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真理的事业
在整个逃亡时期中,只要条件允许,我都会投身于援助立陶宛受伤的、受迫害的教会这一重要而神圣的工作,这个教会在各方面都遭受苏联人的诋毁。《立陶宛天主教会纪事》正在执行这项神圣的任务,将教会所受到的伤害公之于世,并呼吁所有人忠于真理和爱。因此,我尽可能地复制了《立陶宛天主教会纪事》和其他地下宗教文稿。
12年前,在审讯期间,我向克格勃少校维陶塔斯·皮莱里斯许诺,如果天主让我从古拉格回来,我将再次复制《纪事》。在天主的帮助下,我一直在履行这个诺言。我很高兴并感谢全能的天主,《纪事》的期数变得越来越多,接近100期。几年前,一位非常高尚的人向我许愿,希望我能够印出100期。这些高尚之人的愿望得以实现,因为他们的意愿正符合天主的旨意,这意愿包括每个人的真正幸福。
在我的工作过程中,我有机会去见那些明显处于克格勃的关注之下,不断遭受监视的人。这些年有许多惊险的时刻,而在所有的惊险时刻中,无知的我总能在至善天父的手中转危为安。一切事都变得顺利起来。以下是我的逃亡生活的一些片段:
有一次我去拜访一些熟人,我曾不止一次地将地下文稿送去,我知道他们受到克格勃的特别监视。他们的公寓和电话都被安装了窃听器,他们的家经常被搜查,克格勃时常审讯他们,并威胁要收拾他们;他们的邻居,克格勃的线人,一直在监视着进出他们公寓的每个人——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完整的恐怖系统。
当我去见他们时,我几乎一言不发;我会把想告诉他们的每件事都写下来,这样克格勃的“耳朵”就不会听到。我们过去只用书面形式交谈。克格勃知道,这是唯一不被他们监控的真正方法。每个人都应该牢记这一点!最好是谨言慎行,以免帮了克格勃的忙。不言而喻,人们应该立即擦掉自己写的东西。如果一个人把纸弄湿并擦拭它,写下的东西就会褪色,要是有排水管,你就把它冲走。
尼约勒和朋友在家中碰面
去见那些熟人时,我会努力乔装打扮,不过在离开时总是看起来和我进去时一样。但这一次,当我准备离开时,我不自觉地戴上了我带来的假发——这假发曾经大大改变了我的外表,并戴上了围巾,但我进来时戴的是贝雷帽。当时是深夜,周围没有人。我们乘电梯下楼。走廊里一片漆黑。我离开电梯后,还得走一段楼梯到出口。我看到在楼梯脚下和门口站着两个貌似歹徒的人,其中一个正在台阶上磨着一把长刀,而且他们两个都在观察我。
我无法逃跑。我甚至没有停顿,平静地朝他们走去,没有理会他们,好像我没有看到他们一样。我来到了门前。现在,他们就在我身后了,就在门的旁边。幸运的是,门没有开启。我的内心是平静的,在那样的时刻,只有至善的天主才能赐予这种平静。我突然想到:“大不了捅死我吧!我已经完成了我的工作,感谢天主!”
稍微迟疑了一下,我把门打开,没有朝他们转身就出去了。离开后我才意识到,那些人可能一直在等着戴贝雷帽的我出来,就像我进公寓时穿戴的那样。克格勃经常收买杀人犯来伤害或杀害他们所迫害的人,但天主的道路不是人的道路!
还有一次,我准备去见其他一些有地下文稿的熟人。他们受到克格勃的监视,但比上件事中的人少。当我到达朋友们居住的城市时,我突然想到,我需要交通工具去拜访其他人。交通工具在等着我,我一到站便转去了别的地方。后来,我得知恰在那时,警察在我原先的目的地搜寻我,他们询问了我的朋友,要求他们说出有关我的事。天主帮助了我,启发我去往别处。我从心底里感谢祂。
不止一次,在天主的帮助下,我得以从克格勃的眼皮底下溜出来。有一次,当我去看一些被克格勃迫害的朋友时,他们的邻居——克格勃的线人——在走廊里看到了我,对我起了疑心,于是立即召集了警察。他们乘车来到院子里,但我得以伪装自己,躲过了他们。还有一次,我突然想要立即离开我的公寓。我刚一出门,警察就来检查居民的证件——他们几十年来都没来检查过。
尼约勒和她的伙伴们
还有一次,当我前往其它一些我曾经过夜的地方时,我看到两个警察站在一条小街上。我经常遇到或看到警察站着或闲逛,但这一次,我清楚地明白,他们在等我。我没有去公寓,而是不露声色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过了一会儿,可以看出他们显然是在等我——他们向房客询问我的情况,但那时我已经走远了。我感谢大家的祈祷。我可怜的“弟兄”们——克格勃和警察——在我这里遭受了多少挫折!让我们祈祷,让他们在搜寻我的过程中能寻见并爱上我们所有人的至善天父。
与此同时,我哥哥的庭审即将来临,我去莫斯科为我哥哥找律师。不幸的是,这里所有的人都害怕克格勃,我无法找到律师。我记得在莫斯科有一位德意志天主教徒眼科医生弗里德里希·约瑟夫·哈斯的坟墓,他为最不幸的人服务了51年,用他温暖的心给他们以无私的爱。谢尔盖·哲鲁德科夫(Sergei Zheludkov)是一位记忆力很好的俄罗斯神职人员,他在西伯利亚给我写过关于哈斯的信。我去了原德意志人公墓,在哈斯的墓前祈祷。尽管他已经在1853年息止安所,但他的坟墓上仍有鲜花盛开。爱是不会死的!路人经常会停下来在他的墓前祈祷。我正是为了哥哥的案子来向这位爱的巨人许愿。
“你在世的时候,完全把自己献给了囚犯、病人和受压迫的人。如今你在主的光荣之中,能够做得更多。求你支援和保护我的哥哥!”
我知道,他不会抛弃我哥哥。唉,在寻求帮助的过程中,我们常常忘记那些最能帮助我们的人——那些生活在天国的人。我从未感到失望。后来,我与我嫂子通了电话,得知庭审将在1987年5月24日举行,当天正是圣母进教之佑瞻礼日。哈斯为我哥哥争取到了最好的辩护人——圣母玛利亚!我十分欢喜,不胜感激。
我感谢哈斯回应了我的祈求,然后穿过公园,走向一座东正教堂,我本应在那里与朋友碰面。一个人沿着小路向我走来。当他走近时,他放慢了脚步,停了下来,带着一丝惊讶,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我是个有着深色头发的女人,没有经过任何伪装。我刚走过他身边,他就转过身来,开始跟着我。
我加快了步伐,他也如此。我一边想:“他肯定还没有认出我?但愿我能有时间警告我的朋友们不要等我,也让他们不要为此感到不快”,一边赶紧朝教堂走去。感谢天主,教堂里到处都是人,礼仪正在进行。我混在人群中,穿戴上我随身携带的围巾和毛衣。我还来得及警告我的朋友。我自己则站在靠近侧门的一侧,那里有一些低矮的长椅,上面坐着一些上了年纪的女士。
教堂里挤满了参礼的人。过了一会儿,我注意到两个年轻人饶有兴致地看着教堂里的每个人。显然,他们正在找人。我将自己交托给天主的旨意。“好吧!(Fiat!)我已经准备好了!”
在我面前有一幅弗拉基米尔圣母的圣像。我突然想到:“如果他们今天没能逮捕我,那就意味着圣母要我记录下我的回忆。”
弗拉基米尔圣母像,原作出自拜占庭画师之手,传入古罗斯后在斯拉夫世界广受敬礼,许多俄罗斯东正教堂存有这幅圣像的复制品。 |
那两人缓步走过来,他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每一张脸。在那一刻,坐在我身后的一位矮小的老太太起身准备离开,我在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坐在其他几个老太太旁边的矮凳上。我低下头,把围巾拉到额头上;矮小老太太的角色扮演已经不止一次救过我。无论如何,这些年轻人可能根本没有注意到坐在墙边的矮小老太太,因为在东正教堂里,只有十分年迈的人和病人才会坐着。长椅不多,座位在礼仪开始前就被占了。
当礼仪结束,人们开始散去的时候,我没有放松警惕。我帮助坐在我旁边的矮小老太太站起身来,并且陪着她,和一群人一起从侧门离开。一进入教堂院子,我就直接沿着教堂的墙走,弯着腰,向一位矮小老太太搭话。我把她带上一辆公共汽车,陪她坐下。
我们走的路线与我来时的路线不同,我没有看到我的“尾巴”,即那个侦探。到家后,我立即坐下来开始记录我的回忆,当我遇到当时在教堂的朋友时,他们告诉我,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克格勃如此明目张胆地审视人们,他们非常担心我会被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