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抗争的英雄——彼特拉斯·保莱提斯
后来,至善的天主让我见到了弗拉达斯·拉皮埃尼斯(Vladas Lapienis),当时他正在躲避克格勃。尽管弗拉达斯已经79岁,但他充满了活力和基督徒的乐天精神。他辛勤工作,从不懈怠。拉皮埃尼斯和我们其他的良心犯一样,欣然为天主和国家受苦,这也是他受天主拣选的特殊标志。愿全能的天主加强良心犯的力量,让他们得以在古拉格走过艰苦和光荣的苦难之路!
我有幸见到了我国的殉道英雄彼特拉斯·保莱提斯(Petras Paulaitis),并与他进行了愉快的交谈,由于热爱并忠于天主和国家,他在苏联的古拉格耗去了三十五年时光。想想看,三十五年的苦难、沉沦和去人性化!但这一切都没有奴役他的精神;《圣经》讲得有理有据——“真理将使你自由!”
彼特拉斯·保莱提斯(6/29/1904-2/19/1986),曾是立陶宛地下党的成员,从事反纳粹活动。(他曾一度被盖世太保抓获,但在一次戏剧性的逃亡中逃脱)。当共产党“解放”立陶宛时,他继续从事抵抗活动,正如尼约勒所说,他“忘记”了离开。他在古拉格的三十五年间的苦难是如此深重,乃至诱使他自杀,但由于他对天主的信德,他抗拒了这种诱惑。
彼特拉斯·保莱提斯仍像孩童一样平静,他对每个人都报以包容和爱——甚至对他的敌人亦是如此,令人感动得落泪。甚至连契卡人员们都称他为道德正直的楷模,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彼特拉斯·保莱提斯是天主之恩宠的一个奇迹。
当他在古拉格的35年苦难结束时,一位高级契卡人员问他是否为生命中被抹去的35年而悔恨。对此,彼特拉斯先生(囚犯们这样称呼他)回答说:“我只悔恨作为立陶宛这个小国的儿子,不知道怎样从数量远胜我们的苏联占领军手中捍卫它的自由。”
在古拉格,来自各个国家、持有不同意见的心怀善意的囚犯都敬重他的伟大德性和古道热肠。他知道如何把最后一点面包分给在惩隔室里挨饿的囚犯,如何向他们每个人致意、安慰和鼓励他们。其他国家的良心犯都羡慕我们立陶宛人,因为彼特拉斯是我们的同胞。
当囚犯从一个集中营转被转移到另一个集中营,他们见面所问的第一个问题常常是:“彼特拉斯先生怎么样?”然后他们才会问起自己的同胞。比如乌克兰人佐尔万·波帕丢克(Zorvan Popadiuk)这样的年轻囚犯,出于对彼特拉斯的敬意,在集中营里学习立陶宛语。在流放期间,佐尔万经常用优美的立陶宛语给我写信。这个有着美好精神的年轻人,在古拉格经受了九年的苦难——尽管他在狱中感染了肺结核,在流亡期间被切除了部分肺,但克格勃的“慷慨”之手又给他增加了十五年的监禁,只因为他依然忠于真理。[1]
在古拉格的三十五年后,1982年秋天,保莱提斯被押到维尔纽斯的克格勃地牢。在这里,克格勃警告他不要试图写他的回忆录,因为他将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知道你们的小把戏,知道一年前你们是怎样杀害布隆纽斯·劳里纳维丘斯神父的,也知道你们折磨了很多司祭和心地高尚的立陶宛人;你大可以当场枪毙我。”
克格勃开始对他吼叫,让他保持安静;他们不会让彼特拉斯把话说完。他们立即转移话题,问起他想住在哪里,想去见谁。由于害怕他穿着集中营制服被释放,他们让他在附近的一家商店换上一套衣服。在这里,他们用彼特拉斯在古拉格赚来的钱给他从头到脚打扮了一番。彼特拉斯笑着说:“那些契卡人员建议我买一套进口西装,好像它的质量比苏联西装更好似的。”
在拜访了一些亲戚和朋友后,彼特拉斯在克雷廷加(Kretinga)定居。在每个星期日和教会节日,他都非常虔诚地协助弥撒,并领受圣体。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十分谦逊和简朴,现在痛苦还在不断侵袭着他——即便与古拉格带来的痛苦不同,但他也知道如何保持灵魂的清醒和平安。克格勃能够荼毒他生命中的最后几天,但他们从未能践踏他的伟大和高尚的人格。
他甚至对那些诬陷他的人也施以爱和宽恕,在以下事件中得到了最好的体现:
一个曾在莫尔多维亚集中营与彼特拉斯相处过一段时间的青年来到克雷廷加拜访彼特拉斯。彼特拉斯·保莱提斯像对待儿子一样款待、关心和教导他。这是一次快乐的会面,但过了一段时间后,出现了一篇克格勃风格的关于彼特拉斯过往的肮脏的长篇诽谤文章,在文章下,有那位莫尔多维亚狱友的署名。
彼特拉斯对此有何反应?“如果我遇到他,我会拥抱他,并恳求他,不要走那条谎言的路,因为它会害了你......”彼特拉斯只关心这个被克格勃奴役的不幸青年的未来。
当他想听自由欧洲电台或梵蒂冈电台的广播时,由于2672个周期的干扰,他无法听到任何东西,他带着乐观的平静说:“我们只剩下一件事可做——我们必须努力生活得更好!”彼特拉斯习惯以善战胜任何邪恶。遭受着折磨和轻视的他知道如何宽恕和爱。
1986年2月19日,彼特拉斯的生命之火熄灭了,如同圣坛上的火焰,默默为他人奉献自己,至死方休。他对我说,他祈求天主允许他像蜜蜂一样死去——长出翅膀飞走,这样他就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累赘。天主俯听了他的祈祷,并召叫他享受永恒的喜乐,那里不再有任何死亡、叹息或痛苦。他有一双为人们做了很多好事的农夫的大手,甚至在古拉格的地狱里用它们养过花,这双手随着他的安息而僵硬,把念珠和独立的立陶宛三色饰带紧紧扣在他的心窝上。
只有可怜的克格勃平静不下来。他们的特务甚至在彼特拉斯死后还对他施加迫害。他们警告司铎们不要为他举行宗教仪式;他们通知克雷廷加和周边地区的居民不要参加葬礼,不允许学生在葬礼当天离开学校。尽管有黑暗势力的种种阴谋诡计,还是有很多人带着献给死者的花篮来到克雷廷加的教堂。他们从立陶宛的每个角落聚集在一起,向这位全民族的英雄和殉道者致敬和祈祷。
葬礼结束两个月后,我去拜访了彼特拉斯·保莱提斯的坟墓。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鸟儿在歌唱,天却刮起了大风。彼特拉斯的坟墓上生长着一枝绿色的芸香,还有五颜六色的花朵,它们中间立着一个小花篮,花篮的手柄上有一条黄、绿、红相间的丝带,一直延伸到坟墓上。独立的立陶宛三色覆盖着彼特拉斯的遗体。令人惊讶的是,契卡人员的恶毒之手竟然没有把它撕掉。
我点燃了几根蜡烛,聚精会神准备祈祷。尽管狂风大作,蜡烛还是燃尽了,而在其他坟墓上燃着的蜡烛立即熄灭了。我驻足于墓前,久久不愿离去。
[1] 佐尔万·波帕丢克目前被关在乌拉尔第36号集中营,和可敬的阿方萨斯·斯瓦林斯卡斯神父(618263,Permskaya obi., Chsovskoy Rayon, Kuchino, uchr.VS·389·36)一起。在同一地点服刑的还有第三代乌克兰良心犯瓦西里·瓦西列维奇·奥夫申科(Vasil Vasilevich Ovsenko)。佐尔万的母亲忍受不了再次被迫与她唯一的儿子分离,因此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