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骚扰和逮捕
尼约勒·萨杜奈特,照片大约摄于1970-1973年 |
庭审结束后不久,我就被传唤到维尔纽斯的克格勃,在那里,古达斯(Gudas)和科尔戈夫(Kolgov)对我进行了训斥,因为我敢于为谢什凯维丘斯神父聘请律师。古达斯威胁要让我丢工作,收走我的合作公寓,把我赶出维尔纽斯,并“好好关照”我的兄弟约纳斯·萨杜纳斯。当我拒受威胁时,古达斯开始嚷嚷:“那就对你提起诉讼,就像针对谢什凯维丘斯的诉讼一样,你会和他一起进监狱。”
我回答说,我会欣然为真理受苦。这时,古达斯按捺不住了,他摔门冲出了办公室。他们确信我没有被他们的威胁所吓倒,于是释放了我,但从那时起,他们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我只是在1974年夏天,在被捕之前才注意到这一点。似乎有两三个克格勃特工到处跟着我。因此,我为突击搜查做了准备,销毁或藏匿了一切在我被捕时可能给他人带来麻烦的东西——写给我的信、地址、人们的工作或家庭电话号码等。
1974年8月27日,在黎明之门仁慈之母的小堂祈祷后,我带着《立陶宛天主教会纪事》[1]第11期回家,打算复制它。我把已故的彼特拉斯·劳达神父送给我的小打字机也一同带回家。当我进入位于Architektu 27-2的公寓时,我遇到了我的哥哥,他正在去综合医院的路上。我没有机会和他说话。
下午2点左右,在我的房间里,我开始复制《纪事》。听到我的声音,邻居的女人,一个名叫艾迪耶提耶涅(Aidietienė)女士的教师,她是一个我当时未曾怀疑的告密者,给克格勃打电话,告诉他们我正在打字。(契卡人员维陶塔斯·皮列里斯[Vytautas Pilelis]在审讯我时提到了这次告密:“你同情所有人,但没有人同情你。你甚至还没开始打《纪事》,隔壁女人就立即打电话告知我们这件事。”我回答说:“如果她这样做是相信自己做得对,我尊重她。如果她是为了报复,我为她感到遗憾。”)
当契卡人员来包围房子时,那位邻居奉他们之命匆匆赶到综合医院,查探我哥哥是否会很快回家,因为契卡人员决定与他同时进入公寓,这样就可以在我打字时给我一个惊喜。而这正是他们所做的。大约四点钟,我哥哥一回来,一伙契卡人员就冲进了我们的公寓。他们中的三个人打开了我房间的门,看到我坐在打字机前,和坐在附近的我的挚友布隆涅·基比凯特交谈,他们大喊起来:“不许动!举起手来!”
我笑着问他们:“你们为什么大喊大叫?你们见着原子弹了吗?”我说这话时非常平静,以至于布隆涅以为是我的一些熟人进来,想吓唬她。她问他们:“那你们是怎么来的?”
他们没有回答她,只说他们有一张搜查令,并准备使用它。他们建议我交出一切可用于定罪的东西。我站起来说,你们最感兴趣的就是《立陶宛天主教会纪事》,它在这儿。你在这里找不到别的东西。[2]
“在打字机旁坐下!”契卡人员喊道,“我们要给你拍照。”
“如果你们想拍照,就自己坐下来吧。”我回答,然后走开了。
他们让我和布隆涅站在角落里,不准我们乱动。他们开始搜查,我们俩为了不浪费时间,开始大声念玫瑰经,说:“在我们祈祷的时候,你们继续干你们的活吧。”
可怜的契卡人员们感到异常不适,因为我们没有害怕他们,而是平静地祈祷。在搜查过程中,契卡人员带走了布隆涅·基比凯特,并且搜查了她的铁索斯11幢,38号公寓(Tiesos 11,apartment 38),但他们没有发现任何“非法”的东西。后来,他们又把我哥哥带到克格勃办公室,这样他们就可以在我和他不在场,且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搜查他的房间,完全无视我对恐吓患病哥哥的强烈抗议。契卡人员不会因他们的恶行受追责。
在突击搜查期间,契卡人员没收了三期不同的《纪事》。后来,他们拿走了一切他们想要的东西,没有给我看,也没有把它记入搜查报告。这样一来,我对宗教话题的思考笔记、照片和其他文件都消失了。但我的朋友和联系人的地址都藏得很好,他们没有找到。
尼约勒被捕时使用的打字机
突然间,一个契卡人员欢呼起来,说他找到了我写的一些信。“信!”他喊道。我猛然跳到他面前,从他手中抢过信,把它们撕成碎片,而那个契卡人员则喊道:“把它们还给我!”我迅速跑到隔壁的走廊厕所,随着一声响亮的冲水声,把所有东西都送进了下水道。契卡人员们没有料到我有这样的突然行动,当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这样一来,给我写信的人就免于受审,也许还免于遭受搜查。
当他们回过神来时,契卡人员们围着我大喊大叫,说要把我带到克格勃总部,然后自行完成搜查。我说:“你们可以带走我,”我现在心满意足,没有人会因为我而受苦。然而,他们并没有把我带走,搜查进行到最后。进入房间的是契卡人员科尔戈夫,他自以为是地说:“四年前我们就警告过你。自那时起,我们一直在追踪着你的每一步。你并没有改过自新,现在你要受点教训了....”
“俄罗斯有句谚语,”我告诉他,“一个人要等三年才能等到承诺兑现。但我等了四年,你才把我送进监狱。你迟到了!”[3]
科尔戈夫困惑起来,开始否认他们曾向我承诺过什么,声称我在胡思乱想。
“这很好,”我说,“你及时警告了我,让我明白我在和谁打交道。现在我再也不会和你说话,免得我又‘胡思乱想’。”因此,我下定决心,在审讯期间不与那些谬误的奴仆,即契卡人员,谈论案件的任何方面。
搜查结束后,三名契卡人员陪我到克格勃总部,其他人留在我的公寓,对我哥哥的房间进行了搜查,没有发现任何“非法”的东西。与此同时,领导这次突袭的彼特鲁斯凯维丘斯中校(Lieutenant Colonel Petruskevicius)开始审问我。在回答他的问题“你是从哪里得到《纪事》”时,我回答说:“我不会回答任何有关此案的问题,因为你们自己就是罪犯,悍然侵犯了《宪法》、《人权宣言》和法律法规所保障的信徒的最基本权利。因此,我对此案表示抗议。我不会协助罪犯实施犯罪行为!”
克格勃特工给尼约勒拍摄的登记照,摄于1974年。
“为此,我们会把你关进精神病院,”彼特鲁斯凯维奇斯威胁道,“那里会比监狱糟糕百倍”。但我没有被吓住,他答应如果我告诉他我从谁那里得到了《纪事》,就放我走。我保持了沉默。
在调查过程中,契卡人员总是以这种方式违反法律,根据《刑法》第187条,他们都应该受到刑事审判:“进行搜查或初步调查的人使用暴力迫使某人作证,或在审判期间通过威胁或其他不公正的行为迫使某人作证,可处以最高剥夺自由3年的处罚。使用欺骗手法和嘲笑受审讯者的情形也按此处理,可处以剥夺自由3至8年的处罚。”
然而,这项法条仅仅停留在纸面上。实际上,在(苏联)对立陶宛的整个占领期间,契卡人员都有意识地违反了这项法律,没有一个人被送上刑事法庭,因为一切都建立在谎言和欺诈的基础上。
在审讯过程中,由于没能从我嘴里
[1] 《立陶宛天主教会纪事》是一份地下期刊,记录了立陶宛天主教在无神论和极权主义政权下为生存所做的抵抗。它通过抵抗运动者的辛勤工作而传播开来,他们打出多份副本供私人分发。在这样的圈子里,文字处理机和复制机器的存在是不为人知的。下文一般简称该报刊为《纪事》。
[2] 据《立陶宛天主教会纪事》(第28期,1977年6月29日)报道,其中一名克格勃特工对尼约勒说:“既然你是一个天主教徒,怎么可以打出《立陶宛天主教会纪事》?上面只有关于所谓迫害信徒的谎言和诽谤。”她回答道:“《立陶宛天主教会纪事》中披露的每一个无神论者的错谬行径,其准确性都已被信徒的眼泪所证实。”
[3] 尼约勒被指控违反了《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刑法》第68条——反苏维埃的煽动和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