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
张雅伯司铎的文学——文法和书法——
说到雅各伯的中国文学,自然我们先该知道,他幼年时的教育状况。我们在第三章已经说过,雅各伯曾于一八八二年到献县修道院留学,以求深造。那里汉文的学程,是四书五经,当时(光绪八年),四书五经是中国文学最后的课程;授给雅各伯中国文学的教员,是一位秀才。那么关于雅各伯的文学,可以用两句话来概括说:“读尽经史,旁及子集。”如今我们且把他的文学,分两方面说一下:
(一) 雅各伯的文法
雅各伯既读了古文经书,当然他的古文该是不错的,不过雅各伯是近五十年来较早的一位白话文著作家。他成了白话文著作家,完全是为时势所迫,因为他是司铎,他的职分是宣传公教道理,和破除邪妄的迷信。因此他除了为信友们讲道理行圣事,管理灵魂之外,尤致力于书籍宣传。不过要向文风落后,识字不多的口外人作道理上的宣讲,自然不得不采用白话文,以谋普及了。
雅各伯一生所著宣讲道理的书,多至十余种,都是用白话文写成的。《邪正理考》和《查教关键》就是其中的两大著作,完全用通俗的白话文写成。《邪正理考》脱稿于一九零七年(即光绪三十三年),《查教关键》脱稿于一九十四年。
国人提倡白话文是民国六年才发轫的,雅各伯却在前此十余年前早已倡导在先了。这就是说:自一九零四年以后,科举废止,但是还没有人明明白白的出来主张白话文,而雅各伯的《邪正理考》已经于一九零七年写成。
固然雅各伯不是新文学运动的倡导人,他的见解只在求道理传的普遍,传的久远,才用通俗的白话文著作,不但正合着“文以载道”的原则,且足以见他精明独到之处。后人对于白话文实质上主张的各要素,雅各伯都已预先见到了。他的文法,痛快充实,句格整严,文思舒畅,文气如骏马走坦道上,其发也,不得不发,其止也,不得不止。例如在他《邪正理考序文》里的一节说:
“恨不能长千口万舌,巴不得有雷声电音,把这《邪正理考》四个字,用理考明,传遍天下……话是开心的钥匙,理是破迷的药石,话不说不知,理不辩不明,不怕不识货,但怕货比货,两教相比,邪正自明……”请看这是多么不铺张、不艰涩、老实平易、抒情的白话文呢!
我们再引他一节《论唱戏》的文章:
“常说,王八戏子吹鼓手,都是下三行的人,所以戏子是下等人……虽然戏子是下三行人,到底还用大车大马的接他们,好酒好饭的待他们,支应的是会长大户,居住的是公社庙宇,登高台、坐高座,耀武扬威,馆上饭、花上钱,伺前应后,也不知道谁是上行,谁是下行。”(见《邪正理考》卷一)请看这是多么不雕琢、不迂晦,明白清楚的写实的白话文呢?
雅各伯的写作,采取实用主义。所以一词一义,非常确切了当。他讲求实用,至于在书中,道及自己的时候,不用“鄙”字“愚”字等谦词,简直称“我”,这又是多么“有甚么说甚么”呢!
雅各伯对于用字上,也有他的特别长处。在他的书中,凡难认的字句,在顶层都详加音义:常见的有四例:
1 音某:如魃音八;髻音吉;隗音威。
2 同某:如——塲同场。
3 借音:如——交字借音,本是跌脚,谷话说跌交。凡有音无字的土语,都用借字取音的方法。
4 罗马音:如——傻音洒chà;悄音樵ts‘jào;椎俗念嘴tsoūei。凡难音的字,都加罗马音。
你看:在后人创造新字之前,雅各伯独用借音之法,以写通俗的方言,在后人发明注音字母之前,雅各伯知用音某,以注字音,知用罗马音以济其穷。这是他对于用字上,帮助人识字上,承先人假借转注之例,开后人读音统一,注音字母。
(二)雅各伯的书法
雅各伯对于书法,非常工整,完全代表了他端庄正直的天性。字体精练、一笔不苟、有局格,纵横皆成行,可见他的有规格;从不作减笔字,不作带笔字,可见他的不苟且;不作俗写,更不见一个误笔字,可见他的中正。因为他完全按照“字学举隅”的规格来作字,他自己尝语人曰:“我的字是翰林体。”诚非虚语。
雅各伯不但能作精美的汉字,并且还能作多种体的外国文字,亦一韻事。在这儿再附带一说雅各伯爱好适用一个习惯;任何读书人,离不了的是字典。雅各伯所用的字典有两种:一种是《康熙字典》,一种是《五方元音》。人惯常都是喜新厌旧,雅各伯只以适用为主。这两部字典,因为是他用惯了的,以后虽然有许多新奇的字书辞书出版,雅各伯仍旧不采用,因为他舍不得抛弃那旧而适用的《康熙字典》和《五方元音》。因此这两部字典,他使用的非常纯熟,每检一字,为他所用的时间最少,尤其是对于《五方元音》,他要检查一个某声音的字,只需要一展,那个字就在眼前了。
他的这些好习惯,虽至暮年,一如其旧。这些是雅各伯在文学,方法和书法上修养的一斑,有许多可供我们借鉴和取法。
张雅各伯司铎行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