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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怀哲传列表
·译序
·一、故乡与出生
·二、中学时代
·三、大学生活
·四、两条路
·五、非洲行
·六、建筑医院
·七、黑人的病与生活
·八、第一次欧战
·九、再到非洲去
·十、第三次非洲之行
·十一、第二次世界大战与史怀泽
「我的民因无知识而灭亡。你弃掉知识,我也必弃掉你,使你不再给我作祭司。」
五、非洲行
五、非洲行
浏览次数:3046 更新时间:2010-3-22
 
 
 

在船上

19132月,他们首先把70箱包裹寄往波尔多。

次月,复活节前的礼拜五午后,史怀泽夫妻终于从故乡根斯巴赫首途,两人站在车尾的平台上,目送可爱故乡的教堂尖塔渐渐远去。

——什么时候才能重见这座尖塔呢。。。。。。

史怀泽尽管有钢铁般的毅力,可是这一刻,他的胸臆里仍是百感交集。

在巴黎,他拜别恩师魏多。魏多用圣修庇士教堂了不起的管风琴,为他举行了一场告别纪念演奏会。

    226日,傍晚时分,两人搭上开往刚果的“欧罗巴号”轮船。越过赤道,需时三个星期以上的航程就这样开始了。船静静地沿着黄浊的琪轮多河而下。暮色低垂时,船已出到大海,巨浪也开始蜿蜒了。

    第二天船遇风暴,一连摆荡了三天。捆包滚翻,人们也被掷东抛西,不少人受了伤。风暴过去后,船抵颇有西班牙风的市镇与白雪皑皑高山的丁纳里夫岛。靠岸略作停留之后,又向南开航。阳光辉耀的海上,常见飞鱼腾跃。夜里,船后的航迹上,常可看到夜光虫、水母等粼粼发光。

    船上乘客们很快就混熟了。史怀泽认识了在殖民地待过一段时间的一位中尉,与12年前就到赤道非洲的军医,从他们那儿得到不少知识。

    离开丁纳里夫岛次日,乘客们接到了一个通告:今天起,在没有遮阳物的地方必须戴遮阳帽。不过倒也不怎么热,与德国6月份的气候差不多。这一天黄昏时分,史怀泽照常未戴帽就到甲板上,眺望海上夕阳的佳景。

    不料那个军医走过来了。

    “喂喂,你老兄啊。今天起,就算天气不热吧,早上也好,中午也好,傍晚也好,也不管晴天雨天,都要把太阳当做第一号敌人。有时候,遮阳帽上的一个小小破洞,也可能使人得了日晒病,而且早上与傍晚时分,比大太阳猛照的午间时分更危险。”

    史怀泽第一次感受到热带地方的可怕,一时全身都紧张起来了。

    到了达卡港,他第一次下船,把脚印印在非洲的土地上。使他感到心疼的光景立即映人眼帘:到处有黑人的车夫,让马或骡子拖着满载东西的车子,还用鞭子咻咻地抽打着。

    有一辆马车,山一般地装载着木材,上面还坐着两个黑人,在细石马路上行驶。车子拉不动了,黑人也不下来,举起鞭子就猛抽。史怀泽看不过去,大声喊叫着,让两个黑人下来,由他帮他们在车后推了半天,好不容易才使车子上路。回程,中尉告诉他说:

    “如果忍受不了那种虐待动物的情景,那就没办法在非洲待下去的。更可怕的还多的是。”

    史怀泽更痛切地感到自己真的来到一个可怕的地方。随着轮船南下,所呈现在他眼前的非洲大陆,便也越发地凄惨。

    象牙海岸、黄金海岸、奴隶海岸一一光从这些名称也可以想象到,它们无一不是欧洲人加在这不幸大陆的暴虐与掠夺的纪念。每次进港,都有无数的半裸或披着破布的黑人小孩与女人,甚至也有一些男人,朝船庸集过来。那些无聊的乘客从甲板上往海里扔铜板,他们就争先恐后地跃身入水去捡。海里有可怕的鲨鱼,灰色的腹部在水里闪掠着游来游去,可是他们竟不管这些,仿佛那几个铜板比生命还重要似的。所以不堪目睹的惨剧,偶尔也会发生。

    在某港,船上来了约五十个黑人。他们半裸着身子在甲板上东倒西歪地躺着,经常有人打架。夜里也是那个样子过夜的。不错,他们不是奴隶,是为了装卸船货而请的工人。从前的那种奴隶买卖已经被禁止了。然而……

    “奴隶买卖还拖着一条大尾巴哩。给黑人们带来白兰地与种种疾病,给了些钱作为代价,也万万不能赎回欧洲人过去的罪恶。”

    这是乘客之一向史怀泽说的话。史怀泽越来越明白欧洲人在这黑暗大陆所造的孽,是多么的深重。于是为这些不幸的、可怜的人们贡献出一己的能力,以求稍做补偿的决心也就越来越坚定了。

 

  溯欧格威河

     414日,抵欧格威河河口的罗培新湾。现今,这里已成为一个港埠叫做冉第尔港,当时似乎还只是小渔村一类的地方。在此接受了海关的检查,然后改搭平底河轮,上溯欧格威河。

    欧格威河全长约1200公里,有些地方河宽达数公里,支流很多,水量丰沛,与刚果河同为中非的交通大动脉。

    翌晨九点,船趁涨潮,驶过河口的沙洲,开始逆流而上。黑暗大陆的内地,亦即史怀泽将在往后的岁月里贡献其毕生心血的舞台,静静地在他眼前展现。

    非洲的风光使他深受感动。无涯无挨的水与原始林!简直就如洪荒时代的景象,连哪儿是水哪儿是陆地,都无法分辨。巨树一棵接一棵,纠结着根部长在水中,加上缠绕的藤蔓,更显得奇形怪状,也有耸天巨木枯死了,直挺挺地插在水中。在一枝光秃的枝桠上停着一只青鹭,纹丝不动。有时又会看到大小椰子树林立,有些地方则长着比人还高的蒲草,张开扇形巨叶掩盖住一片沼地。

    黄浊的河水就在那里蜿蜒而流,到处有支流汇合进来,是沼是湖,是河是岛,都不容易分清。水上经常有巨大的漂流木,河轮就在一位黑人轮机手操纵之下,左拐右弯,不用地图,也没有任何指标,却那么巧妙地前进。过了几个小时,映人眼帘的,净是同样景观,毫不见变化。史怀泽觉得好像是做着一场梦。

    陡地,他看到参天高的椰子树上,从叶隙里伸出两条像是什么尾巴的东西,然后紧接着有两只猴子滑一般地下来了。

    听说,夜里有时会碰到成群的河马在嬉戏玩水。

    船在一所小部落靠岸了。这是为了添购木柴,以充为船上燃料。一块木板架到岸上,很快地就有排成一列的黑人,抬着柴上来了。每搬上十把,就向站在甲板上的男子唱歌般地叫:

    “画呀,画条线呀。”

     到了100把,便叫:

    “喏,十字架啦。”

    甲板上的男子用纸记下来了,然后计算价钱。据说100把才不过4法郎到5法郎,便宜得不成话。

    但是,到了付钱时,土人们却要求用白兰地来付。以前,黑人没有烈酒。自从欧洲人让他们尝到白兰地的味道之后,他们就被那种烧灼体腔般的烈酒俘获住了,再也不能没有白兰地。

    船又前进,史怀泽看到有个地方岸边散布一些倒塌倾圮的小茅屋。这是怎么回事呢?身边一个生意人模样的人说:

    “二十年前,我第一次来到的时候,这里还是个相当繁荣的部落哩。”

    “怎么会成为这个样子呢?”史怀泽问。

    “是酒。”

    生意人缩着肩膀低声地说,然后又告诉史怀泽:

    “这附近的土人主要是靠木材维持生计的,不过卖到的钱多半用来买酒。您大概想象不到在这种热带地方,在凉爽的夜里喝烈酒是怎样地舒服,怎样地使人身败名裂吧。常常地,都有整个村落因酒而消灭。我跑了不少殖民地,看得不少,听得也多,我想白兰地才是一切文化的第一号敌人。”

    史怀泽无言以对,只有默默地沉思。这时,欧格威河上暮色苍茫。而同时,黑暗大陆的庞大阴影,也更沉重地笼罩在他身上了。

    在月光下,船继续上溯。过了午夜后,才在一处河湾的岸边停泊过夜。清晨5点又启航。在恩古米稍事停歇,然后又航行了五个小时。好不容易地,呈缓缓斜坡的兰巴伦山丘才出现。汽笛长鸣着,静静地滑向码头。

    “终于来到啦!

    以后换来独木舟,划行约半小时即可抵传教办事处。正在卸货时,突然来了两支独木舟,划的都是少年,他们快乐地唱着歌,在船的四周绕了几圈。他们是在传教士的引率下,来欢迎史怀泽一行人的。

    独木舟是用大树干挖成,又浅又窄,划起来速度却很快。少年们在舟上站着,着细长的桨,一面齐声欢唱。

    终于换上独木舟,划进一条支流上,不久就来到办事处的白色建筑在夕阳下辉映着的山丘下。

    出迎的人不少,史怀泽——与那些白色的、黑色的手互握。山丘上的那幢房子是木造的,周围有回廊,盖在四十根高一公尺半的铁桩上。周遭是森林,后面是高耸的山峦,下面可眺望欧格威河支流,支流则在云霞弥漫的远方。史怀泽出神地望着这美景,几乎陶醉了。

    四下很快地就暗下来了。钟声长鸣,孩童们成群地走向小学的礼堂做礼拜。唱圣诗的声音扬起来了,附近的蟋蟀也争相交鸣。

    史怀泽深受感动,停下解开行李的手,坐在行李包上倾听,浑然忘了自我。

    就在这时,有个黑影从墙上爬下来,仔细一看,竟是一支硕大无比的蜘蛛。比欧洲最大的还要大几倍。费了好 大的手脚,好不容易才打死它,可是接着出现的是大群的 蟑螂,也是奇大无比,他又展开了一场搏斗。   

    他们接受了传教士克里斯多的晚餐邀请,正在用膳的时候,点上灯笼的回廊前面来了一群学生,为这位老远从欧洲来到这里的医生,唱了二部合唱。

    在非洲大陆的第一个晚上,几乎没有好好安歇就过去了。6点钟声就响起来,从学校那边传来唱圣诗的声音。也是孩子们唱的。

    今天起,这里就是史怀泽的故乡。他完全崭新的生活,也从这一天开始——时在1913417日。

 

非洲的土地

    这个地方叫加蓬,为当时法属赤道非洲的一部分。最早到此地来的是葡萄牙人,时在15世纪末叶,16世纪初即有旧教的传教士到这里从事活动。位于欧格威河口的罗培斯湾,就是为了纪念这些传教士之一欧多雅德·罗培斯而取的名字。据传18世纪,这里成立了一所大农场,使用的奴隶超过一千人之多,因为这一带适合栽植咖啡、胡椒、肉桂、可可等。采集野生橡胶,也有一个时期极盛。

    但从19世纪中叶,英法两国禁止了奴隶的买卖以后。农场衰落,如今只剩下木材生意,成为主要产业。

    赤道稍北的李布维尔是此地的首邑,原先是为了英法舰队的根据地,以及解放后黑奴的住地而建设的。李布维尔即“自由之市”的意思,为纪念黑奴解放而命名。

    加蓬地方的大动脉,首推欧格威河。但因河口一带有象错综复杂的原始林、沙洲以及湖沼等,所以白人也不容易进入内地。海岸的黑人们也把溯河而上即可深入内地当做秘密,,不肯轻易透露。

    到了1862年,从李布维尔沿陆路进入内地的一队法国人,在兰巴伦附近发现了欧格威河以后,始知顺流而下即可抵达罗培斯湾,于是这地方才渐渐地被开发。接着,土人的酋长受了法国人的威逼利诱,相继成为法国藩属。

    欧格威河流域一带究竟有多少土人,实在不容易查明,不过人数确实不多。以前可能不少的,因为奴隶买卖与白兰地而锐减。早时,据称这里有八大族,但位于河口的欧隆古族几乎已绝灭,兰巴伦地方的嘉洛亚族,也只剩一千人左右。乘着这种形势之际,从内地来了吃人种保安族。兰巴伦即位于自古即在此的土人与保安族的地界处。根据一种看法,如果不是白人来到这地方,那么保安族很可能把该地土著吃光。

    距兰巴伦约100公里的上游有恩乔勒,较大的江轮可以直通,从那里再深入,就是连接非洲腹地的高原地区,非小型快艇或土人的独木舟便无法再上溯。内地是无边无际的草原与森林。

    这地方气候酷热,而且湿气大,马铃薯长得好高,却不会结果实,谷物也无法栽植。面粉、米、牛奶、马铃薯等都需要仰赖于欧洲,故而生活不易,所费不赀。布料与药品更不用说。

    兰巴伦是在赤道偏南之处,冬夏两季适与北半球相反。所谓冬季,是从5月底到10月初之间的干季,夏季则指10月初到l2月半,以及元月半到5月末的雨季。其间从圣诞到正月,有三四个礼拜的干燥时期,暑热达于顶点。冬季气温约在25度到30度,夏季则28度到35度之间,而且五分昼夜,气温都差不多。

    由于这种酷热与湿气,欧洲人在此多半住了一年之后,就会疲劳过度与贫血,两三年后失却工作能力,至少得回欧洲休养半年以求恢复。

    故此,来到这里的人只有少数官员、新旧教的传教士、木材商人以及咖啡、胡椒等的农场主人。史怀泽初来时,整个欧格威河流域的白人,不过200人左右而已。

    而且在史怀泽来到以前,此地方圆数百公里以内,连一个医生也没有。土人生病,只有依靠传统的巫师施咒作法。万一来了传染病,情形真是悲惨至极——因为地处热带,发生传染病的可能性极大,如热带性赤痢、疟疾、麻风、昏睡病等,都可造成可怕的灾害。土人们对它们一筹莫展,只有让无数的人在丛林里一个个倒下去。

    不光是传染病而已,其他如肺病、心脏病等也极多,再如严重的脱肠症、橡皮病、恶性的脓疡等,往往都使人不忍卒睹。

    也就因为如此,所以有医生将从欧洲来的佳讯传开以后,土人们都热切地盼望着实现的一天。

 

鸡埘里的诊所

    史怀泽打从第一天起,便被一大群病患们团团包围住。

    他曾预先写信,请传教办事处为他盖好一所铁皮屋顶的屋子,以便开始医疗工作,可是当时适逢欧格威河流域一带木材价钱好,土人们都砍木材去了。办事处的低酬工作,没有人愿意做,因此还没有盖好。

    办事处方面早已通告大家,医生来后也要为了设备而花三个礼拜来准备,所以除了急症的病患不得来就诊,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连黑人医务助手都没有来到。加上大件的行李还没有送到,器材与药品也不足。言语更是不通。虽然有黑人通译,但谈到细节,便完全不可靠了。

    尽管情况这么糟,可是史怀泽的脾气不容他放着这些可怜的病患们不管。但又不能在自己的房间诊治,因为有传染病的危险,生活也会支离破碎。所以他决定暂时在露天工作。

    但是,在灼人的阳光下,长期工作是不可能的。戴上遮阳帽,仍然有日晒病的危险。此外,每天到傍晚时分还一定有一场骤雨,每雨来的时候,便得慌慌张张地把物品搬到回廊下。

    ——能不能找到一幢屋子来充做诊疗室呢?找来找去,他看到了院子里一角有一所老鸡舍。很窄,屋顶也有洞,但在聊胜于无的情形下,他决定拿它来权充医务室了。匆匆地修理一下,装了几个棚架,摆上了药品,另外弄来了一把旧椅子,就继续他的医疗工作了。可是那里没有窗子,热得使人窒息,加上屋顶有洞,遮阳帽还是不能脱下来。

    所谓日晒病(亦称日射病),非身历其境的人恐怕不容易领略其厉害。有个白人午餐后休息时,因为屋顶的一个铜板大小的小漏洞射下的阳光,头部被晒了一两个小时,结果发了高热,呓语连篇,几乎不治。又有另一个白人的小船翻了,他骑到翻过来的船上,遮阳帽被水冲走,只好脱下上衣与衬衣蒙住头部,但为时已迟,得了严重的日晒病。

    赤道下的太阳就是这么可怕。

    尽管是这么因陋就简的诊疗室,但弄成了以后,史怀泽还是感到莫名的喜悦。阳光总算可以遮去了,下雨时也不必再慌慌张张地搬东西。有时,他还会停下替土人那一大片发脓溃烂的双手包扎,禁不住地去倾听雨点打在屋顶的声音。

    不久,因一件偶然的事,他终于找着了一个黑人医务助手。

    一天来了一个病患,举止不同于一般黑人,颇为优雅,而且还操着一口还算流畅的法语。这黑人名叫约瑟夫,本来在一个白人家当厨师,因为生病辞去了工作,来这里看病。

    史怀泽灵机一动,不经意地问了一声:

    “你愿意来当我的医院助手吗?不过我这里出不起较多薪水。”

    通常黑人都很在乎薪金的多寡,可是这个约瑟夫倒不计较这些,很高兴地答应了。这黑人倒也很灵巧,不久开刀时的帮手也可以干了,虽然不认识字,但标签上的字体很快地就记住,任何药品都可以辨别出来。

    惟一奇异的是对人的身上各部,他都用菜单用语来表达。例如:

    “医生,这女人说她右边排骨痛。”

    “这病人臀肉痛。”

     这是因为他当了多年厨师的缘故吧。

    其他的工作由史怀泽太太一手承担——医疗器具、开刀用具、绷带与开刀衣等的清洗,以及看护重病患、药房里的工作等。

    通常,诊疗工作都是上午830分开始。每天到了这个时辰,病患们已经拥来了,坐在鸡舍前的板凳上等。每天早上,助手都要向病患们宣读一遍医院守则。

  一、  医院附近不要吐口水。

  二、等候的时候不要高声谈话。

  三、有时上午看不完所有病人,所以患者与陪伴人应带一天的粮食。

  四、未经医生许可就在传教办事处住宿的人,不给药,还要下令离开。 (这是因为有些病患闯进学童宿舍,抢去床位。)

    五、盛药的瓶罐一定交还。  (热带地区纸袋与硬纸板盒都不管用,所以瓶子与罐子都极珍贵。)

    六、每月中旬从船来到,到开走的期间,除了急症外,不受理普通病患。 (这是为了必须利用这时间来写信,向欧洲订购药品。)

    助手用嘉洛亚语与保安语详细说明过了,最后还请大家回去后把这几点传达给村子里的人们。大家一一点头,表示明白了。

到了1230分,助手宣布: “医生要吃饭了。”病患们又点头散去,各在树荫下吃他们的午餐,两点钟又再聚拢过来。

    工作多半要到下午6点左右,有时时间到了,病人却还没有看完。由于人晚后看病,有被疟蚊叮的危险,所以应当避免。要使他们明白这一点,让他明天再来,却是件非常不简单的事。

    有时病患远从二三百公里外,用独木舟运来的。只因没有陆路可通,所以必须由家属划好几天的船才能来到。而且不能把孩子留在家里,只好也一起带来。来到后,如果把病人留下,家属先回家去了,将来病人要回家时便无法跟家人联络,要他们来接。于是迫不得已,只有一家人全部留下来。

    土人们的老家多半没事,举家出来也不会有什么不方便。但是史怀泽这边却必须让这些人住下来。

    气候很热,而且适逢干季,黑人们可以随便在屋檐下或树荫下找个地方过夜,但这种情形对传教办事处却是不太方便的。并且,将来雨季到了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病人来得意外地多,也使药品很快地就用罄了。赶忙订购,但非三四个月便寄不到。人手与器材,当然也都不足。

    一定要想办法,早日盖一所可以收容相当人数的医院,使设备完整些才行。史怀泽不停地这么想着、计划着,但由于种种缘故,迟迟不能实现。

 

皆兄弟也

    史怀泽在这种种困难与匱乏之中,从未灰心。尽管情况这么困窘,但能够在这样的地方,为这样的人们,从事这样的工作——这样的喜悦已可弥补上述的苦恼而有余。而且不管药品如何不足,要做的工作还是非常非常之多。

    例如热带地区,通常疥癣极多,土人们常因痒而抓破皮流血,在伤口擦采自一种树皮的粉末。这种粉末容易在伤口上结痂,病情却更加恶化。他们整夜不能人眠,拼命抓痒,以致全身伤痕累累,引发化脓性溃疡,成为一件极难受的病症。

    史怀泽的治疗法,对这一类溃疡极有效。

    方法倒是简单的。由于对症的药品不足,所以他就运用现成的一些材料来自制一一硫黄粉、椰子油、鲱鱼罐头的残油,再加上软肥皂,便可炼成这种药膏。

    首先,让患者到河里沐浴,然后全身给涂上这药膏,另外用消毒过的铁皮罐子盛一些,让他带回去。患者在家再涂上两次,第二天就不会痒了。

    这位刚来到的医师的名声,就靠这种药膏,只不过两三个礼拜工夫便传遍了整个欧格威河流域。

    他的第一个大手术是为一位因脱肠而引起肠闭塞的病人开刀。在不充分的设备上,靠昏黄的油灯来做的这次大手术,尽管他的手法并未十分熟练,幸好收到了100%的成功。

    不晓得是什么缘故,中非的黑人们之间,这种病症甚为普遍。这是因为肠子有一部分绞缠住,发生阻塞现象,腹部膨胀如鼓,痛楚难当。这种痛苦连续两三天,在这期间若不给予适当的治疗,则患者很快就因剧痛而死。也因此,在欧洲的医学院里一定教学生们:发现这种病症,当天就开刀!

    在非洲,不用说得了此症的人只有死路一条。黑人们从小就看惯得了此病的人,在茅屋里痛苦哀号,辗转挣扎,然后病人静下来,便知已经断气了的情形。除了死亡之外,没有第二条解除这种痛苦的途径。

    每次有这种病人被抬进来,史怀泽就禁不住感慨万千——我是这里方圆数百公里以内,惟一能救这不幸病患的人。只因我来到这里,所以才能救这人的性命,这是多么值得感谢的事啊!他常这么想。

    他用手掌来抚摸一下病人,慈祥地告诉他:

    “别担心。我现在让你睡一觉,一个钟头后你醒过来,痛苦已经没有了。我向你保证。”

    他打了一针皮下注射,让夫人与助手准备开刀。开刀当中,夫人负责麻醉,助手戴上一副橡胶长手套帮他。手术毕,等候病人从麻醉中醒过来。时间一到,病人悠悠转醒,看看周遭。

    “不痛啦!不痛啦!

    他惊奇地反复,并紧紧地握住救了自己生命的人的手,永远也不愿放开似的。

    病人和陪伴者都不懂有麻醉这回事,所以他们相信这位医师是魔术师,先把病人杀死,然后又让他活转过来。

    然后,史怀泽就跟病人与陪伴者聊起来。他会告诉他们:我们夫妇俩是接受了救主耶稣的指示才来到这里。还有:我们能为黑人从事这种工作,都是靠在欧洲的朋友们的援助。黑人们会问:他们住在哪里?他们为什么知道我们生病痛苦呢?史怀泽总是尽其所能,给他们满意的回答。

    暮色已渐近,非洲的太阳,透过咖啡树的叶隙,把最后的余晖投射进小屋里。就在这间小屋里,白人医生与黑人病患们促膝相处。静默中,他们打从心底领略到耶稣的话: “你们都是兄弟。”

    而每当这样的时候,史怀泽总会想到:老远地来到非洲,并不是徒劳无功的,真希望在欧洲的朋友们能看到此情此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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