只有经过神的到来才能变成可能的。它远不总是倾注到口头或写成的言语中。当神的祝福降到人身上时,心灵中就丧失了对在理性概念和逻辑阐述中解释体验的追求。心灵在它们之中没有什么必要性,因为它通过没被说出的,却又不需要证明的知识可靠地知道,它是靠真正的神而生活的。如果心灵中还有力量,就努力使它达到完备的境力;如果神的作用超过它的力量,那么就在至福的疲惫之中沉默。 将精神体验不加指责地变成语言这是不可能的;人类的语言也不可能完全等值地表达灵魂的生活。在逻辑思维层面上无法表达和无法理解的东西被日常地理解了;神通过信仰和活生生的交流能够被认识;而当人类的语言带着自己的所有假设和现时性进入时,一个无限的不解和抑制视野就被打开。 可以肯定地说,没有任何一位圣人去寻找自己精神体验的言语表达法,他总是处于沉默之中,处于“来世的神秘”之中,如果他没有面前教会学会的任务;如果爱不产生希望,哪怕任何一个人,“哪怕一个心灵”,按照长老所写的,一但听到这句话,就会接受告解,于是也就获得了拯救。 教义领域的基本原理毫无损失地在恩赐的最初体验中被提供出来,如果统一的和不可分割的精神存在不是立刻清楚地表现出来的话,那么这不是因为上帝的恩典本身有缺陷,而是因为人对这种恩典的掌握需要一个长期的内心过程作伴。 第一次直觉到非被创造之光的人,第一次被带进永恒存在世界的人,由于幻景新鲜和同周围整个物质世界的完全不相同性和不兼容性,感到不解并处于至福的惊奇之中。他无力用语言来表达它。他将缄默或者讲一些近乎荒诞的话。如果他不被召来从事传播者的活动,那么他就会将那些所听到的人类语言无法表达的话都埋藏在自己心里。 但不管神赐的第一个恩典是多么伟大,在它没有被掌握以前,人可能又重新返回到动摇状态,甚至堕落状态。我们有一个这方面典型的例子以使徒彼得的名言表现出来。在他泊,他处于圣福的不解之中;后来,在基督受难时他放弃了;又有许多年过去了,在自己的书信中他引用自己的他泊幻景为真理作证。 掌握恩赐过程的长度因人而异。正常的掌握恩典的道路总体来说是这样的。神光临的最初体验令整个人吃惊并将他全身心地吸引到内心生活中,去祈祷,去同欲望作斗争。在这个阶段,心里感情丰富,感受又是那么强烈,以至于整个头脑都被吸引到共同参与中去。随后的恩赐丧失又使人陷入巨大的侮辱感和对失去原因及返回神的恩赐之路的不解探索之中。只有经过多年的精神状态变幻以后,这些精神状态通常伴随着诵读圣经和教会圣父们的创作,同精神教导者和其他虔诚的苦修士交谈,经过长期地同欲望斗争以后,人才能在自身中发现认识灵魂之路的光,发现眼睛看不到的神国到来之光(路喀福音/路加17:20)。这种被我们称作教义意识的认识,就是深刻的灵性生活,而丝毫不是抽象认识。 神不嫉妒。神不自慕也不慕荣誉。他本身谦卑而耐心地在各条道路上寻找各种人,因而每个人不仅在教会里,而且在教会之外都能在一定程度上认识神。不过,离开了基督以及在基督之外,是不可能完全认识上帝的(玛特泰福音/太/玛11:27)。 在基督之外,任何精神(神秘)体验也不能让人认识上帝性存在,并把它理解为在三个不可理解的绝对主体中有统一的不可理解的绝对客体,即本质同一的和不可分割的三位一体。这种启示在基督里面,这个领域成为倾注于人类存在一切表现之中的永生之光。 在长老息庐安的写作中明显地看出,他毫无矛盾地靠着三位一体的神生活。名字是同一个:父、主、主宰、王、创造者、救世主等等,在自己的祈祷中,他时而单独称呼圣三位一体的每一位格,时而称整个三位一体。 按照长老的绝对证明,耶稣基督的神性通过圣灵来认识。这样,通过精神体验来认识基督神性的人,在基督神性中理解到两种本质和两种意志非融合的统一。还能够通过圣灵在精神体验中认识到非被创造的神光本质和我们信仰的其他教条。但这里必须指出,通过恩赐体验到来的教义意识同按照教义意识外表同它类似的东西有着本质的区别,后者或是“听信”的结果,或是经院学习的结果,或是属于哲学观念的层面,就像抽象的理想观念一样。 “以另一种方式信神,就会以另一种方式认识神”——长老说。 抽象的理想观念能够与存在的真理相吻合,然而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在同恩赐的正面体验分离状态中,它们也不是本质上是永生的神之领域(约安福音/约/若17:3)。然而它们也是无限宝贵的,因为在任何时刻他们都能在真正精神生活的层面为人服务。 神学家-唯理智论者对长老的写作可能会说:我在这里没有找到神学思想的财富;我在这里没有发现教义领域的东西。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的精神属于宗教生活的另一层面。 神学家-理性主义者从事许多问题并在理性思维的道路上寻找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他的真正的宗教体会并不多;他的主要经验属于理性领域,而不是活的神性交流领域。他把自己的博学和理性经验看作精神财富并把它抬得那么高,以至于任何其他经验在他的眼中都退居第二位。对于真正宗教的、寻找活的神性交流的和靠神生活的人来说,理性主义者着迷的幼稚性十分明显。他不明白,在某种意义上也不理解,一个聪明人怎么能对自己的想象和抽象建构满意?比如,理性主义者们一直在为解决与恩赐和生物自由相应的问题而绞尽脑汁。他们似乎忘记了还有解决这些问题的其他途径:日常认识上帝性恩赐与人类自由相互作用的途径。这就是教会的途径。教会强大和富有不是表现在自己的博学上,而是首先表现在对神赐恩典的确实拥有上。教会靠圣灵而生活,呼吸着圣灵,从交往的事实中知道圣灵是如何发挥作用的,还知道人类自由是如何表现的以及在什么范围内表现的。 恩赐和自由的相互作用是无限多样的。这种多样性一方面是恩赐范围、或程度,或力量的结果,另一方面是单个人精神状态的结果。按照教会圣父们和长老的证明,当主来到人的心灵中时,当神光笼罩着整个人时,当整个人都在上帝里面时,他好像失去了自由;这时他的自由只是表现在他全部献给了神并不再由自身起作用,而只是接受神的恩赐。在这种状态下,人什么也不问了(约安福音/约/若16:23)。换句话说:那时一切问题,一切“问题的汇集”都消失了。 我们这样说,决不是想排斥不理解心灵探索和询问的规律性和自然性。不是的。我们讲的是各种途径。当一个人满足于或要求理性回答的同时,另一个人在真正存在的层面上寻找它。理性主义者为了满足自己头脑的需求,建立了最复杂的神学哲学体系;他做了大量工作,目的是如果不能辩证地证明,那么至少发展和展示他所想象的事物状态。全部力量、丰富的天赋、全部生命都经常奉献给此事业。于是这种探索的无根据性确切地从他的眼光下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溜过。 难道能够在这些道路上解决我们所面临的永生问题吗?如果可能的话,那么,依然是这样的问题:抽象的知识是不是真正的生活?难道人的灵魂能够满足于这种幼稚的解决? 圣长老从青年时代起就感觉到需要真正的存在;他热切地寻找那种本身带有我们的灵魂不容置疑的永恒存在的证明,正如我们的意识对于我们人间存在事实的直接证明不容置疑一样。 人类思维和精神体验的历史了解一个著名的时刻,即这句话所说:“我思故我在”。我们这个时代的另一位哲学家以另一种方式认识生命:“假如我说;我爱,就意味着我在;因为我认为爱是认识我们存在的更加深层的理由”。另一些人则说:“我吃饭、行走,意味着我在”,即:“任何我的行为和表现都是我存在的指标”。 所有这些表达都带有对我是否存在问题的理性反射成份。但在这种反射之外,在非理性的自我认识领域里,任何人都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因此,存在着这样的精神状态,即人确凿地通过直接知识了解到自己没有走向死亡,他参加了永生;按照长老的表达,圣灵证明了心灵的拯救。为解决我们所面临的问题而进行的探索,对于英明的男子汉来说,确实是值得称道的。这条道路就是基督教会所走的存在之路。教会的财富构成神性存在的真正经验。圣长老正是富有这种圣灵所赋予的并且来自圣灵的永恒存在经验。 长老说: “噢,圣灵...你为我揭开了不可理解的奥秘。” 如果对他说:——请为我们揭开圣灵让他认识的奥秘,那么答案应当不是我们所寻找的样子。他说: “圣灵以肉眼看不见的方式给心灵以知识。” “他让我认识了我主——创造者。他让我认识到,主是多么爱我们...这一点无法解释清楚。” 从辩证法的角度看,长老是那样干瘪。然而如果认为这是他没有受过教育的经果,那就错了。就连理性天赋特别出色且擅长理性思维的人,当他接触到长老所说的那种存在时,也将沉默不语。这里不可能有思想和神学构想的“财富”。人类的语言无力表达那种存在,我们被召唤到那里去,神赋予了这种存在。甚至主本身也回避用他的语言来描绘,只是说:“只等真理的灵来了,他要引导你们进入一切的真理...到那日,你们什么也就不问我了”(约安福音/约/若16:13,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