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尚未学会信靠上帝,也没有向祂求助。我尚未通过靠祈祷来寻得灵魂的平安,也就是说,并未相信祂的旨意将奉行于人间。祈祷对我来说仍然是陌生的举动,只有在愤怒、惊恐和绝望之时,我才会诚心诚意地祈祷。
“主啊,你在哪里?难道你没看到我在监狱里,我被锁在这间牢房里吗?我需要你的帮助!我是无辜的,主啊! 放我出去!”
我呼天抢地,忘记了自己不被允许大声说话。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吓了我一跳,将我拉回了现实。
一名苏联狱卒用钥匙敲打着我的监室的金属门,透过窥视孔,我看见他对着我怒目而视。
几分钟过去后,我才得以平静下来。我坐在悬挂在墙上的金属“托盘”上,那是我的床铺,我双手抱着头,弯腰撑在桌子上,那是我监室里的唯一家具。一束夕阳的光透过墙壁上的小窗闪耀了片刻,照亮了墙上的划痕,那是我的日历。那里划了八条线,表明我在这个监室里被单独监禁了八天。那一天是7月28日。我沦为苏联人的阶下囚已有23天,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没有任何针对我提出的指控,没有审判,也没有迹象表明我的狱卒打算对我做什么。
我在警察总局呆了三天,被关在一个小型单人监室里,一名武装狱卒时刻驻守在那里。我睡在某种沙发状家具上面,每隔一段时间吃一次按时送来的食物。我大声抗议,声称我是美国公民,对我的逮捕是非法的,但管事的苏联军官不耐烦地告诉我,他的上司们毫无疑问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图4 约翰·诺布尔和其父查尔斯·A·诺布尔 |
接着,我在另一座警察总局的大楼里又被监禁了12天,同样没有受到任何指控、侦查或解释。最后,我被转移到一座阴冷的石制堡垒,它被长期用作德累斯顿市的监狱。我和父亲坐在同一辆囚车上,但我们被禁止说话。我被塞进了5号监室,我父亲则穿过走廊被关进了29号监室。
在单独监禁中,人除了思考之外无事可做。无人可以同他谈话,没有任何读物。我的监室是一个狭小的封闭式房间,长12英尺,宽6英尺。这里的空间只够我来回走六步来活动身体。窗户很高,仅能供我分辨昼夜。监室有一扇金属门,门上除了窥视孔之外,完全被一层护皮所覆盖。在冗长乏味的八天里,我一直在这个光秃秃的的小监室里环顾四壁。
只有在极端状况下,我才能够突破这些沉默的墙壁——这一次是在1945年7月28日,我遭遇的极端事态不是轰炸,而是饥饿。这是我们只得到温水,而非往常的汤或咖啡配面包的第一天。当狱卒在晚餐时间再次来到这里,我可以听到铁皮碗撞击监室的门发出的声响。咒骂和抗议的叫喊声在走廊里回荡。“上帝会为此惩罚你们的,你们这些个红色猪猡,”我听到一个痛苦的喊声。怀着不断攀升的忧虑感,我等待着自己的那一份牢饭。我的担心很快得到了证实:我们又一次只得到了温水。
我无力地走回去,坐在床铺上,看着手中无用的勺子。“主啊,”我痛苦地叫喊道,“你难道指望人能靠这个活下去吗?”
然后,我突然谦卑地跪地祈祷:“主啊,主啊,我很饿!请救救我,不然我会饿死的!”
很快,我支起膝盖站了起来。被狱卒发现跪地祈祷是不安全的。当太阳下山,照亮我整个监室的那个未磨花的电灯泡已经亮了,为的是方便狱卒监视我。如果狱卒发现你在祈祷,他就有足够的理由将你关进地牢,去接受共产党徒的所谓“再教育”。
我在床铺上平躺下来。闭上眼睛,仿佛进入睡梦之中,我试图想出一些祈祷的言词,念道:“我们的天父,对于你曾经允许我享受的一切,我没有心怀感恩。我过去唯独信赖人手所造的物质财富。现在我转向你寻求帮助。你知道我在监狱里挨饿。我乞求你在早晨给我面包,在新的一天到来时,打开这座监狱的门,使我重获自由。”
我做完这个祈祷后,心灵恢复了平静,然后进入梦乡,相信会在早上得到面包——以及享用甜点的自由。早上醒来时,我试着让自己忙碌起来,这样一来,等待早餐的半小时就不会显得那么漫长。我用袖子掸了掸桌子的一角,以便在喝咖啡的时候把面包放在那里。
我的门锁被打开了,我用左手握着盘子伸出去,仿佛是去取咖啡,并伸出右手去拿面包。在门打开的一瞬间,我凝视着走廊另一侧的监室的门——我父亲在那里,我微笑着,让他看到我还活着,并且身体健康。监室的门会被打开,便于我们拿取食物,在这几秒间,我们有时可以同对方交换眼神。门关上了,我的右手仍然空空如也,一点儿面包也没有!我迅速地掀开门上的窥视孔,看着父亲打开他的门。他肯定也在为食物祈祷。他已经发现没有面包了,甚至没有伸出右手去拿。然而,他对狱卒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并从走廊另一侧对我投来欣喜的一瞥。他怎么会变得欣喜呢?我大惑不解。中午时分,牢饭只有水,我的幻想彻底破灭了。我想,上帝肯定已经抛弃了我。在我需要的时候,我诚恳地向祂祈求,祂却拒绝了我。我对上帝已经失望了,而祂似乎也对我失望了。
当然,我现在意识到当时的我是多么愚蠢,竟以为第一次祈祷就应该立即得到回应。上帝不会这样行事。我祈求实现的是自己的意愿,而非祂的意愿。我的祈祷是自私的,仅仅想到自己,而且我所做的是央求,而非悔罪。当祈祷没有奏效,我便恼怒不已。
然而,那天夜晚,经过两天的强迫禁食,我的胃越来越麻木,随着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我精神上的叛逆也逐渐消失,我对此事产生了非同寻常的感受。想起我们的主耶稣基督所应允的怜悯,我向祂祈祷,请他向上帝转祷,使我们能获得食物。
我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祈祷,这样一来,上主一定会知道我的需求,不会对此视而不见。
突然,在第四天的早晨,我的祈祷终于获得了回应,牢饭里又有了面包。我闭上眼睛,感谢上主。掰开面包,慢慢地吃起来,我感到一股新的希望驱走了身体的虚弱。中午和晚上,我们吃到面包的同时还喝到了浓郁的汤,那天晚上我睡得很香。我觉得我的祈祷得到了回应,便继续为食物配给的增加而祈祷,也继续为获释出狱而祈祷。
我原本应当注意到,上主是在我有需要的时候给我食物,而非在我欲求的时候给我食物,而且当时我本应该意识到,只有在合适的时机,他才会引导掳走我的人还我自由。但我继续自私地祈祷,而且当然,是以不耐烦的心态来祈祷。
8月2日,星期四上午,一件令人失望的事情发生了:我们的早餐又一次只有咖啡,午餐和晚餐只有温水。而且这种情形日复一日地持续着,到了第九天,已有将近半数的囚犯死亡。饥荒仍在持续。但我和父亲这段时间在德累斯顿监狱的遭遇令我永远相信,有一位上帝在统治这个宇宙,对于那些相信祂的人所发出的祈求,祂会做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