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我们传教士和皈依者们在举行活动。1906年6月26日,礼拜而,很多人聚到石门坎来过中国阴历五月初五的端午节,大概有2500人到场。那天的天气真是好极了,早礼拜式上,许多男人、妇女和孩子们都被批准进入教堂,并进行洗礼。过后,青年们在小礼拜堂前较低的平坦的地面上度过了一段非常愉快的时光。在那里。有各种各样为男女孩童准备的竞赛,有拔河和其他各种在英国的主日学校(于礼拜日授课,对儿童进行宗教知识教育的学校——译者)里十分常见的游戏。几乎所有的人都对这些娱乐方式感到新奇。教这些人如何蒙上眼睛或是把腿绑在一起进行跑步比赛,的确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他们不断地跌到。令大量围观的群众一次又一次地捧腹大笑。晚上的幻灯把当天的欢乐气氛推到顶峰。第二天早上,我们目送一批批的人群离去。于是,前一天的事情就在上百个寨子里传开了,那些不得不留在家中照看牲畜和房子的人也熟知了这些活动。端午节过后,我们都感到非常愉快,也很疲倦。 礼拜三晚上,有消息传来,说另一方的人们——即异教的一方——正在举行他们的活动。一个送信人急匆匆地赶来,告诉我们,有些在礼拜二来参加过我们的活动的基督徒,一回到家就被武装侍从抓去了,捆绑起来并遭到毒打。 在石门坎一共有三位传教士:尼科尔斯先生,来自中国内地会,一名优秀的澳大利亚循道公会成员;张道惠(其音译名为H.帕森斯——译者)先生,一位高大强壮的英国德文郡人;另外就是这些故事的讲述者。张先生和我都是循道公会联合传教团的成员。我们被所获知的消息深深地刺痛了,但仍决定要三思而后行,在采取行动之前进一步证实它的确凿性。礼拜四清晨,又有一送信人来告知我们同样的情况。于是,我们决定到出事地点去,如果可能的话,尽量友善地解决问题。我们三位传教士分乘3匹马——我之所以要提及“3”这个数字,是因为有一次当我还年轻的时候,三位朋友共乘一批马,而那批马,竟是那么固执,很快就摆脱了它所处的困境,果断地、干净利落地把我们全部摔在地上。这次与我们同行的还有三位苗族朋友,其中一位是杨雅各,一个非常能干的小伙子,在遇到麻烦时不可少的优秀同伴。 如果这里的道路都像英国的道路那样的话,我们的小马儿就会很快走完我们必须行进的20至50英里路程。然而中国西部的道路崎岖不平,到处都是陡峭的山岭,英国的马儿会在不到我们那个礼拜四一半行程的地方就被那些扑朔迷离的山路完全搞砸。我们全力以赴地赶路,在路上我们又遇到两批送信人,每个人都向我们描述了愈加糟糕的情况。我们得知哪里有位姓李的先生,他有个女婿叫朱老四,朱老四是个恶棍,由于他的劣迹引起了公愤,因此他不得不离开他从前住的那个寨子而搬到李家,但没过多久,他又给那里的人添了许多麻烦。朱老四现在所住的寨子被称为“禄家园子”,寨子里的人基本上都已经皈依基督教。在那里有一场关于土地所有权的纷争,有两个地主都在争夺那片村民们所耕种的土地。 一位附近的封建地主,本地人称之为“土目‘,声称土地归他所有。他还向苗族佃户索取租金和契约金,如若不给,就要施以严厉的处罚。而另一个叫禄金荣的地主则命令村民们继续向他交纳租金,否则他就要烧掉村民的房屋,毁掉他们的寨子。正处于这种危难的关头,朱老四又出来捣鬼,他没用多长时间,就使土目相信所有的基督徒都是坏人。 李先生的儿子(是真正的儿子,而不是女婿。)叫李竹,他是村寨中最主要的基督徒之一。李竹从石门坎的节日庆典上回来后,被一伙土目派来的侍从抓住,用铁链捆着送到他们的主人那里。土目的老婆充分地显示了她的残忍,她不停地折磨那位基督徒。一个大约有两英尺(1英尺等于0.305米——译者)半长的木桩被牢固地竖在地面上,木桩的顶端被劈开了一条裂缝。李竹的两个大拇指被他们用结实的细绳绑在木桩顶部的两侧,然后再把一个木楔子嵌进裂缝。土目的老婆拿着一个大木槌,那妇人一边狠狠地咒骂这位基督徒,一边抡起木槌砸那楔子。“梆“!接着又是一声“梆”!就这样不停地砸。可怜的李竹!那种巨痛是使人难以忍受的。直到这个妇人发泄完他怨恨,才停止住那残酷的捶打。与此同时,侍从们来到李竹家里,抢走了他的两匹马和三只绵羊。其中一只羊被这伙掠夺者们宰杀并且已经吃掉。 我们一边听送信人叙述各种细节,一边急匆匆地赶路。下午4点钟,我们登上一座可以看到土目住宅全景的小山丘,从那里还能够望见打手和被抓获的苗族人。几分钟后,我们来到土目家中,在院子里绑着两个人,一个被用绳子捆着而另一个被铁链锁着。李竹的衣服上血迹斑斑,用来折磨人的木桩就立在他的旁边。 三个外国人的出现使土目和他的手下感到非常吃惊。张道惠先生身着英国式装束,他的白色头盔显然使对方十分惊骇。对方非常迷信,并且害怕不寻常的事物,我猜想,对于我们来说,那身英国打扮和一只白色头盔比几条装满子弹的来复枪还管用。我曾听一位朋友说过,在黑眼睛的国度里,他的那双蓝眼睛比两把手枪更令人恐惧。我也知道,在从没见过外国人的村落里,我的照相机和望远镜于我来说大有好处。但那指的是另一种历险,而不是这回。当然,我们这次并未带任何武器,如果打起来,我们将毫无抵抗能力。一般来说,中国人很容易被人劝服,只要你能加入他们私下的较密切的长谈。在这种闲聊里,他们会毫无保留地畅所欲言,也会为所欲为地诅咒他们的敌人。而这种会谈的结果往往是以他们的屈服告终,但这种退让要在一种合情合理的、隐蔽的、表面上看去是他们胜了的状态下进行。尽量说服他不要干涉基督徒们信教,并试图在不连累村民的情况下解决土地纷争问题,而那些村民们很愿意缴纳租、税并提供劳役给任何一个政府和法律所承认的地主。 很快我们就激烈地争论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连珠似地飞向对方。双方都说了很多极极不中听的话,局势曾一度紧张。但我们毫不让步,一直在等待着好兆头的出现,盼望事情能够得到较为合理的安排。问题最终还是解决了,我们也成为表面上的朋友,并且都同意忘掉彼此之间的不愉快。被折磨过的苗族人对于他们所遭受的虐待也不再追究什么,他们想得到的是和平。土目要留传教士喝茶,但我们却宁愿赶到“禄家园子”去过夜,在那里,基督徒正在等待我们,还有很多正盼望着能和他们的“老师”共同度过一段愉快时光的教徒们。我们跟土目道别的时候就像是好朋友,还说啊晚上要在苗寨里跟他们进一步会谈,商讨一些遗留下来的但并不难解决的问题。上山的时候,我们缓缓而行,被释放的苗族人步行相随,都为沐浴到天主的仁慈而感到欢欣。 在寨子里,我们很愉快地同朋友们共进晚餐。包谷饭和豆渣饭并不是什么美味,但对于我们当中的某些人来说,无论在何时能吃上这种饭都是一种享受。毕竟,这比吃荞麦面饼和在炽热的太阳下晒着要强多了,再说,在海拔7000英尺的山顶上能吃上这些东西已经很不错了。您若不信,就亲自来试试。吃完饭后,寨子里的人们聚在一起,在月光下唱歌、祈祷、谈论耶稣,直到晚上十点。那天晚上月光皎洁,天气也温暖得令人惬意。想到所有的危险都已过去,我的同伴们就睡觉去了。他们在从寨子北边数来的第三户人家里休息,那间茅屋旁种有一棵核桃树,树的浓阴遮完了小屋外面的空地。西面的土堆上还有一座茅草屋,我们和土目的第二轮谈判将在那里举行。 于等待土目的代表期间,有些孩子沉浸在无比的欢乐之中,我们玩得非常开心。尤其是对于通常在七点过后就去睡觉的孩子来说,晚上十点半左右,在明亮的月光下,正是玩耍嬉戏的最佳深刻。当我们意犹未尽时,土目的使者来到了,于是,我很不情愿地离开孩子们,去面对土目派来的、严肃的、不苟言笑的代表。我们在土堆上的茅草屋里会面,那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屋内泥土地面的中央生着一盆火。我们都坐在几条大约只有10英寸(1英寸等于2.54厘米——译者)高的低矮的长木凳上。一些孩子也跟着我们进来,一个小姑娘就坐在我旁边,相比较而言,他对传教士比对谈判更感兴趣。当那些严峻的、气势汹汹的、奸诈的代表们在发言的时候,我和小姑娘却在暗自相互戏闹,以自我娱乐。我们一直谈到午夜,到最后双方都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彼此都感到愉快和相当的满意。 热爱教会的小女孩早已进入梦乡,她就坐在低矮的长凳上,把头靠在我的腿上。我非常小心,生怕弄醒了这位“小美人”,一直到所有的人都起身准备回家的时候。我感到很欣慰,因为在面对那些人时,有这么个小家伙相信并热爱着我们传教士。此时,我的伙伴们正在核桃树下的茅草屋里熟睡,一点也没料到灾难将要降临。很快,十二点过后,土目的代表起身告辞,我用他们的方式跟他们道“晚安”:“慢走!慢走!”而他们则回答说:“慢慢坐”,意思就是:“不要担心我们,自己休息去吧。”于是,第二轮谈判就此结束,参加谈判的人也都渐渐散去。 寨子里万籁惧寂,三个英国人已沉沉睡去。而此时的侍从们在干什么呢?朱老四在干什么呢?他们可没睡。在远处,他们又碰头了,并且决定要烧掉这个寨子,还要趁乱杀死传教士。在长得正旺盛的包谷的掩护下,他们悄悄地包围住这座挚爱着天主的苗寨。他们中有一人偷偷地摸到寨子北边,在那里,这个阴险的家伙放了两把火,点着了两座房子。 那两间房子都是茅屋屋顶,燃烧起来就像是11月5日的篝火。一位苗族朋友迅速但悄无声息地来到我们睡觉的地方,那是一间漆黑的、没有窗户的房子,他轻轻地叫醒我;‘老师,他们来了。“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开始摸索火柴。这该死的火柴,竟像中了邪似的,也站在敌人那头和我们作对。记得有一次我住在汉人的一家客栈里,一群老鼠下定决心要消灭完我的全部食物,当我听到这群窃贼正在行动之时,就准备点亮蜡烛,可是我却怎么也找不到火柴,第二天,我们在老鼠洞里找到火柴,原来它竟然跑到那里去了,和我们的敌人结成同盟。不过,这次还算好,我们终于找到了火柴。几分钟后,三个英国人穿好衣服,准备战斗。首先是迅速抓起被褥,把它们扔到外面核树下的空地上,那是我们外出的必备之物。接着我们就搜查了着火的村舍周围,但并没有发现侍从们的踪迹。或许他们原以为北风会使大火很快地烧遍整个寨子。 现在开始同火灾作战。几小时前我还在谈判时,我的同伴就已经在睡眠中恢复了体力。他们像英雄一样同大火奋战。那位澳大利亚人和那位德国人使尽了他们的力气来阻止火势蔓延。一堵木篱笆正连接着我们睡觉的房子和第而户着火人家的菜园,这太危险了,如果篱笆也点着的话,火势就会迅速蔓延,而我们睡觉的那间屋子的茅草屋顶距离木篱笆只有三四英尺远。大火一次有一次地扑向篱笆,尼科尔斯先生和张道惠先生一次又一次地冲进熊熊的大火之中,把正在猛烈燃烧着的木篱笆扯开。在这次人与火的战斗中,没有可以用来救火的水。但率众救火的人们却用长竹竿捅下正在燃烧着的茅草屋顶,并且扯掉火势凶猛的木篱笆,然后再把这些火团甩到不会危及其他物品的地方,任它们自己燃烧。能够目睹我的伙伴如何同火魔搏斗也真是一件难得的事情。他们绷紧身上的每一根神经来警惕火魔的袭击;他们英勇地但同时也气喘吁吁地同它短兵相接,以防止它的推进。直到最后,他们终于击败火魔,迫使愤怒的它屈服了。他们把它限制在两间茅舍的土墙内,在那里,它噼啪直响,发出嘶嘶的声音,还用一种令人恐惧的方式发出可怕的低沉的怒吼。它时而飞得老高,时而又试着在空中横行,企图突破周围机警的卫兵的防线。但这些努力都归于失败,它也只好满足于烧毁两间房子的战果。寨子有救了,而我竟没有听到房子就这样被烧掉的两家苗族人发一句怨言,他们只是默默地忍受着自己的损失。 躲在一边的人在干什么呢?他们也在观看这场人火之战。最后,他们得出结论:最好别再惹这些基督徒了。或许他们也注意到:我们的天主送过来南风,把大火吹离了寨子,或许是受他们内心迷信思想的影响,使他们不敢去进攻那几位与火苗搏斗的、无畏的外国人。天色放亮的时候,有人看到他们夹着尾巴悄悄地溜回家去了。我想,他们走的时候肯定非常失望。 当所有的危险都已过去,次日的太阳业已升起,有人为那三匹马再一次地备好了鞍。几小时后,我们回到石门坎,友善的张道惠夫人为我们准备好喷香的茶水和美味的德文饼,她还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替我们处理石门坎的事务。也就是在同一天,我和尼科尔斯休息片刻之后,又起身朝另一个方向出发。晚上,我们是在另一棵核桃树下,向另一群村民们传教到深夜。我们俩轮流睡觉,就像轮流坐在长木凳上布道那样。直到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我们才讲完。那天晚上可没有什么危险发生,只是在那家不干净的茅舍里的一间漆黑的屋子内,我们用来睡觉的厚木板太硬了,此外还有些猪、羊、狗和其他很多家畜与我们住在一起。不过这都不会令人担心,除去这些这些东西以外,我们还在梦中拥有了仙境、天国和家的欢乐与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