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年前的苗族, 以人为马,任人驱使。土目(土司头目的简称,也就是当地地主,世袭的)不把苗人当人,“取其牛马,夺其子女,生杀任性”。
100年前的苗族,性关系非常混乱,每一个苗寨,村头的地方都有一个公共场所,苗人称之为“花撩房”。这是一个公共空间,女孩子13-14岁以后,就可以进入这个房间,就可以和其它男人发生性关系。
所以,在100年前的苗族,常会发现好多非常小的小女孩(大约13-14岁的女孩子),怀里抱着1个小孩,肩上背着1个小孩。这种早婚,早育,性关系的混乱,是导致疾病,贫穷的重要原因。
一个13-14岁的小女孩,带着2个小孩,生活的艰难让人窒息。这悲惨的经历,艰苦的环境,残酷的压迫,非人的生活,使得这个民族变得麻木。
绝望已变成这一种族的特性,他们把贫穷与悲痛、疾病与死亡视为:自己无法避免的世袭命运。
100年前的石门坎
困苦中谁同情他们?在8000公里以外的英国,有一个人听到了他们的苦情,看到了那里的黑暗。因为100年前的苗族充满了绝望,他在那个时代被上帝赋予了希望。这个人就是“柏格理”。
柏格理(Samuel Pollard),1864年出生于英国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家庭,他从小天资聪颖。
柏格理后人照片
9岁入学读书,13岁进德文郡的希博尔公学。在学校,他以其出众的数学才华,博得了校长的喜爱。他活泼、充满生气的性格,也使他不久便赢得众人的喜爱。
毕业后,柏格理参加了英国公务员考试,名列全英国第7名,在伦敦的一个机关中担任会计。作为“精英学霸”的柏格理本可以在英国过衣食无忧,舒适安逸的生活。
但是,年轻的柏格理,听到了一个声音,上帝呼召他去贵州石门坎,用信仰改变苗族的命运。柏格理回应了上帝的呼召。
你趟过江河,我必与你同在。刚到中国时,柏格理因翻船,险些葬身于长江三峡。在去贵州石门坎的崎岖山路上,柏格理因不善骑马,被马抛落山涧几乎摔死。
初入苗乡,由于苗族生活极其艰苦,苗人很少洗脸,身上肮脏污秽,气味很重,很难接近。但是,柏格理从没因此嫌弃过苗民,更没因环境艰苦而退缩。
柏格理进到苗寨,身着苗族服装,说苗语,住苗家,和苗家人同吃洋芋、包谷、荞麦饭,同宿臭虫跳蚤成群的麦草堆。有两次,他竟在牛棚里与1头母牛和牛犊,同睡于一捆干草之上。
他不骑马、不坐轿。路上遇到苗民,就像看到长者一样谦让。由于他与苗人同吃同住,甘苦与共,他不仅被苗人视为老师和医生,还被苗人视为在苦恼之时,可以倾诉的贴心人,被苗民视为最可信赖的人,以至苗人称他为“拉蒙”(苗王)。
以善胜恶,赦免仇敌
由于柏格理的善良和热情帮助,苗民们大批聚集在他周围,听他讲道,大批苗族人受洗加入基督教。因此触怒了当地“土目”(土司头目的简称,也就是当地地主,世袭的),害怕柏格理抢了他们的势头。
加上柏格理反对地主、土目对百姓的迫害,并为贫苦的“佃(dian)农”撑腰说话,柏格理多次被“会党(秘密团体组织)”、“土目”、“地主”、“土匪”列为谋害目标。
有一次半夜,60多名全副武装的男子举着火把,手持大刀、长矛、步枪、棍棒等凶器,呼啸着向柏格理冲过来,拼命打他。正当他认为即将要死去时,一个披着羊皮毡(zhan)的汉族男子用自己的身体掩护了他,挽救了柏格理的性命。
1907年,柏格理遭到土目苏黑保的绑架,险遭杀害。但当衙门抓捕到苏黑保时,被打致伤躺在医院里的柏格理,却写信要求官府赦免苏黑保。柏格理就这样以基督的爱,化解了仇恨,消除了敌视和误解。
创立苗文,兴办学校
苗族原本没有文字,先人的历史文化全凭口传,苗寨里找不出数数能到两位数的人。
1906年,柏格理提出创制苗文的方案,同苗族和汉族信徒一起研究,以拉丁字母为基础,结合苗族衣服上的符号花纹,创立了一套简明易学的拼音文字,这套苗文非常适合当时苗族社会的文化环境。
虽然,柏格理是英国人,但他自编了一套叫“我是中国人,我爱中国”的教材,开始办学校、做教育。有了文字,苗民们就可以读书识字了。
1905年,柏格理在石门坎创办了第一所苗族小学(后取名“光华小学”),该校开男女同校先河,而且中英双语教学。
在一张牛皮大的地方办学
为了在石门坎置地办学校,柏格理在苗族长老们的指引下,跋涉数十里,来到大官寨拜访安慧生。柏格理说明来意,安慧生以为来了一个大买家,热情有嘉。安慧生和柏格理很是有缘,两人一见如故。
酒足饭饱后的安慧生问柏格理要多少地,柏格理神秘而又认真的回答:仅要一张牛皮大的地。财大气粗的安慧生觉得:这洋人有意思,传教办学只要妇女裙子大小的地,当即表示送柏格理牛皮大的一块地。
有备而来的柏格理,为了这牛皮大小的地,还和安慧生签了一份协议。柏格理回到石门坎,用化学药品把一张牛皮进行处理,将牛皮分成丝,牛毛结成线,用绳子丈量皮丝和毛线的长度,再用绳子围圈了1平方公里的土地(今天的石门坎乡政&府所在地)。
教育与信仰同步
柏格理在石门坎传播基督教信仰,与办教育是完全同步的。以石门坎为中心,方圆几百公里的范围之内,柏格理完全从英国筹款,建了几十座教堂,办了120多所小学校。
校舍
柏格理还用花苗文编了《乌蒙山区平民识字课本》,系统的在这个地区开展扫盲活动。这个平民识字课本涵盖了所有苗人生活的地区。
你能背下来了,我就嫁给你
教育极大地改变了乌蒙山区先前落后愚昧的风气,到了后期的时候,整个乌蒙山区的风气是这样:
假设一个男孩要追一个女孩,希望这个女孩和他结婚,女孩会提一个要求,不是“有车有房”。而是,必须把《乌蒙山区平民识字课本》背下来,能背下来了,就嫁给对方。
因为柏格理的影响,乌蒙山区的社会风气,开始崇尚教育、崇尚文化、崇尚知识。
驼峰航线飞行员的故事
抗战期间,有个美国驼峰航线飞行员被日军击落掉在该地区,被当地一个苗族人救下。这个苗族人当时用英文和飞行员交流,并且把这个飞行员送到了国民党军队驻地。
美国飞行员感激的泪流满面,他没有想到一个如此偏僻的蛮荒地方,竟然有人能用熟练的英文跟他交流,并把他送到国民党的军队去,让他重新返回到美国。从这个故事,可以想象当时石门坎地区的教育水平。
烧掉“花撩房”
还记得上面提到的“花撩房”吗?柏格理来到石门坎之后,规定每一个受洗的基督徒,男性要22岁,女性要20岁才能结婚。
只要柏格理进到一个村寨,就让村寨里的苗人把“花撩房”烧掉,让他们讲文明、讲卫生、注重家庭关系、注重道德伦理。
医治麻风病人
乌蒙山区100多年前,流传着可怕的麻风病,此病既是不治之症,也是一个棘手的社会问题。
当时的地方官员,竟下令将麻风病人全部烧死,或是驱赶到很远的深山老林中去。于是,当地人对待麻风病人,采取先用酒灌醉,然后将其活活烧死。这种野蛮、
1914年,当柏格理听到广西都督诱杀活埋麻风患者的消息后,在报刊上愤怒地谴责这位都督,很快与英国一个麻防组织取得联系,并筹集来一笔钱。柏格理用这笔钱买了粮食和布,定期发放给附近的患者。柏格理去世后,他的教会对麻风病患者的救助一直延续,没有间断。
4年以后,继任者张道惠向传教团体申请到了资金,购得附近一片有水源的荒地,建起了中国第一间麻风病院。这个滇东北、黔西北最早的麻风病院,很快就接收了昭通、威宁、彝良一带的几十名麻风病患者。很多病人拖着溃烂的身体过来,在接受治疗以后,就在这里过着集体生活。至今这个麻风村还在。
现代的文明生活
除了信仰、教育,柏格理还给苗人带去了现代的文明生活。柏格理在英国爱好两项运动:足球、游泳。
1914年,柏格理就在石门坎建了一支足球队。让人难以置信, 1914年啊!当时,很多中国人都不知道足球为何物,他就在那个地方建了一支足球队。
曾经的足球场
这个足球队不仅球踢得好,而且具备了一定的竞技水平。1923年,当时四川的军阀杨森,调到贵州做主席,路过石门坎,看到石门坎有一个足球场,他感到非常吃惊。因为他本人喜欢足球,部队有足球队,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
杨森就让自己部队的足球队和石门坎当地的足球队比赛,连赛3天。结果石门坎的足球队胜了2场,杨森军队的足球队仅胜了1场。当地人说那是给杨森面子,才输了1场。杨森输得心服口服,临走时硬是要走了4个球员。
赛后杨森说:“你们所有人都把鞋脱下来,送给对方的足球队,你们还有脸穿鞋吗!”因为,石门坎球员没有鞋穿,他们都是赤脚踢球。
后来,石门坎成为贵州省的“足球摇篮”,大部分足球队员都来自石门坎一带。新中国建立的第一支国家足球队,就有2名队员来自石门坎。
现代的文明生活
过去的苗人,一生只洗三次澡。出生时洗一次澡,死亡时洗一次澡,结婚时洗一次澡。实际上,生和死的澡都是别人给洗的,自己一辈子就洗一次澡。
柏格理跟苗人一起把竹子砍下来,打通竹节,从山上把泉水引下来。在中国西南地区建了第一个室外游泳池,而且分了男池 & 女池,浅池 & 深池。
27年,他只回了3次英国
在贵州石门坎这块贫瘠的土地上,柏格理先后创建了教堂、学校、医院、麻风病院、孤儿院……若干所。并且,全是柏格理在英国筹集到的款项。
柏格理服侍中国整整27年,期间他仅仅回了3次英国。还不是为他自己,是为了回去筹集资金,来中国创办医院、学校。
为了苗族,拒绝蒋介石
柏格理和他的教会培养、资助了一大批博士生、硕士生、本科生。他们毕业后,全部回到石门坎,全部回来建设苗族。
其中,有一个人叫朱焕章,16岁才读小学一年级,但是品学兼优。教会资助他去成都华西大学读书,他是那一届毕业典礼的发言人。
朱焕章才华横溢的演讲,引起了坐在下面的蒋介石的注意,蒋介石单独召见他,希望他到总统府工作,但是被朱焕章婉拒。
朱焕章说:“我的老师柏格理告诉我们,每个苗族人受到高等教育都要回到石门坎,为苗族人服务。”
朱焕章不慕权贵的精神,深深赢得了蒋介石的器重。蒋介石夫妇送给他很多牲畜、农作物的良种,让他带回石门坎。
1946年,朱焕章当选为“国大”代表,到南京参加会议,他是苗族人中进入庙堂参与国家大事的第一人。会议结束以后,蒋介石再次单独召见他,希望他出任民国政府教育部、民族教育司司长,再次遭到朱焕章的婉拒。
他
积劳成疾,长眠异国他乡
为了尊重苗、彝族人的生活习俗,柏格理经常吃生冷或半生的牛羊肉和食物,肠胃长期不消化。他与当地人同吃、同住、同穿衣,不久便染上了“痢疾”。
常年地走村串户,食宿居无定所,时常睡在山民家冰冷的地上,经常劳累,更加重了病情。尽管生病,柏格理仍一直坚持工作,将《圣经》翻译成苗文。
1915年秋,伤寒病,即苗族人所恐惧的“黑病"在石门坎肆虐,苗民、学生纷纷病倒,不少人外出躲避瘟疫,但柏格理一直坚守在石门坎救护病人。
柏格理在拯救学生的过程中,不幸也被感染。在药品极为稀缺的情况下,他将仅有的“盘尼西林”全部用在学生病人身上,自己却拒绝用药。在柏格理住院期间,数以千计的苗、彝族人翻山越岭几十里从各处前来探望他,双方眼里都浸满泪水,依依不舍。山民们早已将柏格理视为自己的亲人。
1915年9月15日,柏格理长眠在了这块浸满他汗水、血水与泪水的土地上。数千百姓排成长龙,一路哭泣着为他送葬。
下葬后,苗族同胞自发为他守墓,几天几夜不忍离去。直到今天,当地民众提到他,仍哽咽的说不出话,无不怀着极度的敬重之情。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文革十年浩劫中,“红卫兵”无情地冲向柏格理的坟墓,柏格理的尸骨被抛掷野外。
第二天,天还没亮,有个善良的苗人,冒险去捡柏格理的尸骨。但是,当他赶到时,发现已经有人,在半夜悄悄地捡走了柏格理的尸骨。
在某些特殊时期,迫于某些势力的淫威,善良的苗族人可能不得不沉默屈服。但是,他们心里并没有忘记:黑暗中是谁照亮他们,困苦中是谁温暖他们。
时至今日,每年都有许多中外人士,来柏格理墓地凭吊。每年清明节,总有十里八乡的村民来到他的墓前,或献上野花,或一个鞠躬,以寄上他们的感恩和感激。
还有一个很感人的现象:在柏格理墓地周围,有几百个苗人的墓地。他们说我生不能和柏格理牧师在一起,死了之后要世世代代伴随他的灵魂。苗人对柏格理的情感是如此之深。
尾声:历史往往让人很无语
1946年,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曾做过人口普查:汉人每10万人中有2.19个大学生,而苗族人每10万人中有10个大学生。
不要忘记,这曾是一个“生存在极端边缘环境”的地区。仅仅30年,它的整体教育水平,远远高于当时的全国平均水平,甚至高于汉人的平均教育水平。100年前,这个西南边陲小镇,已经有足球场、电信局、双语学校、中学、小学,麻风病院,邮局……
然而,1989年,再次调查的结果,让人痛的难以呼吸!石门坎地区10个人共1床棉被,儿童失学率达到88%,因为贫困而接受救济的家庭达到98%,文盲达到80%……1949年以后,这里再没出过一个本科生。
今天废弃的柏格理故居
今天废弃的篮球场
那些曾经的学校、游泳池、医院、孤儿院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无人问津,一派荒凉景象。
我们常用“一夜回到解放前”,来形容一落千丈的处境。但是,笔者发现这样的形容不能用在石门坎身上,因为人家1949年以前,比现在过得不知道好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