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行生物课中的动物实验课真可说是一种残酷的训练。课本那么轻易地就说“取一只活青蛙”或者活鱼或者一只活鸟,“剖开它的体腔”、“看看它的内部构造”……每个学生都应该用刀子把一只活青蛙或者小兔子,生生地剖开,看看它怎么出血,怎么颤抖,怎么痛楚万状地死去。可以想象,在那种并未成熟的年龄,学生们会怎样合理地任意地切割动物,一刀一刀地施行凌迟般的刑罚,让一只完全无助的青蛙或者兔子受尽痛苦,在自己的眼前死去。为什么生物课的学习更容易把动物看成是工具,而不是值得尊重的生命呢? 我曾经听到一个中学生物老师说,他用兔子做过脊椎断裂实验,就是把兔子的头割断,看它的神经怎样跳动。我认为那不如说是屠杀训练。你通过扭断兔子的脖子得到的所谓知识,平常人透过常识就可以获得了。那不需要断送一只兔子的生命去证明。如果这也算实验的话,人们要残害多少无辜动物去做验证呢?每一代人都要去做早已成为常识的虐杀动物的实验吗? “科学”二字多么神圣,一件事只要被叫做“科学实验”,就成了合理的。以科学实验的名义,人们任意切割、残害生命的做法似乎就有了正当性。许多制度化的对动物的折磨就是在科学实验的名义下被人们逐渐习惯了。如今在我们的社会里大量被滥用的动物实验有多少是不必要的,有多少是过度的和没有意义的呢?在某些所谓实验里,强迫各种动物忍受可怕的痛苦来验证极其无聊的结果,诸如强迫小动物吞食口红、油漆、清洁剂、合成香精等等五花八门的东西,直到它们不能忍受,大半死掉为止。 当然,并非所有的动物实验都不必需,只是,我们应当非常谨慎地使用动物实验,应该注意到动物的痛苦,注意到人对动物的不公平心态。也应该有法律和各种措施来严格限制动物实验的数量和方法。 事实上,多半的动物实验都可以找到代替的方法,而不必任意浪费大量动物的生命,甚至把动物看作活该如此。做实验是一个听上去最“合理”的理由了,在课堂上,大家不也这样合理合法地伤害动物吗?至少他想要这样来为自己赢得几分同情或者几分正当性。这里面有没有值得反省的关联呢? “在中学阶段就用小动物活体来做所谓实验,对于学生的心灵是一种伤害,而不是健康的养料” 人有许多种学习的方式,全看他们怎样看待世界。如果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为人所用,人是一切生物的中心和主宰,就会无视其他生命的价值,就会把任意滥用和伤害能力低下的其他生物视为当然。 如果我们把自己看作地球生命共同体中的一员,就会发现,我们的许多做法都值得检讨。譬如,在中学阶段就用小动物活体来做所谓实验,就是一个不人道的设计,对于学生的心灵是一种伤害,而不是健康的养料。这一点,连有的学生已经意识到了。可是我们的教育体制和成人教师却没有反省。有一位著名大学附属中学的学生,因为反对这种残酷的实验课,跟学校和老师做了多次交涉,恳求老师能不能不要伤害青蛙,或者分成小组,共同解剖一只青蛙,而不是人手一只。可是,她到底都没有劝说成功,于是就决定在那一天拒绝到校上课。那是她整个学期第一次请假不去学校。 她的勇气有没有引起注意,有没有成为下一次类似实验课的真正有意义的障碍,我不知道,但是,我真心为这个中学生的爱和勇气感到骄傲。她不因为生命弱小就去欺负,不因为善小就不为。 现在许多国家都取消了小学和中学的动物活体实验。这是近几十年来环境伦理观念和道德进步的结果。生物学已经建立很多年了,写作的书籍成千上万,现在还有了各类模型、图谱和视听网络可以用来学习。而我们却要在赶上“发达国家的实验水平”的口号下,努力设置活体动物实验课。的确,在以往的历史上,一些西方国家有过名目繁多的残害动物的实验,但是,随着动物保护哲学和生命伦理观念的强烈冲击,动物福利组织的实际抗争得到极大的认同,中学里野蛮的动物实验课逐步被取消,换成观察动物在自然生境下的生活,或者解剖动物尸体来学习。为什么我们非要做日渐被别人废除的残酷实验呢?在中学阶段,有什么知识是非要透过折磨动物来学习呢?可能,我们需要赶上的不是生物课的实验水平,而是其他的东西,比如对待动物生命的态度。香港环保先驱温石麟在回忆自己怎样走上以保护自然为己任的道路上来时,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生物老师——他大学预科的生物教授。这位外籍老师是他爱护自然的最初的带领者。一次,他们去香港海边做海岸生态考察。那位老师站在退潮的烂泥里,告诉正在寻找生物样本的学生们:你们可以取上来观察,但是,完事后要放回原位,因为它们是属于这里的,我们是大自然的观察者,不应该破坏、扰乱大自然的平衡。这位赤脚站在烂泥里的教师,一直引导着他的学生走向尊敬生命、爱护自然的生活。 我深信,这就是教育。善待自然、善待动物是需要学习的,没有人天生具备这种态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