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记
朋友,你知道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年有多少天?很简单,总共八千七百六十六天。一个人要在人生道路上走过那八千多天,谈何容易,不要说一天不容易过,有时一小时都难过。现在就回忆一下那二十四年中比较精彩的几天。
第一天:
五五年的「九八」那天,天气特别闷热,我在上海徐家汇修院内,早上望了圣母圣诞瞻礼弥撒,后上课。晚上九时入睡,十时许被吵醒,一看灯火大亮,有人催我赶快起床,穿好衣服,通知到楼下的教室集中。当时房门口、楼上、走廊里、布满了警察,真是如临大敌一样,情况不妙。当我们全部集中坐好以后,一个警察站在讲坛上,拿着手枪对准我们,另一个警官讲了些话后 ,就点名,凡点到名的修士,即起立走出教室。当时我和我一位哥哥并排而坐,他的名字亦叫到‘站起
我才明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时我未点到,但至少有几十位修士先我们而去。后来看见我们的院长金鲁贤神父亦走了,当时的公安局局长许建国亦来修院视察了一圈。我们余下的都回到自己的房间。
送监的一天:
接到邑庙公安局来通知,天气冷了要送衣物给那里关押的十位修士。于是我们就分头去整理,每人一大包,用一条绒毯作包袱。这样分局派来了一人,叫了三辆三轮车,第一辆放了六只包
轮到我自己的一天:
九月二十六日又有一批神父修士被捕,我没事。形势越来越紧,修院封闭,神父们几乎全部被抓走了,留下一位年轻的神父为我们做弥撒。干部们占领了修院,严密地监视着我们,并不断地有修士被叫去谈话,但都不见回来。十月十四日晚,有人来房间,推醒我,叫我穿好服,说:「你已被逮捕,在逮捕证上签字。」手铐好后,我随手拿了床头早已准备好的小包裹,走下楼梯 ,警车已停在大门口。我要上车的时候,突然有人问我,你满不满十八岁?我回答说:「满了。」立刻押上去,送到监房,一个五尺乘六尺的房间,已有四人睡在那儿,我靠墙睡下,一夜睡到天亮。天亮起身后,他们都好奇的问我:「你什么事进来的?怎么睡得这么好,快来这里墙上划 一划,你每天这样做,你就知道你已在这里耽了多少天。」
提审的一天:
那天有个主管,到铁门口,叫「五二一六」出来。这是我的番号,他领我到提审室,那房间不大,四周空空阴森得很。我坐在中间固定的石椅上,有一条铁板翻下来,扣住。当时我有些紧 张,三遍圣母经早已念过,这次还加了伏求圣神降临。这时进来一个中年人,拿着一本书,放在桌上,问了我名字以后,提审开始:「你知不知道政府的政策?」答:「知道,政府的政策不动手打人。」当时我心想,如果给他们打一顿,那怎么吃得消。「你犯了法,你知不知道?」答:「我犯了什么法?」「你是天主教徒,反对人民政府。」我答:「天主教已有二千年,你XXX才十几年,是你们反对天主教。」「你犯了法,才捉你进来,你要自己坦白,坦白从宽。」答:「你说我犯法,我犯了什么法?」「你参加公青反动组织。」答:「那公青犯法,公老犯不犯法 ?」「什么公老?」我答:「公教青年简称为公青,公教老年简称为公老。」「公老犯什么法。」我答:「公老不犯法,公青为什么「犯法?」当时看他的脸色有些不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你要坦白交代,抗拒的话,你的前途就没了。」我心想,我的前途不在你手里,在天主手里,因为我被逮捕的第一天,就将我今后的一切托给天主了。
开庭的一天:
在墙上已划了一百多笔,经过几次审讯,都没有进展,我们中间的距离实在太大。看起来,他们也不是逼得很紧,一粥一饭日子也不太难过。一天早上,叫我出来,这次不一样。出门就坐 上一辆小的警备车,有一位女青年已坐在车上,但可惜不认识,后来知道她是女震旦的圣母军。走出车门,才知道是第二中级人民法院,那天是二月十一日,露德圣母瞻礼,天特别冷约摄氏零 下八度。进大厅时,见旁听席上已有二十多位亲友坐在那里,可惜我母亲病了未能来。检察员读了起诉书后,法官问了些问题,我一一如实作答,当时退庭未判,押回看守所。
判决的一天
二月二十八日晚上八时,主管未叫我拿东西出来,走到楼下,给了我一张判决书,判八年徒刑,送到提篮桥,即刻去三号监编队。那里闹烘烘的,都是新判决的犯人,将编队去外地劳改,却都不知将去
这里的铁篷车,即是货车,没有窗,只是上有四扇很小的窗洞,车内无灯,马桶放在车厢一角上,时间一长,火车停停开开,粪便就会外溅,人味、排泄物味,混杂在车厢中 ,度过了五日五夜。
黑龙江的第一天:
在铁篷车中,我靠车厢铁板睡,至少可以一边没有麻烦,到了天要亮的时候,口中哈出的热气,在铁板上结成了冰,爬到上面的小铁栅朝外一望,外面一片雪白,什么也看不见,车子停下,走出车门,在雪堆上,一眼望去,茫无边际,真是到了名不虚传的北大荒。
劳改的一天:
五月份的黑龙江,地已解洁,砖瓦厂要投入生产,我分配在砖坯车间做泥砖,早上天还未亮,吹号起身,十五分钟后集合,走到大门口等候,等什么?等着守卫的骑兵来开大门。队伍
坐客车回上海的一天:
刮了一阵风,我们全省有八十多人,在哈尔滨市集中,调回上海监狱,原因是轻罪重判,我亦是其中的一个,这次回上海,坐的是客车,仅三天时间。
重新开庭的一天:
回上海做什么呢?说要重新审査,那承办员又来了,谈了许多政策以后,言归正传的问:「你承不承认龚品梅是反革命份子。」我答:「龚品梅是不是反革命,为什么要我来承认,如果我承认他是,那他就是,如果我不承认他是反革命,那就不反革命,对吗?」他说:「如果承认的 话你已认识错误,政府可以宽大,释放你回家,你自己考虑。」
这时候,我要作一决定性的选择,要回家,就得说龚主教是反革命份子,那是不是可以嘴上承认,心里不承认呢?又想XXX是 无神论者,倒还相信人有灵魂,不然的话,为什么要威逼利诱天主教徒去出卖自己的灵魂呢?但仔细一想,圣经上耶稣训诫我们说,「谁在人面前,承认我的,我在父面前亦承认他。」终于作出痛苦的选择。第二天开庭,我没有回家,改判了三年。三年和八年有什么区别呢?仅仅相差了 一千八百多天。但三年还未到,又来了一个政治运动,又加了十年,那身价更高了,连本带利,有期徒刑十三年。
农场的—天
这次编队去浙江金华农场,那里是水稻田,跟农民一样插秧、割稻,最忙的抢收抢种季节,是七月份。天气最热的时候,中午在烈日下,温度有摄氏四十度以上,我在晒场劳动,用一辆双轮车,每次五包一百多斤的稻谷,从工地拉回晒场,一天不知流多少汗,幸好腰里束了一块毛巾 ,赤着膊,一顶凉帽,倒也活了过来。有时在路边休息,大树荫下,看看美丽的天空,谢谢天主赐我能有今日,亦求天主赐我力量,承行圣意,坚持到底。
离场的一天
七九年八月十五日圣母升天瞻礼,去金华公安局,拿到出国护照,二天之内,办好了一切手续,拿着行李有人送行,推着一辆双轮车,朝火车站走去,上了火车,汽笛一响;结束了第八千七百四十六天。
希望的一天
有一天,教宗在罗马伯多禄广场上,宣布中国殉道者列为真福或圣人时,希望我活着,那该是多么的高兴,一起高唱:「中华致命真福,的是教会英雄,为主溅血亚东。」
还有的一天
来到国外,看到有些文章,有人指责某些忠贞教会人士没有爱德。爱德是什么?爱天主在万、有之上,及爱人如己。忠贞教会的人,现在还在为天主受苦,受到各种的磨难和迫害,他们为了 忠于基督,忠于教会,不惜牺牲一切,有的甚至献出了最宝贵的生命,那是没有爱德吗?
写这些 文章和赞同这种论点的人一定爱德很高,他们有什么实际与具体的行动爱那些为天主、为教会,继续在受迫害的弟兄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