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主动写作的作家

    四旬期将届，德兰热心地给莫里斯写信，因为有四十天不能通信。莫里斯为他们间的关系而感激，德兰更坦率地说出她也是如此。她告诉莫里斯：「真的只有在天堂你才会知道，你为我是何等珍贵。」  「我觉得我们的灵魂是为了互相认识对方而生的。」这是非常开放的友谊宣告，必然使莫里斯深受感动。「你为我是何等珍贵」并非轻率说出来的。虽然这只是德兰写给他的第三封信，他们的友谊已经很亲密了，德兰毫不犹豫地率先表达出来。

    她再度指出自己的不成全，并表示绝不放弃奋斗。在后来写给莫里斯的许多信中，她还要再提这一点。他们是相称的伙伴，莫里斯绝不可因她是隐修院的修女，而把她理想化了，认为她是成全的。她自视离成全甚远，需要不断求天主宽恕她的缺点。她也是个人。德兰从未把自己从罪人之列撇清，总是自视为罪人，所以请求莫里斯为她祈祷，并且还为莫里斯做了一篇祷文，好为她天天祈祷：「仁慈的天父，因着祢所爱的耶稣、童贞玛利亚与诸圣之名，我求祢以祢圣神之爱燃烧我的姊妹，并赐她恩宠，来深爱称。」这是一篇简短的祷文，只有一句话，但是捕捉了德兰的特质。称呼天父为仁慈的天父；先因耶稣之名祈祷，并且还要和童贞玛利亚与诸圣联合，她所求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祈求天主派遣祂爱的圣神进入她心中，以她为工具，为祂赢得世人的爱。她向莫里斯强调，一定要他终生为此祈祷。

    这是直接谈到她即将去世的第一封信。无疑地，莫里斯并未忽略她在诗中所指，她的流放期是短暂的，有其事实。在这里德兰再度提出了比他早逝的可能性。她的肺出血已快满一年了。这病是不治之症，在法国各地有几十万人死于此病，在里修每星，期都有人死亡，通常是年轻人。她的未来已清楚地横在眼前，她希望先预告她的兄弟。

    德兰不让莫里斯批评自己的文笔是「平凡粗率」。她并不如此认为。她正遵照龚撒格姆姆所提议的再为他抄写几首诗。她对莫里斯说，这些诗「注意内涵重于形式」。她的写作，既不注意效果，也不注意文风。事实上，她不是主动写作的作家，乃是因服从长上的命令而写作。在书写她自传手稿每一本簿子的封面上，都可以看到她写上「服从的簿子」。除了《度爱的生活》之外，她的六十二首诗几乎都是应别人要求，或祝贺某位修女的庆日而写的，她的八出宗教短剧也是为团体共融而写的。

    自传的第一部乃受宝琳之命而写，她当时是院长。一个冬夜，马尔定家的姊妹们——玛利、宝琳、瑟琳和德兰——在散心室的壁炉边取暖，这是修院中唯一温暖的地方。德兰很有说故事和模仿的天分，她正追忆在小丛林时的趣事逗姊姊们开心，母亲去世后，她们搬到里修，一直住在那里。玛利提议德兰把这些回忆写下来。德兰以为她在开玩笑而大笑。玛利知道，除非由长上出命要她这么做，德兰是不会当一回事的。于是玛利请当时担任院长的宝琳下令，她是因听命才写的。

    玛利也促成了自传第二部的写作，那是在德兰做年度退省之前几个月，玛利要她说明她称之为「小道」的意义。德兰以一封信来回答，这封信被收入自传中成为第二部。这部分被认为是她作品中最好的，她革命性思想的核心。

    自传的第三部这时尚未写成，是后来龚撒格姆姆应宝琳的请求要她写的。她要德兰细述身为加尔默罗会士的体验，来完成其回忆录。德兰从一八九七年六月初开始写自传的第三部，那时是她去世前四个月，在一个月内写成。

    德兰的作品很多。她写的诗比圣十字若望的还要多，后者是教会圣师，生于十六世纪时的西班牙，活了四十九岁。德兰二十四岁就去世了，留下的诗却是圣十字若望诗作的三倍。德兰是个天才。她写作时，只要钟声一响起，立刻停笔，第二天毫无困难地从中断的地方写下去。当被问到如何能写得如此轻松时，微笑着答说：「我只不过是随着笔触而写。」有时候她必须中断奔放的思绪，因为她说：「我离题太远了，必须拉回来。」

    没有人称赞圣女小德兰是个伟大的作家，但她的诗流畅清楚地表达出她想要说的。人们不难了解，她话中所蕴涵的深度意义。字里行间措辞纯朴。特别是，有时对大自然的描述，她那言语真是令人惊奇地生动。从真正的艺术面来看，她的作品经得起一读再读，每读一次就有更深一层意涵，如同挂在博物馆中的伟大画作，值得观众一看再看。

    她写给莫里斯的十封信，是她所写的信中最长的，内容特别丰富，因为是在她生命高峰状态中所写的。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些信只属于莫里斯。莫里斯于一九0七年去世，遗嘱执行人遵照他的意愿，把这些信归还给加尔默罗会。莫里斯生前曾一读再读这些信。我们甚至可以确定，他特别喜爱这第三封信，并且经常回想德兰对他所做的伟大承诺，在之后的信中也多次地重复：「修士先生，你必然觉得我很奇怪。可能你会后悔有这样一个姊妹，她似乎要先去享受永远的安息，留下你独自辛劳。但是我向你保证，我唯一渴望的事就是天王的旨意。……我不晓得未来，但是如果耶稣使我的预感成真，我许下在天堂仍做你的小姊妹。我们不但并未分离，反而更密切地连结在一起，因为那时不再有围墙，也不再有栅栏，我的灵魂可以自由地随你飞到遥远的传教区。我们的角色还走一样，你辛勤地做使徒，我祈祷并且去爱。」

    不知多少个夜晚，莫里斯必然在煤油灯下，读着这些话进入梦乡，在一天结束时带给他多么大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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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七年四月十七日复活节

我亲爱的小姊妹：

昨天还站在加尔瓦略山的十字架下，今天我们的主却让我们在大博尔山上搭起帐蓬——昨天呜咽流泪的，今天却喜悦欢呼。有什么比能和家人一起欢唱更好?因此我要和我的姊妹及姆姆，在耶稣内，一起分享祂在四旬期刻苦之后所赐的喜乐。我迫不及待要告诉妳，那些诗带给我多么大的喜乐，感谢妳好心为我抄写，这必然花了妳许多散心时间，我真想为给妳增加工作而向妳致歉——但我并不想太坚持，因为这些诗确实给了我无比喜乐。

好姊妹，妳别期待我会提出评语，我非常有自知之明，不会做那个梦。唯一确定的是，我深受吸引而愉快。这不是我给妳的空洞恭维，而是表达我真正的感觉。这些诗是妳为加尔默罗会的修女所写的，然而天使必已和妳一起呤唱，像我这样粗线条的男人，在阅读吟咏这些出自慧心的诗句时，也会产生由衷的喜乐。所有的诗我都喜欢，但最喜欢的该是《今日之歌》、《献给戴奥法·伟纳》《我有充分的理由（注：戴奥法·伟纳神父是一位当时在越南殉道的传教士。他勇敢赴死，在法国很有名。如今已册封为真福。》《请回忆》、《献给我的护守天使》……。原谅我，看来我几乎列出了每一首，其实每一首我都喜欢!我简单但诚恳地向妳致谢! 妳知道如何掌握那些细微的差异：加尔默罗更衣室管理人般的温柔与战士般雄纠纠的语气一同出现在《我的武器》这首诗中。我喜欢妳说到长矛、盔甲、护胸、勇士，我看到妳似乎如此全副武装，不由得微笑起来。而妳所爱的圣女贞德，也是我每天祈求的对象，在《法兰西的圣女贞德》注：当时贞德还未封圣。）这首诗的末段，她可是真的穿著戎装，也带着妳所吟唱的装备，这些无疑是她最好的装饰。

好姊妹，我会忠实地念妳送给我的短祷，这是个庄严的许诺。即使妳的流放期很短暂，我也会一直念下去。修女，我不会忘记妳对我说的任何话：我已经在妳的爱之歌中把「我希望我的流放期是短暂的」和「我感觉到，我的流放期即将结束」两句话画上线。我了解妳的愿望和妳的耐心。亲爱的姊妹，妳已经做好去天堂的准备，妳的净配耶稣，可以在任何时候伸出祂的手领妳到光荣的宝座前。像雅歌中的新娘不耐地说：「牵引我归向祢」，她在她所爱者的脚边呻吟，在燃尽她的火焰中迷醉。在分析沉思这首歌中之歌时，我想到这便是加尔默罗会士与耶稣之间的情感，因此我很自然地这样写，在《度爱的生活》和其它的诗中，随手找到的诗句都可与雅歌相对照。

妳说我不能像妳一样唱那句诗，没错!不能，真的不能。我先要努力工作并做补赎，求天主忘了我过去的罪过：之后还要在他的葡萄园中工作，为祂做些什么。圣女贞德被高举前必须受苦，而我比任何人更需要做补赎。如果我可以去天堂的话，就要对妳说：「好姊妹，求天主让我能背负痛苦。请求祂何不让我殉道而死!这是我终生的梦想。以前我希望为法兰西而死，今日我希望为天主而死。妳知道：  『如果为国而死是光荣的事，那么为天主而死将是多大的光荣啊!』」  我仍有许多事要回答妳，但是我快没时间了，所以我得结束这封信……对不起，还有妳向我要的一些日子，谢谢妳设想周到。六月十日是我的生日和受洗日〔受洗日登记的日子是六月二十五日，但是在出生时照顾我的修女认为我应该当天受洗〈注：莫里斯在医院出生时被认为有死亡的危险，当天就领了洗。两星期后，六月二十五日，又在教堂由司铎隆重付洗，所以教堂登记的领洗日是这天。〉。初领圣体是，六月七日。我参加圣若瑟善会的日子是九月二十一日，参加圣母与圣路易·龚撒格善会的日子是十月八日，这天也是我领受神职袍和被认可为候选传教士的日子。十月十五日是妳仁慈待我，也是我许诺在弥撒中为妳祈祷，并为妳奉献其它善功直到永生那一天的日子。我所遭遇的，无论欣喜或悲伤，几乎都发生在六月。就是在这个月份，我放弃准备进军校的理想，转向召叫我从事另一种征服的耶稣。

我非常亲爱的姊妹，至于妳自己值得纪念的日子，是否也让我与之相连呢?至少明年一月，我要祝贺妳诞生的银庆；我希望，是从非洲捎去祝贺。

我也谢谢妳为代子女命名，但如果第一个是女孩子，何不把妳自己的名字授予那个贝都因小孩作为纪念呢?我请妳惠然答意。

我的姊妹，既然妳仍在流放中，请和我分享妳美好神圣的思想，继续带来欣喜的安慰，妳难以想象它们对我的益处。从加尔默罗会吹来的和风，振奋我焦躁不安的头脑，更新我的热情，使我成为更好的人。

我非常亲爱非常善良的小姊妹，在我们灵魂中保的耶稣圣心内，再次保证为妳祈祷，并深深敬爱妳的可怜兄弟

莫里斯·禄茂·贝里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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粱达西

    七周漫长的四旬期过去了，莫里斯立即回复德兰二月二十四日的来信。这是他写给德兰的第三封信，表示他们的关系正继续成长。莫里斯对德兰的信赖在尊敬中增加，而德兰在生命中最困难的时候读到他所说的这番话也必然感到安慰。他急着要告诉德兰，他从龚撒格姆姆寄给他的那些诗中得到多大的喜乐。莫里斯说，德兰认为这些诗是写给加尔默罗会修女们的，不吸引男子，却并非如此。对他来说，这些诗使他非常感动，他出自赤忱予以赞美。

    莫里斯很高兴同意德兰的要求，将生命中重要的日子相告。庆祝生命中重要的日子是德兰成长背景中的习惯，莫里斯也因德兰想知道他的重要日子而引以为荣。这是德兰使这新兄弟成为家庭成员的第一步。

    因着莫里斯应允德兰的请求，许下即使在德兰死后，也要终生以德兰作的短祷，为她祈求，他们的友谊更形巩固。莫里斯应允要一直忠于这许诺，即使德兰的「流放期」真的那么短暂。他已经注意到德兰在上一封信中所指出的可能性，也确实没有忽略德兰在诗中所提到的死亡将近。他开始担心德兰不能和他长久同在，但是他始终都不知道德兰即将去世的实情，直到稍后德兰进入肺结核的末期之时才知。

    从他对圣女贞德那首诗的热忱反应，德兰必定感到特别安慰。莫里斯的信抵达前刚刚发生了一桩丑闻，在事情诡谲的转折中，德兰意外地引起众人注目，并且深受羞辱。这是德兰为法兰西女英雄贞德写作剧本的后续事件。

    那时法国的天主教会和共济会之问正在激战，共济会从事宗教世俗化运动，公开表达反对教会。一个名叫狄亚纳·弗冈的美国妇女，在这超过两年之久的争斗中扮演核心人物。她因一个名为梁达西〔注：梁达西是戈比业·若冈巴基的笔名。是个反对教会的二流记者，一八五四年生于马赛，一九0七年去世。〕的人在报上所写的文章而受到大众注意。梁达西以相当耸动的手法，叙述她在美国为共济会所从事的活动。他说她和魔鬼打交道，魔鬼授予她狡猾的伎俩来暗中破坏教会。梁达西的文章引起许多人注意。

    狄亚纳·弗冈突然自反对天主教的生涯中悔改，并且切望弥补她对教会造成的伤害，她希望成为修女，以余生做补赎和祈祷。她把自己的悔改归功于贞德的影响与祈祷。当时贞德尚未列品，但已普遍受到法兰西天主教会的尊敬。狄亚纳受贞德的影响而悔改，自然成为戏剧性的焦点。德兰热心敬礼贞德，她所写的第一出剧本就是关于贞德的，在加尔默罗会里面演出。德兰扮演贞德，她的姊姊瑟琳在剧中也演了一个角色。宝琳建议德兰写信给狄亚纳，并送了一张她和瑟琳穿着戏服的合照。狄亚纳回了一封谦恭有礼的信来道谢。

    这段期间，虽然大家都关注狄亚纳·弗冈，她却一直未公开露面。当梁达西被人问到这一点时，总是回答说，她的悔改对共济会不利，她怕遭到报复所以不能公开露面。但是一再逼问之下，他终于宣布要和狄亚纳一起在巴黎召开记者会，时问订于一八九七年四月十九日。这场记者会众所瞩目，很多法国记者都前往参加。会场中还布置了一张德兰扮演贞德的放大剧照。

    梁达西在召开记者会时现身了，但是狄亚纳并未同来。他得意地宣布，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她只不过是梁达西用来揭露天主教会的愚昧，而想象捏造的。几乎所有的天主教徒，包括教宗良十三世在内，都被欺骗了。如果他们可以被这样一个以想像捏造出来的可笑人物欺骗，那么怎能毫无疑问地相信教会的教导呢?

    写信给德兰的不是「狄亚纳」而是梁达西，这个残忍骗子捏造的回信仍在她的斗室里。这个骗子还把德兰的照片展示在记者会的大礼堂里让世人看（注：梁达西在巴黎的一间阁楼中捏造这出恶作剧，那是他工作的地方。狄亚纳·弗冈这个名字并非完全虚构，是他秘书的名字，她为他作许多打字工作。无疑地，他用她的名字来增加自娱性，大概也博她一笑。一九0四年，他写了一本小册子，名为《购物的艺术》，还指导人们避免受不实广告的欺骗!）。

    成为这出荒谬恶作剧的牺牲品所招致的个人羞辱，并未对德兰造成很深的困扰。她是处理羞辱的高手，知道羞辱能为灵魂带来益处。这件事真正压倒性的考验是，她原已承受一段时间猛烈的怀疑论攻击，这件插曲又为她的信德发动一波突袭。有一种内在的声音威胁她，人死后什么都没有，现在又加上了梁达西的嘲笑声。毕竟，如果梁达西做得出这件欺诈的坏事，不就暴露出她对永生的轻信吗?

    笼罩德兰心头的黑暗更深了，但是黑暗越深，她越固守心中从未动摇的信德，这信德是黑暗的并且不带一丝安慰。著名的神学家卡尔·拉内神父谈到德兰说：「这正是一个人死于相反信德的致命考验，这考验直捣她生命的根基，而她仍然坚信不移。即使她在窒闷中耗尽自己，仍坚信不移。」

    据我们所知，德兰未曾再提到梁达西，她只在祈祷中怀着爱为他奉献。以缄默负担痛苦更胜于雄辩。她静静地走向修院后面的垃圾堆，撕碎了那封可僧的「狄亚纳·弗冈」的信，让碎片随着垃圾一起被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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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七年四月二十五日

我亲爱的小兄弟：

我的笔，更好说是我的心，拒绝称你为「修士先生」，我们的好姆姆告诉我，今后写信给你时，可以用我向耶稣谈起你时所用的名称。似乎救主愿把我们的灵魂连结在一起，从事拯救罪人的工作，如同祂曾经把可敬者高隆汴神父与真福玛如利大连结在一起那样。最近我在圣女玛加利大的传记中读到：「有一天，我正走向圣体中的救主时，祂把祂炽热的圣心显现给我，另外还有两颗心（她自己的和高隆汴神父的）连结在一起，几乎陷入耶稣圣心中，祂对我说：『我纯洁之爱把这三颗心水远像这样连结在一起。」祂再度要我了解，这种连结完全是为了祂的光荣，因此祂要我们如兄妹般共享神益。我向我们的主表示，我是如此贫乏，是个可怜罪人，怎能和如此有圣德的神父相提并论，祂对我说：  『我圣心的无限丰饶要补足一切，完全使妳和他相当。」 

我的兄弟，也许这比喻对你并不恰当。当然你不是高隆汴神父，但是我不怀疑，有一天你会像他一样成为真正的基督使徒。至于我，我从未想过要和真福玛加利大相比。我只知道，耶稣选了我做祂使徒的姊妹，而我以祂圣心所爱者出于谦卑的言语，再次向祂诉说对我亦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也希望祂无限的丰饶要补足我所欠缺的一切，使我能完成祂所托付给我的工作。

如果好天主用我的小诗带给你一点益处，我会很高兴。我能无隗于把诗寄给你，只因我想作姊妹的不应向兄弟隐藏什么。你必会以兄弟之心接受并给予评价。无疑地，你会惊讶再度收到《度爱的生活》。我无意要寄两次，只因已经开始抄写这首诗时，才想到你已经有了。既然已经起了头，就把它抄完吧。

亲爱的小兄弟，我必须告诉你，你信中有一件事使我难过。你还没有真正认识我。是的，要寻找伟大的灵魂，必须到加尔默罗会来，卫如处女林中长出世上无人知晓，却芳香美好的花朵；耶稣因他的仁慈，也愿意让不起眼的小花生长在它们中。我永远无法充分表达对祂的感激，我是这样感谢祂的屈就，因为祂把我这株平凡可怜的小花和我那些如玫瑰般高贵的姊妹放在一起。我的兄弟啊!请相信，好天主赐给你姊妹的，不是伟大的灵魂，而是渺小的，非常不成全的。

不要以为我谦虚地不肯承认好天主的恩赐。我晓得祂在我身上做了大事，我每天喜乐的歌颂祂。我牢记因谁得的赦免多，就爱得更多。此外，我努力使生活成为爱的行动，不再因自己的小灵魂而烦恼。相反地，我为此欢喜。所以我才敢期望「我的流放期是短暂的」，但这并不因为我已准备好了。我觉得，除非天主正好亲自改造我，我永远也无法准备好，而祂却能在瞬间完成。在祂把一切恩宠赐给我之后，我仍期待祂无限的仁慈。

我的兄弟，你要我为你求殉道之恩。我常为自己求这个恩宠，虽然我当不起，而正如圣保禄所说的：「蒙召并不在于人愿意，也不在乎人努力，而是由于天主的仁慈。」

既然主似乎只赐给我以爱殉道，希望祂准许我，经由你，获得我们俩都期望的另一枝胜利的棕榈。我很快乐地注意到，好天主已赐给我们同样的兴趣，同样的愿望。亲爱的小兄弟，我写《我的武器》那首诗使你发笑，好吧，我还要让你再笑一次，我要告诉你，我童年时还想在战场作战呢!当我开始读法兰西历史时，好喜欢圣女贞德的英勇事迹。我常感到在心中充满仿效她的愿望和勇气，似乎主早已预定我要去做大事。我没有会错意，但是我没有听到来自天上的声音叫我去作战，反而听到我心灵深处更温柔有力的声音——童贞女净配的声音，叫我做不同的冒险，那是更光荣的征战。在加尔默罗会的独居中，我了解到我的使命不是为一个会死的君王加冕，而是使天上的君王为人们所爱，为祂征服心灵的王国。

我该停笔了，但我得先再度感谢你告知你的重要日子。如果你能加上年份，我会很快乐，因为我不知道你的年龄。为使你原谅我的轻慢，我也把我生命中重要的日子寄给你。我们可以在这些幸福的日子，经由祈祷与感恩特别连结在一起。

如果好天主要赐给我一个代女，我很高兴成全你的愿望，以圣母、圣若瑟和我的主保（注：圣女大德兰）为她的保护人。

我亲爱的小兄弟，最后，请你原谅我在冗长杂乱和不连贯的内容中，结束这封信。

在耶稣圣心内，我永远是

你徽不足道的小姊妹

耶稣圣婴圣容德兰

加尔默罗会修女

又及：显然，我们的关系是保密的，不是吗?除了你的神师，没有人该知道我们灵魂的连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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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

    德兰毫不迟延地回复莫里斯四月十七日的信，她长篇的回信显示出，她和莫里斯的关系进入了新阶段。在这封信中，德兰不再使用「修士先生」这正式的称呼，而改成带有情感的「我亲爱的小兄弟」，这是在为他祈祷时惯用的称呼，用来表达内心日．渐增长的姊妹深情，似乎再自然不过。察觉到这种明显的改变时，德兰请求龚撒格姆姆准许她这么做。

    德兰知道自己对莫里斯的爱，足以她对天主的爱为基础。她把这份爱和十七世纪时的玛加利大与她的告解神师高隆汴神父相比。玛加利大在神视中看到耶稣圣心对世人炽热的爱，蒙召在教会中建立圣心的敬礼。她的陈述受教会当局怀疑，但是她的告解神师判断神视是真的，并且坚定地保护她。她终于成功地使敬礼获得批准，并成为普遍的天主教敬礼。玛加利大于一九二0年被册封为圣女，高隆汴则于一九二九年被宣布为真福，下一步就是列圣品了。

    德兰并未认为她和莫里斯与这两位圣人相当，她看到的是同样以天主为中心的类似关系。她在自传中提到莫里斯时写道：「耶稣为祂的光荣，喜欢把两个灵魂连结起来，祂准许他们时时交换想法以互相激励，好能更爱天主。」她对莫里斯的爱具有圣爱与深度人性之爱的双重层面，并且自在地表达她所能带给莫里斯的安慰。在后来的通信中，她将表达得越来越多。

    然而，使她困扰的是莫里斯似乎对她的认识不清楚。莫里斯把她理想化了，她痛苦地纠正莫里斯，不可把她想成什么伟大的人，她说：「请相信，好天主赐给你姊妹的，不是伟大的灵魂，而是渺小的，非常不成全的。」这是他需要了解的重点。这是她已发现的灵修重心，她称之为「小道」。小道是丰富而创新的教导，是德兰对基督徒灵修的伟大贡献。即人们所称道的，她为传统上走向天主的途径，带来了相当于哥白尼的革命。这很难简短的描述，因为德兰从未下过任何定义，也从未建立任何原则，而是以生活来表达。

    她很高兴莫里斯分享了她对圣女贞德的热爱。她以回忆童年时，因贞德作为天主使者的英雄事迹而燃起了她的想象力为引，开始向莫里斯介绍小道。她曾梦想追随贞德的榜样，开拓类似的伟大人生。然而，当她了解天主未召叫她走向光荣与成名，而是在隐修院中默默度爱的生活时，她改变了梦想。在修院，她要不为人知地「以前所未有的爱去爱天主」。她从未把对耶稣的爱视为私有的，从未把她和耶稣之间的关系视为排外的，她要和全世界的人分享这爱，要以天主赋予她的使命，去引导「成群的小灵魂们」分享这份爱。

    因为渺小不能隔绝爱，这个使命不需要伟大的性质，人性的不成全和缺点都不能阻挡天主的爱，因为她知道天主之爱本是仁慈的。德兰并非轻易获得这个领悟。在她短暂的人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与此挣扎，直到她明了，走向天主，软弱不是负担而是财宝。一八九六年九月十七日，她终于能在给大姊玛利的信中清晰表达出这个领悟。

    那年的九月七日，她开始为期十天的个人退省，也是她生命最后一次退省。在此之前姊妹俩曾讨论过，德兰已经试着解释她对于天主之爱的信心，以及这信心所带来的喜乐与持续的平安。可是姊姊很难了解，并要求她清楚写出她的神修要领，即玛利所称的「小道理」。德兰在九月八日写了一封信来作答，这封信就成了自传的第二部。这只有十二页的自传第二部，被列入基督徒文学最伟大的经典之一。它实际上是由两份文件所合成的，她给玛利的答复以及一封在退省开始时写给耶稣的「信」。在自传里，这份先写好的对耶稣的独白反而放在后面。

    自传第二部高度抒发了德兰对于天主的爱。她在其中描述她内在对天主炽热的痴狂愿望：到世界各地宣讲福直到末日，成为使徒、司铎、传教士、教会的圣师，还要做受尽历史中各种磨难之苦的殉道者来证明她对天主的爱。她的心中燃起许多愿望，使她觉得自己在各种圣召方面都为天主所召唤。

    那么在她所感受的这奥蕴中，她的圣召到底是什么呢?在自传第二部中，她叙述自己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了。她的圣召，除了成为加尔默罗会±，还有特殊的使命，她知道天主要彻底召叫她成为教会心中的爱。这样就能满全她所切望的一切圣召，因为她所认识的爱涵盖一切圣召，并且无远弗届。

    我们在自传第二部中，也看到了令人难忘的小鸟，象征她在可怕的信德黑暗中。小鸟受到老鹰的启发想振翅高飞，但是不能像老鹰那样高飞至「神圣的太阳」。但毋须因软弱而烦恼，小鸟坚信在云翳之上的太阳一直放射着光明。「狂风、暴雨、没有任何事使牠畏惧，即使乌云飘来遮盖了爱之星，小乌仍固守岗位，因为牠知道在云翳之上的阳光未曾稍减。」

    在这个比喻中，德兰继续对准自己人性的软弱，这些软弱并未使她失望。「这只可怜的小鸟不能像老鹰那样高飞，只能在地上做些琐事。捉一条小虫、在泥塘里把羽毛弄湿、被花朵吸引。但牠不烦恼，也不失望。」

    因为意境太高，所以玛利把握不住德兰信中的要义。德兰的答复，只为玛利带来自己相去甚远的感觉。玛利回信中说：「我已经读了妳对耶稣充满爱火的这几页。但是看到妳非凡的殉道愿望，我有些伤感。这证明了『妳的』爱。是的，妳充满了爱，而我却没有!」于是德兰又在九月十七日，退省的最后一天，以一封信来回复。会有此反应的必不只玛利一人，但很可惜的是，这封信没有收录在自传第二部。后面这封信中，德兰针对问题的主题清楚地做了说明。她的话是革命性的：「让我告诉妳，我的殉道愿望算不了什么。不是那些愿望使我心中感到无限信赖……我的小灵魂让天主喜欢的是，祂看到我喜爱自己的渺小和贫乏：我盲目地仰望祂的仁慈（此处强调语气为德兰所加）。这才是我唯一的财富。为什么不能也成为妳的呢?……在爱耶稣方面，一个人越软弱，越没有愿望和德行，越适于被那转化支配人的圣爱所改变。除了信赖，没有别的可以领我们去爱。」

    九月十七日那封信，是德兰对于「小道」，所留下最清晰的解释。为玛利、莫里斯或所有人解决了面对人性软弱的课题。扪心自问，像我这样平庸的人，怎敢想去爱天主呢?德兰的回答是直接的：「一个人越软弱，没有愿望和德行，越适于被那转化支配人的圣爱所改变。」失望是德兰神修中唯一不被准许的。我们不论多么贫乏，都可以走向天主；事实上，越贫乏越好，因为我们越贫乏，就越依靠祂。无论在什么情况中，我们唯一需要的，就是把自己交托于天主的仁慈之爱。

    「小道」是全新的生命之道，是对一切开放的圣善之道，它唯一的要求是平凡，日复一日善度生命给予的经验。充满爱之使命的德兰认为，没有理由去做她那时代在加尔默罗会常做的大刻苦。她很快就扬弃了它们，满心欢喜地把日常团体生活中的小牺牲奉献给天主，在小地方亲切待人，因着使徒身分而微笑，虽然这是她最不爱做的事。每个人的日常生活中，像这样在别人身上表示爱天主的机会是很多的。

    不论你是谁，「小道」都令人当下获得喜乐，喜悦于自己之所是。它是自我接纳的学问，但比接纳你是谁，更深地要求渴望成为你所是。它是安于生命之道——安于生命原本如此，而非生命可能如此。

    「小道」绝不能被视为自助心理学，一种帮助克服焦虑的方法。当然，它在这方面很管用，确实会带来心灵平安，但是那并非其目的。小道是一种神学，有其生活性，建基在一项重要的天主真理：即天主「仅仅是仁慈与爱」，并且祂无限的仁爱是信实的。

    「小道」是对所有人都完全开放的邀请，邀请人们在当下来爱天主，来爱这位独一无二的天主，祂除了要求我们相信祂的爱之外别无所求。德兰真正认识天主，她肯定这样的天主，她是天主爱每一个人的可靠见证。德兰的话是对每一个愿意听的人说的，是对觉得自己显然不足而困扰的玛利，是对因以往罪过懊恼的莫里斯·贝里页，是对所有烦忧自己没能成为比「自己」更好的人说的。一个人烦恼真实的自己不够好，是在浪费时间。德兰很少追海。

「小道」是她从福音中发现的喜乐，主耶稣说，在天国里最小的要成为最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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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耶稣圣婴德兰修女平安

    一八九七年六月七日

我亲爱的好姊妹：

我从来没有比昨天更心领神会地唱《度爱的生活》的第一节诗。我认为没有比昨天更适合唱这节诗了（注：写信的前一天是圣神降临节）。昨天真是很有意义的一天，因为这节诗呼应圣神降临节所诵读的福音（注：那时代，圣神降临主日礼仪中使用若十四万!够。德兰把若十四万引用在《度爱的生活》第一节诗中）。

亲爱的修女，此外，昨天我还接受了更大的恩宠，因为就在这圣神以光明与大能降临于宗徒身上的时刻，我从神师的口中领受了天主的指示。换句话说，我的圣召几乎已获肯定，我被告知：「我确信你有真正的圣召，天主以单纯的方式显示了祂的圣意。你有上千次丧失灵魂的机会，祂却以上万次的机会拯救你。祂要你更进一步成为传教士。道路已经开启了，前进吧!」亲爱的姊妹，我即将启程。和家人度过假期后，我将于十月一日抵达阿尔及尔，在梅松卡瑞展开白衣传教会的初学生涯。目前唯一看得见的阻挡可能来自于主教。我必须获得他的批准，而他常会予以留难：因为今年已有特别多传教会向他提出申请。我很高兴由于一位同学的影响，非洲白衣传教会选择了我，这位同学也要和我一同前往。

我对这样的决定很满足，并且充满平安，因为我的神师对我说，即使我没有表示想去传教区，他也一定会派我去的。因此，如果我后来经历到失败或沮丧（这在开始时很容易发生），我可以像圣保禄在考验中那样喜乐，因为我坚信这是承行天主的旨意，并且因为我知道有妳，我的姊妹，以妳的姊妹之爱相随，那是我可怜灵魂的有力支持。妳已对我许诺，即使妳在流放期后仍将和我同在，所以我不害怕。

好姊妹，让我们来朝拜天主，与我一同感谢祂。比大家都差劲的我——请相信这点——居然堪得这份不敢高攀的光荣。天主这样爱我，使我不胜惶恐。尽管如此，愿信赖终能获胜，使我完全把自己交出去，这就是我全部所求。我的神师曾对我说：「你必须把自己完全交给天主，祂要求你把一切都献给祂。你不能以半个人事奉祂。若不能成为好司铎，你就什么都不是了。」那正是我的感觉，我要不计代价地给予，我非常确知「爱的时候不计算」，所以当我的双脚踏在非洲的土地上时，我要继续谨记这话：「我已献上了一切。我轻快地奔跑。我不再有别的财富，只有度爱的生活（注3：《度爱的生活》中的诗句。）」那将增强我和我小姊妹的关联。妳不久前对我说：「我觉得我们的灵魂是为了互相认识对方而生的。」我有同感!因为我对天主的旨意有些迷信，所以不会看不出我们之间的关联。（然而我也看到了很大的不同!）简单地说，我们之间的关联就是：对人灵和使徒工作如此相同的渴望。依我所见，妳是个真正的使徒。妳热爱神圣的事。妳热爱主土和教会的事，也热爱关于法兰西和教宗的事，我说得对吗?如果妳蒙召以剑来捍卫他人，妳一定会这样做的。我必须承认，最初很想投身军旅。这个愿望只对基督让步，在祂的祝福与恩宠之下挣扎一段时间后，我向祂投降了，我心中满怀着对这些珍贵之事的热爱。我可以说：如果战争爆发，教宗号召支持他的人，我想我会在第一批响应者之列。远赴海外的喜乐之一，也是为法兰西工作，尽我所能，同时是我的责任。

亲爱的小姊妹，妳还年幼时就失去母爱。想想，我甚至从未见过我的母亲。更痛苦的是，她因我而死!姨妈像母亲那样温柔慈爱地抚慰我，使我一直到十岁、十一岁时被蒙在鼓里。因此，我从小叫我母亲的姊妹为「母亲」。为了使徒工作要离开她，我心中的痛苦就和离开亲生的母亲一样。亲爱的好姊妹，我把她托给妳了。每天我都会想到妳已去世的父母。我的父亲也去世了。如今我仅有的家庭完全是属灵的，但是我对它有相同的依恋。

对于我们也同样敬礼耶稣圣心，我一点也不奇怪。在做了那么多蠢事和错事以后，是圣心使我悔改的。我浪费了那些耶稣特别喜爱的美好岁月。我为世俗及其愚妄牺牲了天主赐给我的「塔冷通」。但是救援圣母（注：位于诺曼底的一处著名圣母朝圣地。）〔她的朝圣地妳一定知道〕也帮了我大忙。圣若瑟把我纳入他光荣的保护中。我也依靠许多圣人的友谊。保禄、奥斯定、莫里斯、磊思、方济、萨威以及贞德、采琪、 、依搦斯，他们全都在妳的诗中被歌颂过；勇敢的珍尼微，她的庆日《一月三日》正好是在妳的生日和领洗日中间（注5：德兰的生日是一月二日，领洗日是一月四日。）；大德兰，我特别知道她，因为她J 我亲爱姊妹的主保圣人；德莲，耶稣所疼爱的罪妇。还有那些亲爱的宗徒和殉道者，如真福董文学、伟纳、迪百乐登页、夏普德连纳等。妳必定知道这些天国的子民。

    主内亲爱的姊妹，我现在郑重向妳道谢，谢谢妳把妳珍贵的日子寄给我，我很高兴这封信将在值得纪念的周年日送达（注：这年六月七日是德兰自献于天主仁慈之爱的两周年。）。

请原谅我在上一封信使妳难过，一定要原谅我。我太粗率了。别责备我的好意，使我的心不安。

也谢谢妳为妳未来代女所选的圣名。我自己也会选同样的。我像妳一样单纯地接受高隆汴神父与真福玛加利大的比拟，但有所保留，因为我若不怕将来使妳失望的话，倒是愿意改变角色!洋溢在耶稣圣心和祂朋友间的爱多么喜乐圣善呀!

我勇敢而亲爱的小姊妹，我说了那么多，一定使妳很无聊厌烦，我怕我谈自己谈得太多了。一定要原谅我。我承认我真的是个可怜人，妳一定要在那儿为天主的缘故继续爱我。我相信祂会报答妳，我热切地求祂这样做。

非常亲爱的好姊妹，永远感激妳，微不足道的兄弟

莫里斯·禄茂·贝里页

好姊妹，别烦恼，我非常珍视天主所赐的恩宠，妳来信的神益是我们间的秘密，绝不会外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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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已经开启了，前进吧！

    这是莫里斯·贝里页写给德兰的第四封信，处处显现着他的善良。也许已经历太多战争而感到幻灭的我们，会觉得他的爱国主义似乎太天真了。在远离单纯的世界中，我们不再轻易把「动机纯正」视为理所当然。但是在那个时代，英勇奉献的梦想引燃年轻人的无限想象。莫里斯是个浪漫的人，当然乐于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如今他被一个新的梦想所吸引。还有什么比向世人传报基督所宣扬的福音而抛头颅洒热血更荣耀的?只要是天主的旨意，甚至殉道也在所不辞。莫里斯获得了白衣传教会的接纳，雀跃万分，迫不及待地要和他的姊妹德兰分享好消息。没有什么比神师的话更能鼓舞他了：「道路已经开启了，前进吧!」这话出自他神师，莫里斯向来看重他的判断。这成了他实践天主旨意的保证，他知道在成为传教士后若经历「失败或沮丧」时，这话将鼓舞他的勇气。

    白衣传教会是一八六八年，由北非的第一任阿尔及尔总主教查理．拉维吉枢机所创立的。这个团体由他辖下教区的两个神学生开始。当时非洲正遭逢严重的灾难，从一八六九到一八七一年发生饥荒，接着，霍乱又夺走了六万人的性命，留下数千名孤儿。

    拉维吉枢机的目的是创立一个传教团队，把福音带给居于非洲国家的异教徒和回教徒。他们只是充作先锋。一八七四年他写信给已有十七人的小团体说：「传教士是开拓者，而后续的工作必须由成为基督徒和使徒的非洲人自己去做。」

    白衣传教会（注：此传教会后更名为「非洲传教会」，因其「白衣」两字暗含种族贬抑。）是在俗司铎和修士的团体，在团体生活中从事使徒工作，不发圣愿但作个别的奉献。他们的会规强调固定的每日祈祷，以对抗所谓「行动的异端」。如果他们的工作未奠定在坚固的灵修基础上，是无法持续下去的。

    如今唯一阻挡莫里斯加入这团体的，就是于格南主教的否决了。这位主教在德兰首次请求于十五岁进入加尔默罗会时曾予以否决。德兰把头发盘起来，并穿上老气的衣服使自己看起来比较成熟的样子，随爸爸去巴郁拜见他。德兰慷慨陈辞，爸爸也尽力为她求情，但是主教没有批准。他必须和别人商量后再进一步考虑。德兰记得她当场流下失望的眼泪，也忘不了那天走出主教府时的倾盆大雨。她了解宿愿受挫的痛苦经验。

    她继续为圣召奋战。拜访主教失败后，爸爸带她和瑟琳参加教区前往罗马庆祝教宗良十三世晋铎金庆的朝圣团。她要直接向圣父请愿。朝圣者可以一一上前接受教宗降福，但是不可以开口说话，因为时间拖久了会使年老的教宗疲惫。轮到德兰跪在教宗面前时，她握着教宗的双手请愿。教宗转向旁边的主教代表，想弄清楚她的请求是怎么回事。主教代表很不高兴她打破了静默的规定，解释说，长上正在考虑这件事。教宗遂说：「那么，就照长上的决定去做吧!」她急了：「圣父，如果您批准，别人都会同意。」圣父和蔼地以手指点了她嘴唇一下，然后降福她，又说：「孩子，如果天主愿意，妳就会进修会。」两个卫士上前就把含着泪的德兰架出去了。

    她再接再励向着目标前进，十五岁生日的三个月之后，终于成功地使加尔默罗会的大门为她而开。而现在她要向天主恳求，让于格南主教批准莫里斯成行。

    在这封信中，莫里斯提到德兰之前曾写过的话，这句话深深感动了他：「我觉得我们的灵魂是为了互相认识对方而生的。」德兰以这样的宣言引导友谊的进展，现在莫里斯指出他们生命中一些相似点来响应。他分享的第一点是失去母亲：「亲爱的小姊妹，妳还年幼时就失去母爱。想想，我甚至从未见过我的母亲。更痛苦的是，她因我而死!」他以对无缘相识母亲的感情，来爱抚养他的姨妈，因他要离开法国前往传教区而使姨妈难过，这令他心中痛苦。他知道自己是姨妈的一切，他知道姨妈有多爱他。

     然而，莫里斯仍不愿详细说明家中的情形。他所写「我的父亲也去世了」指的是养父，显然未提到他的生父还活着并于巴黎再婚了。莫里斯不但知道这个事实，而且在和德兰通信期间拜访过生父和新婚的继母。但在他写给德兰的信中，始终没提这件事。以德兰和莫里斯的亲密，这样略而不提令人惊讶。我们只能推测，一出生就被父亲遗弃这件事对他异常敏感，也许他的愤怒强烈到没法提起这事。

    德兰能够对莫里斯的悲伤感同身受。事实上，她在童年时不只一次感到失去母亲，而是四次。在她出生的第一年，就因身体虚弱被迫送到离阿郎松六英哩的奶妈罗莎·戴耶家哺育。罗莎每天带着她在农场料理家务，像慈母般对待这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德兰自然很爱她。一年后，当家人来把健壮、活力充沛、晒成棕色的德兰带回家时，她伤心地哭着离去。即使回家好几个月后，只要一看到驾车载运农产品到阿郎松市场来的罗莎从窗前经过，她仍会放声大哭。四岁时，她失去母亲。后来宝琳和玛利相继入会，她又经历了两次和代理母亲的分离。

    和莫里斯与父亲疏远大不相同的是，德兰和父亲非常亲密。是父亲在妻子去世后，把德兰抚养大的。他宠爱德兰，称之为他的皇后。即使看着德兰要离家令他难过，仍然支持她在几乎人人反对的年龄入加尔默罗会。

    德兰入会时，爸爸的健康情形非常好。六十四岁的他风度翩翩，有一副浑厚的男中音嗓子，擅于讲故事和模仿。但在德兰入会三个月后，他突然开始呈现老化现象。脑动脉硬化引起失忆，神态也顿时改观，有到处乱跑的冲动。令家人恐慌的是他走失了好几次，没有留下任何去向的讯息。女儿们只能等待他突然清醒，从别的城市打电话回来。后来他必须留置在岗城一家名为好救主的精神病院中，住在那里将近四年。离开那里几个月后，在瑟琳陪伴下去世了。这段时间，每个人都极为痛苦，特别是他疼爱的么女德兰。她并非不知道地方上责备她的闲言闲语，说父亲的病是因她非要那么年轻入会而造成的。镇民们说她要成为加尔默罗会士的刚愎愿望伤了父亲的心。

    德兰完全了解失怙之痛，很能同情莫里斯。她的同理与姊妹情谊弥补了莫里斯生命中的遗憾。无疑地，这也增进了他们友谊的温暖。

    莫里斯已预定要在十月进白衣传教会的神学院，地点在阿尔及尔的梅松卡瑞。留在家中的这段日子，他为预期中即将展开的生活祈祷。他必然常想着狄巴利神父的话：「从今起谨记勿忘。天主如此待你，你不能只有一半属于祂。或是成为好司铎，或什么也不是。然而即使你有上千次丧失灵魂的机会，天主却以超过上万次的机会来拯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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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七年六月九日

亲爱的小兄弟，今天早上我接到你的来信，利用看护不在的时间给你写几句最后道别的话。当你看到此信时，我可能已经离开这放逐之地。你的小姊妹要和她的耶稣永远相结合了。那时她能为你得到些圣宠，并随你飞往遥远的传教区。

噢!亲爱的小兄弟，我就要死了，多么幸福啊!是的，我好幸福，不是因为要从今世的痛苦中得到解脱（相反地，痛苦，似乎是我在此涕泣之谷唯一期待的事），而是因为真正感到这是天主的旨意。

我们慈爱的姆姆想把我留在世上。目前正为我向胜利之母奉献九日敬礼弥撒。圣母曾在我童年时治愈我，但是我相信现在她要做的，只是来安慰非常爱我的姆姆。

亲爱的小兄弟，在我即将面见天主的此刻，比以前更了解到仅有一件事是必须的，就是只为祂工作，绝不为自己和受造物。

耶稣要完全占有你的心。祂要你成为人圣人。你要为此受许多苦，但是当你到了进入永生的幸福时刻，你的灵魂要洋溢着喜乐!我的兄弟，我很快就要把你的爱献给你天上的朋友，求他们保护你。亲爱的小兄弟，当我站在永生的门口时，我要对你说我所了解的种种事。但我不死，我要进入永生。我在地上不能对你说的一切，将从高天让你明白。

小兄弟，再见了。请为向你说「天国再见!」的小姊妹祈祷。

耶稣圣婴圣容德兰

加尔默罗会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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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寄出的信

    德兰以为这是她寄给莫里斯的最后一封信。她的肺结核突然迅速恶化，病情已开始加重。她的舅妈在六月六日写给女儿珍妮（聂勒医生的妻子）的信中说：「病情迅速恶化。她几乎不能进食，异常虚弱，并且肋旁剧痛。她这星期变化很大，阵阵咳嗽，常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几乎没吃什么。」德兰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六月二十七日她对宝琳说：「从六月九日（写信给莫里斯那天）以来，我己确定自己快要死了。」她以下面的话开始这封短信：「今天早上我接到你的来信，利用看护不在的时间给你写几句最后道别的话。当你看到此信时，我可能已经离开这放逐之地。」

    她等看护离去后，才拿起笔来。她需要私人空间来写这封给她「亲爱的小兄弟」的信。也许看护的修女会认为她一收到信就回太过分了。在修会中的难处之一就是得放弃私人的空问。她的信显然对莫里斯怀着深爱与关心，而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不便在第三者前表达。她不是提醒过莫里斯，除了神师外不要把他们的关系告诉任何人吗?

    当她第二天恢复力气时，龚撒格姆姆决定最好不要把这封信寄出，以免莫里斯太早得到警讯。

    要注意的是，德兰写给莫里斯的信有百分之六十是在世最后四个月所写的。在没有收到他回信的情况下，德兰给他写了三次信——六月九日、六月二十一日和七月十三日。她七月十三日的信（见一四七页）要对六月九日这封信中所表达的思想做许多发挥。所以就不再对这封未寄出的信进一步说明了。

    她写给别人的信很多，往往只有五、六行。她写给莫里斯的信却很长，有时非常长，在她虚弱的情况下要用掉她很大的精力。但她到最后还给他写信。在她即将去世的这段日子，莫里斯在她心中占着很大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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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七年六月二十一日

    于里修加尔默罗会院

我亲爱的小兄弟：

我已经和你同心感谢我们的主在圣神降临节所赏赐的大恩。十年前同一个美好的庆节，我不是从神师，而从父亲得到了许可，在加尔默罗会做使徒（注：一八八七年五月二十九日，家中花园所发生的一幕感人的情景：爸爸全心支持德兰成为加尔默罗会士。）。这又是我们灵魂彼此相连的一点。

亲爱的小兄弟啊!我求你，绝不要想你多谈自己会使我「无聊厌烦」。做姊妹的怎会对影响兄弟的任何事缺乏兴趣呢?不必担心有什么事会使我厌烦。相反的，你的信使我深深看到天主奇妙的仁慈和爱，让我和天主更紧密地结合。

耶稣有时候喜欢「把祂的奥秘显示给小孩子」。读了你一八九五年十月十五日的第一封信证明了这一点，我和你神师的想法一致：你不能做半个圣人，必须完全是或者根本不足。我觉得你的灵魂必然充满活力，这就是我乐于做你姊妹的原因。

别以为说「你浪费了美好岁月」会吓到我。就我所知，耶稣曾以注视福音中富少年的眼神，喜爱地注视着你（注：有一个人问耶稣，他要怎样做才能获得永生。耶稣定晴看他，就喜爱他，对他说：『你还缺少一样：去变卖你所有的一切施舍给穷人，然后来跟随我。」听了这话，那人就面带愁容，忧郁地走了，因为他有许多产业。）。你比他有福，已经忠实地答复了主的召叫。你已经放下一切来跟随祂，并在你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十八岁时，这样做了。啊!我的兄弟，你能像我一样歌颂主的仁慈。这仁慈清楚彰显在你的身上。你爱圣奥斯定和圣德莲，他们两位都是「所得的赦免多，因为爱得多」。我也是这样爱着他们。我爱他们的痛悔，特别是他们爱情的大胆。当我看到德莲在众多宾客前走出来，以她的眼泪洗涤她所敬拜之主的脚，也是她第一次触碰主，我感觉到她的心了解耶稣圣心爱与仁慈的深厚。虽然她是个罪人，这爱之圣心不但愿意宽恕她，而且更慷既地以神圣的亲密祝福她，把她举扬到默观境界的顶点。

噢!亲爱的小兄弟啊!自从天主也赐我了解耶稣圣主之爱以来，我要你知道，我心中听有的畏惧都一扫而空了。想到我的过错，使我更谦逊，并且促使我永不依持自己除软弱外一无所用的力量，更加道出天主的仁慈与爱。

当我们怀着儿女般全然信赖之心，把我们的过失投入爱的烈火中，这些过错怎么会不被焚烧得干干净净呢?

我知道有些圣人为了补赎罪过一生都做着惊人的刻苦，非这样不可吗?耶稣说：「在我父的家里有许多住处」 ，因此我追随祂为我预备的道路。我努力不再注意自己，让祂在我的灵魂上随意工作。我不选择刻苦的生活为自己的过错做补赎，而是为别人的过错做补赎。

我刚才重读了写给你的这段话，不知你是否会了解，因为我解释得不好。别误会我不看重你为了自己的过错感到后悔，并渴望做补赎。不是的，绝对不是!但是你要知道：现在我们是两个人一起工作，会进行得更快〔而我，以我的小道，会作的更多〕，因此我希望有一天耶稣将让你和我走同样的道路。

亲爱的小兄弟，请原谅我，我不晓得今天是怎么回事，因为我没有说出我真正想表达的。

我没地方继续写了，下次再写。谢谢你告知你的重要日子，我已经为你庆祝了二十三岁的生日（注：六月十日）。我为你去世的双亲祈祷，也没忘记你所爱的母亲（注：指莫里斯姨妈禄茂太大）。

你微不足道的小姊妹

耶稣圣婴圣容德兰

加尔默罗会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