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目不识丁(1786) 副本堂布隆神父,打开大地莉堂区的领洗登记簿,将他的羽毛笔浸满了墨水,并在一张纸的边缘处试了试之后,便开始工整地写道: 若翰·玛利·维亚奈:玛窦.维亚奈与玛利.柏芦兹之子,生于一七八六年五月八日,同一天由我接受洗礼;代父居于本村的叔父若翰·玛利.维亚奈,代母:婶母方济.玛蒂诺;根据他们的回答,两人皆未受过教育。 “未受过任何教育”,他笑着写道。因为当他写这最后几个宇时,他仿佛又看到那几位朴实的农民在登记簿上签名时尴尬的样子。 “末受过任何教育”,他还在自语着。哦!他是有点儿抱怨主教把他调到这样的村庄,农民们一无所知,几乎都是文盲;而自己……一位口才出众的年轻副本堂,本应该出入在一座城市的讲道台上。但在大地莉,再好的修辞艺术又有何用处呢!记得上主日弥撒中讲道时,那位做代父的维亚奈还在睡觉! “未受过任何教育”,副本堂神父满意地将这句话写在登记簿上。 尽管春天气候怡人,这位年轻神父却感到有些不舒服。忽然听到敲门的声音,原来是本堂神父雷雅格,他的慈祥、善良,在他那充满微笑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他慢慢地打开他的烟袋,满满地装了一烟斗;随后掏出他那条红色的手绢,擦了擦他那件不太干净的神父长袍。 “你也抽一口嘛!”他对副本堂说。 “你知道,我是素来不抽烟的!” “即使你抽烟,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我亲爱的!”本堂神父微笑着说:“那时,或许你会感到一切变得更可爱。怎么可以在大清早就愁眉苦脸的,你有什么麻烦事吗?” “没有什么。” “唉!我知道问题所在:你觉得和庄稼人在一起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是啊!”副本堂指着登记簿上的最后几个字,抱怨道: “他们都未受过任何教育,我一辈子却要把自己关在这些目不识丁的人中间!” “先别这样讲!”本堂神父笑道:“我做大地莉的本堂已三十四年了;你真以为乡村的本堂神父,因长期与农民们相处,就会变得有些像农民,就一定是那么糟糕吗?圣保禄宗徒说:我为一切人成为一切。换句话说,为农民们应该成为农民;尽管有时候看到讲道台下,全是农民和一些牧牛人,这没有关系,你只管宣讲天主的圣言,好使他们了解。上主日天,在你讲道时,有些人睡觉,那是因为你的道理过于理论化,对他们来说太深了些。” “你竟然批评起我的道理来!”年轻神父有些难以接受地说道,“我多么认真地准备了它,请看!”他指着两卷厚厚的书,并把它们掷在桌子上。 “是的,我看到了,都是些不平凡的作者,一些著名的演说家。你只该想到在我们的讲道台下,找不到达官学士,仅有些很单纯的,从农田、畜棚来的农民。对了,你应该仔细读一读达味和哥肋雅巨人的故事.” “这跟我的道理有什么关系?”布隆神父有些生气地问道。 “没有关系,一定的!不过,当白冷的年轻牧羊人想穿上撒乌耳君王的盔甲去作战时,他却发现自己一步也不能前进。 这样的事,有时也会在年轻的神父们身上出现,就是有时他想利用演讲家的全部才能去讲道;结果呢?相反的,达味光荣的胜利靠的仅是他的弹弓和几块小石头而已!我亲爱的神父,请不要生气。从前,我也完全像你一样,可是接下来,我便把这些名贵的书搁在书柜里边了;我学会面对我面前的农民,结果一切都好转了。由高处讲道台上落下来的石块,正触及到他们的心灵;相反,有时讲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时,却很可能是一场笑剧,不起作用”。 本堂神父开始调皮地笑起来,以致眼泪竟淌在他宽而透红的脸庞上。 “重新开始吧”他看到副本堂那满脸不愉快的样子,继续说道:“我知道,如果你写信给主教谈到我,你也许说,我没有多少知识,这对我倒无关紧要;尽管如此,你却没有充足的理由说,我们的小村大地莉人都末受过任何教育。当前,我们的时代注重知识、科学,但不再用心灵去认识;感谢天主吧,我们这里的农民们却不缺乏心尹的认识;尤其你刚在领洗簿上登记的这个维亚奈家庭更是如此。他们虽然缺乏高超的知识,却比那些整天研究卢梭著作的人,更懂得管教孩子。因为那种对天主所具有的虔诚和敬畏,比所有的教育学对孩子们史有益处!” “你说的这些,我倒不反对”。 “这么说,我们是志同道合的啰。所以,感谢天主把你这样的牧人打发到这个可爱的堂区来!你认为你理想中的那些高级传教士便一定比我们这些乡村的本堂更幸福吗?真的,在这里,我觉得比在皇帝的宫庭还舒服呢!” “好了,好了,这并不重要。”副本堂嘟哝道:“再说,我也从未想过做高级教士!” “这却是骗人的话,狐狸吃不到葡萄时,他才说不想吃呢!”本堂神父笑着回答:“好了,我们一起去拜访一下维亚奈的家庭吧,借领洗的机会也向他们表达我们的祝贺。” 叹了口气,副本堂尾随着本堂神父,两人走向维亚奈家。在路上,人们热情地问候他们,孩子们争相跑到他们跟前,伸着一双双沾满污泥的小手。 “不要踩到粪堆上!”进人家门时,本堂神父说道:“不然,对你漂亮的长袍会很遗憾!” 玛窦.维亚奈急忙热情地迎接这两位访客。 “非常感谢你为我的孩子付洗!”他对副本堂说。 “这是好天主在今年春天,送给你的宝贵礼物!”本堂神父说。 “是啊,神父我总打心底里感激他!” 随后,他将他们请到屋里。那儿正有代父、代母,还有一些邻居坐在一起喝喜酒。 “大家正在庆祝天主赏给我的这个孩子!”父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我种的葡萄所酿的酒,实在当不起二位神父喝,如果你们口尝一杯,我就很有面子了。今年确是天主赏的好年头!” “你不需要跟我们讲两遍!”本堂神父带着一种满意的微笑回答。两位神父坐在别人让给他们的座位上。“全村的人都晓得,你的酒是当地最好的,也知道你对你的葡萄园所下的功夫!”他喝下一口后,补充道:“本堂神父的酒窖,远不是你的对手!” 很快,本堂神父和蔼可亲的态度便打破了场面的窘迫。由于是和农民们在一起,所以谈话总是围绕着庄稼、牲畜、水果、葡萄酒等话题。老本堂显得样样精通,以致人们都称赞他是“行家”。 “有这样一位熟悉过日子的本堂神父,是多么有福!”孩子的代父说道。 “酒”打开了他的话匣:“人们几乎都相信你是我们中的一个了!” “神父总是神父,农民总是农民!”玛窦.维亚奈急忙补充道,他兄弟的直爽使他感到不太满意。 “哦!神父也需要有庄稼人的聪明啊!”本堂神父笑着回答, “现在也该让我们看一看你的园子了!” 玛窦很自豪地带他们参观了畜棚和粮仓。本堂神父也很欣赏,断称赞那些牲畜、储存的谷物、饲料以及那些整洁清亮的农具。“天主的祝福与你同在,玛窦,你的辛苦也很值得!” “是好天主做了最主要的啊!”庄稼人谦逊地回答。 随后他们回到屋里,玛窦带他们来到妻子所在的房间,新生儿躺在母亲的枕边。 “我的神父!”妈妈轻轻抱起小孩说道:“是你,副本堂神父给他付的洗。本堂神父,请你降福他!” 两位神父虔诚地在孩子的额头以及胸前画了十字圣号,孩子用力地叫了一声。 “看他的样子,这个孩子将来会做一位好的本堂神父!”大地莉的本堂笑着说。 “啊!本堂神父!”太太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重复道。这是她珍贵的心愿,但她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自一开始觉得这个小生命在她腹中存在,她便已为此动机将他奉献给了童贞圣母玛利亚。 此时,自教堂传来“三钟经”的钟声。“让我们一起念三钟经吧!”妇人说道,接着她便以有力的声音开始了祈祷:主的天使向玛利亚报告…… 两位神父静静地回到本堂神父住所。到了家里,本堂神父对副本堂问道:“好吧!我亲爱的,现在你有什么看法?这些人真的都未受过任何教育吗?”“你有道理,神父,我无活可说了:” “无论如何,在天主前,一颗善良和诚朴的心比所有的学问更有价值!” 二、忧心忡仲!(1790一1791年) 两天来大雨连绵。维亚奈太太正在厨房给坐在小木桶的最小的孩子喂面包。孩子的哭叫、吵闹,竟使她末听到敲门的声音。当她抬起头时,她看到安德——一位小商贩已推门而入,安德全身都湿透了,雨水还不住地往下淌。 “多坏的天气!”他边抖擞着边说,“连狗也不敢呆在外面!要好好活着哟!为了不感冒,快给我一杯烧酒!” “一杯热奶也同样管用。”维亚奈太太回答道;“正好在火上还有。你现在靠火炉近点儿,先取取暖。我得先弄干净我这小淘气儿!” “看样子,这孩子也见不得潮啊!”商人打趣道。 是啊,可是她只要奶就够了,不要喝烧酒!”太太顺口开玩笑说:“在外面有什么新闻吗?” “太太,光荣伟大的时期到了。昨天我在里昂城,嘿!那头面!好像要过狂欢节似的。人们竖起了一尊女神塑像,她的手高举着一把红樱枪,就像这样!”说着,安德便拿起一把长柄扫帚,将自己的鸭舌帽挑在上面,用左手举得很高;而右手却抓着糕点模型,使劲地挥舞着。 “她就像这样,但她手里拿的不是白铁模型,而是一顶王冠!”同时,他尽量装出十分郑重的神色;以致于维亚奈太太禁不住大笑起来,并质问他,城里的人们是不是在夏天庆祝狂欢节。 “你竟不知道昨天是七月十四日吗?”安德边放下他的“红樱枪”和“王冠”,边问道。 “那又怎么啦?” “当然,那是占领巴斯底士监狱纪念日:人们摆脱了奴役他们的伽锁,从此实行了宪法制,你懂吗?” “那塑像是怎么回事?” “那是自由的象征!昨天在那里有五万人聚会,还有位神父在像前做了弥撒;随后人们兴高采烈地跳舞,随意喝酒而不需要付钱,晚上还放了烟火!” “人们都冒着雨做这些?” “当时没有人留意在下雨,就是因为宪法和自由带给了人们莫大的兴奋!” “我真看不出宪法实际上有什么作用?” “因为你们妇女们对政治一窍不通!”商贩附和着,回答道,“但是,今天我这有点儿好货,你要不要?优质肥皂、香水,还是花边?”他边说着,边向外掏那些货物。 正在这时,由卧室里传出孩子们激烈争吵的声音,原来是若翰和他的小妹妹。 “好啊!你家还不缺少音乐呢!” “怎么回事?”母亲打开卧室的门问道。若翰正坐在门口,双手抓着一串念珠;而他的小妹妹却使劲揪着另一端。 “妈妈,这是我的念珠”小若翰表白道:“你是给我的!” “我也要念珠!”一岁半的小妹妹尖叫着。 “这倒有趣!”小商贩笑着说:“全世界都在庆祝友爱,这里却为一串念珠开战了。” “过来,若翰!”母亲略带严厉地命令道。 小男孩猛地从妹妹手中夺过自己的“财富”。于是,小妹妹重重地摔在地上,更加倍地哭起来。 “若翰,你很爱我们的好天主,是不是?” “是的,妈妈!”孩子把脸藏在母亲的围裙下回答。 “那么,你愿意让他高兴吗?” “愿意,妈妈!” “那好,不要哭了,把你的念珠拿给玛德!” 有一会儿,在母亲的衣裙下听不到任何声音;接着,一只握着念珠的小手伸向小妹妹。而那位小妹妹开始时有些犹豫、随后猛地跳起来抢过念珠一一她梦想的宝贝。 “很好!”妈妈的眼里露出了喜色。 “哦!我真弄不明白”小商贩惊讶地说。 “当然喽!但你却懂得宪法!” 直到这时,两个孩子才注意到有陌生人在场。若翰极不自然地挣脱开母亲的围裙;而小玛德也很快把手指含在口里,但手中却不肯放松她的“财富”。 “这是刚热的奶!”说着,妇人给小商贩端了过来。 “啊,我该怎么感谢你呢!”他喝下去一大口,说道:“我在哪儿也从未见过这么听话的孩子!对了,维亚奈太太,你要买点儿什么呢?” “若是你仅有些肥皂、香水、花边,再无别的,你可以把货收起来!” “啊,当然我还有别的;这是些自由神像,目前它是最吃香的。” “我家不需要这些!” “这些蓝、白、红帽徽呢?” “你可以留着缀在自己的帽子上。你有没有念珠呢?” “没有了。但这儿有一尊漂亮的圣母塑像,蓝白红三色,由木头做的,你喜欢吗?” “让我看一看。” 若翰离开母亲的围裙后,已擦干了眼泪,此时也凑了过来,伸着小手。 “啊。真的很美!” “而且还不贵,只要两块钱就卖给你了!” “太贵了!”农妇犹豫着说;终于,她从碗橱里取出两个硬币,递给商贩说:“好吧,我买下了!” 随后,她将小塑像交给若翰,小孩已很激动了。 “看,这是给你的,因为你把自己的念珠让给了妹妹。” “这是给我的?”若翰结巴地说道。 “是的,这就是给你的。” “这次,玛德还会不会抢我的?” “不会,谁也不会抢你的;这是属于你所有的。” “谢谢妈妈!”孩子紧紧地抱着他的宝贝大声说,好像是他要用它来对付全世界似的。 自那时起,若翰就再也未离开过这尊塑像:每次祈祷时,他用两只小手捧着它;吃饭时,把它放在餐桌上;睡觉时,把它放在床头;即使去教堂,他也把它带在身上;去田里时,他也同样带着它。姐姐加琳帮他在一颗榆树树干的窟窿里做了一个小祭台,因此,他可以把心爱的宝贝供在上面。他或是坐着,或是跪在塑像前,双手合十,开始默祷。他那么专注,以致远处传来的嘈杂的狗叫声——似乎对他虔诚的敬礼不感兴趣一一对他却毫无影响。 若翰总是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的宝贝。一天,他悄悄地从厨房里溜了出米,他的母亲找遍了每个房间……焦急笼罩着心头;他会在什么地方呢?但愿不要发生意外! 她匆匆地来到庭院里,打量着木棚以及后面的柴草垛,突然,她的目光投向了那口井……这口井,刚刚修理过,还未来得及盖好。孩子们不小心会跌进去的。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水面,毫无动静;她不信地大声叫着若翰的名字……终于,.她推开畜棚的门,一眼瞅见她的儿子正跪在牛和驴中间的一捆麦桔上,面向着放在牛槽上的小塑像,缓缓诵念着他所学会的那些经文。昔日,白冷城的牧人们,带着他们的牛和驴,跪在耶稣的马槽前祈祷时,也未必显得如此虔诚! “我的孩子,你真让我担心啊!你可以很好地和我们一起祈祷,为了祈祷不需要藏到牛棚里;再说,也不告诉我,天知道我是怎么样找你的!” 她或许想到:在去耶路撒冷的路上,童贞圣母曾如何忧苦地寻找耶稣。莫非天主对自己的儿子也有一种特别的计划吗? “今后我再也不这样做了!”孩子搂着妈妈的脖子说;随后,他有些害怕地问道:“现在好天主是不是还喜欢我?” “是的!”妈妈流着眼泪,含笑回答说;“你并未想做坏事,只是今后不要再使我着急了!” “记住了,妈妈!”孩子许诺道。 ☆ ☆ ☆ ☆ ☆ ☆ ☆ ☆ ☆ ☆ 生活中常常交织着欢乐和忧愁。 玛窦.维亚奈因庄稼的好收成而高兴。太太眼看着孩子们渐渐长大,又都很懂事,亦欣慰不已。然而,那时的世界,尤其在法国,却出现了一些新的危机。 年初的一天,通常很会过日子的本堂神父,甚感惆怅。在办公室里,他用力地在地板上磕打着他的烟斗。他正在读教区副主教寄来的信,且附加着里昂总主教拉莫特的署名。愈往下读,他平时那极为宁静的面容便愈浮现出一种深深的忧郁。他不住地狠狠地敲打着他的烟斗;他终于发现由于用力过猛,烟斗已被敲碎了。然而,这些都丝毫未能减少他那恶劣的情绪。 最后,他拿着那封信来到副本堂神父的房间。 年轻的神父匆匆地读着,那时本堂神父坐在一把沙发上;但很快,布隆神父的脸色沉了下来。“是的,这不偏不倚。正是邀请神父们对神职人员活动法宣誓。”他放下信说道:“这是一个严肃的决定,你要特别谨慎!” “这条可恶的法律牵涉到哪些内容呢?”本堂神父叹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尽管冬天气候寒冷。“直到目前我从未注意这件事,因为我想这仅是一件与主教们有关的事,根本不会涉及到乡村的本堂神父们。可是,你已经学习过了,大概你可以为我解释一些!” “好吧!”副本堂回答,他高兴终于找到机会为他的本堂神父上课了,“去年夏天,巴黎的国民议会决定将法国的宗教政策做一项彻底的改革:首先教会要放弃财产所有权,以后主教、司铎由国家统一提供补助;司铎,每年一千二百法郎,免费住宿,还有一座小花园;主教的收入每年是两万法郎,而巴黎的总主教则是五万法郎。” “这样不会有人被饿死!”本堂神父说:“到今天,我还没有更多的钱;恐怕那时有些人会醉心于财富,而变得世俗化。还有呢?” “将一百三十六个教区重新划为八十三个,每一省为一个教区。” “做领导的愿意为所欲为;但最终是应由教宗来决定的,而不是我——大地莉的本堂。” “但问题在这里:教宗将来不再有权力任命、祝圣主教,他的首席权仅限于当信的道理。” “教宗碧岳六世说什么?” “直到目前,他尚未发表任何意见。” “但是大地莉的本堂却应该发表意见了;唉!没有人知道他应该怎样做!” “很简单!”副本堂带着一种宁静高雅的姿态,继续道; “你可以宣誓;也可以拒绝。如果你宣誓,则继续留任;如果你拒绝,则被迫离职,把堂区让给新委任的人。” “三十九年来,我做大地莉的本堂。我分享着我羊群的喜乐和痛苦;我亲手为大部分的人付洗,几乎所有的婚姻都是我主持的……若是现在有人来对我说:如果你不宣誓,收拾你的行李!啊,我的天主,这不是在要我的命吗!” “你知道里昂原来的总主教拒绝宣誓,现已由遣使会士拉莫特取而代之,拉莫特原是米乐勃信德委员会的成员;现在他要求他的神父如法炮制。” 本堂神父郑重地注视着他的副本堂,说道:“在接受祝圣时。我已许下,衷心服从我的主教和他的继位人,听清楚了,也包括他的继位人。所以,我有责任履行主教的继位人要求于我的。” “问题首先在于确定拉莫特是不是里昂教区合法的总主教。” “废话!历来都是这样执行的,还会有错吗! ”本堂神父嘟哝着;他站起来,踱着步子。他本能地又在找他的烟斗,忽然想起来已被磕碎了:“唉!我的烟斗也完了!但请你为我读一遍要求宣发的誓词。” “誓词如下:我,某某某誓许,尽心照顾我堂区的信友,服从国家、法律、国王……” “我看不出,其中有什么不好!” “……并全力拥护由国民议会选举、经国王批准的宪法。” “啊,这里有些不对头!怎么办呢?我先去打听打听别人怎样做!今天,我就出发!” 一连几天,大地莉的本堂神父一一访问了他的同事们。其女,每个人都是犹豫不决;尽管如此,大部分却倾向于拒绝宣誓。 “唉!今天也没有多少收获!”本堂神父回到家里,饥寒交迫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倒有福气,人家却不要求你们副本堂宣誓。但若这事真的轮到你头上,你必须做出决定的话,你该怎么办呢?” “我会按照良心指示的去做!” “你的良心告诉你什么?” “只有我做了本堂神父时,它才会对我有所指示!” “你真不愧具有撒罗满的智慧!”本堂神父“砰”的一声,关上了身后的门。整整一周,他都在考虑。最后,他找到了一个脱身之计,即决定宣誓,但附有条件:若国家的法律被教宗禁止,宣誓则无效!这是一个好主意,天主一定也会满意的。 事情终于如此进行了。主日天,面对全体信友,他宣发了总主教要求宣发的誓言。村民们非常惊讶那天的礼仪有些奇怪,但人们很少意识到誓言的严重性,尤其他们对自己的本堂神父特别信任,因此人们并没有生气,因为那些礼仪基本和往常一样。只有副本堂神父在吃午饭时,摇着头说:“我相信我是不会宣誓的!”本堂神父十分恼火,停止了进餐:“怎么你现在才这样说呢?莫非你的良心突然告诉了你这些?” “我的良心不允许我提前告诉你!” “那好吧,祝你好胃口!”本堂神父说着,扔下餐巾,起身离开了餐桌。 等到春天,罗马终于下达了决定。教宗碧岳六世,在一封特别的诏书中,弃绝了法国政府的决议;并对所有曾宣誓的司铎,在他们未收回所宣誓言时,给予停职处分;相反地,教宗却赞扬了那些拒绝宣誓者。 这项决定尽管使雷雅格神父感到犹如晴天霹雳,然而至少解除了他几个月来内心的困扰,终于使事情真相大白了。于是,他动身离开堂区,来到里昂,为向有关当局撤回他的誓言。他受到冷漠的接待,但人们接受了他的声明,并没有质问他更多的问题,只是向他表示他将丢掉大地莉的职位,而总主教将任命另一位不像他那样顽固的、新的继位人。 以后的岁月,老神父不得不隐藏起来,在贫困中生活,同时秘密地执行着他司祭的职务如同其他成千的同事们一样。有一次,他只好逃到意大利,才躲过了断头台。 副本堂布隆神父也是一样,很快便轮到他做决定了。副主教许给他里昂教区最重要的堂区之一。 “你找到了一个适合你的才能、得偿你心愿的堂区。”总主教代表许诺着:“当然你需要先宣誓!” 他突然之间将得到长久所渴望的:一个可以施展他全部才华的堂区,但是……副本堂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坚定地回答:“不,主教,我感到有责任让你失望;我绝不会宣发被罗马弃绝的誓愿!” “那么,你也不可能在大地莉工作了!”副主教说道。他也是像他的总主教一样,在宣誓之后,刚开始就职的。“我不会为那些反抗国家和拒绝服从主教的司铎分配工作!” “当然,我也同样不会承认任何一位不服从教宗的主教或副主教!” 就这样,布隆神父也踏上了艰难、困苦的路程。 大地莉堂区的信友都十分遗憾,那些善牧突然放弃了他们,但他们却不明白其中原因。人们在想:已七十岁的本堂神父,可能退休了;而副本堂,总主教或许已将他调往别处,却不知道在哪里! 不久,一位年轻的新本堂来大地莉上任。看上去有些严肃,但不同于他的前任。他快乐、热情,很会唱歌,也很会讲话。人们渐渐地习惯了他,但无论如何,很难与他建立起信任,如与以前的牧人们那样。 三、厨房布道(1792年) . 圣枝主日,维亚奈太太坐在花园的凉棚下休息,不时由院子里传来孩子们的嘻闹声;加琳却一反常态,静静地坐在母亲旁边,若有心事的样子。 维亚奈太太几次惊讶地打量着她,终于不解地问道:“加琳,你到底怎么啦,看你不吭一声的,你在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妈妈!”十二岁的女孩子回答;说着她把头垂得更低,几乎挨住了手中正缝制的布料。但是,母亲瞧见女儿的眼泪滴在布上,于是变得更担心了。“我想知道你究竟怎么啦!”母亲拉着女儿说道:“没有理由,你是不会哭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出来!”小女儿结结巴巴地回答:“我告诉你了,你可能会生气的!” “傻孩子,对母亲还有什么秘密吗?” “是因为我们的本堂神父。”小女孩透露道:“我知道不应该评论一位传教士,可是有时我觉得他不像是一位真正的神父!” “当然他不同于我们的老本堂神父,我承认这一点。”维亚奈太太忧虑地答道:“但每人有他自己独特的性格,特殊的做事方式。你不需要因此对他产生怀疑。” “并不是因为他做事的方式,妈妈,我总感到他所说所做的一切都不带丝毫的虔诚!请你相信我!妈妈,我在想,他根本不是真的爱我们的上主。” “什么?这样说来,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议论一位被圣油祝圣过的人,便是真正的热心吗?这是父亲,还是母亲教你的? 我不愿再听勁你讲这些话!” “我说过,告诉你后,你会生气的。如果我错了,请原谅我!” 那天,维亚奈太太都在不断地考虑女儿所说的话。晚上,在厨房里,她告诉了她的丈夫。玛窦睁大了眼睛,有好一会儿,好像什么也不想回答,但后来,他摇着头说:“我不明白,但或许孩子说得有道理:我们的新本堂的确有些古怪,我愈来愈不喜欢他。也真奇怪。自他来这以后,教堂里再也看不到那么多家庭了;我真不懂,人们怎么会一下子忘记自己的本份呢!” “我也看到了同样的事!”太太答道。 “相反地,现在却常常看到那些从前完全不热心的人,像理发匠、金狮旅店的老板,还有小商贩赖乐。尤其,这个赖乐像是越来越对酒上癮了;只要他一喝酒,口里便不知说什么了。我很想弄清楚为什么这些人总喜欢往神父那儿跑!” “这根本不关我们的事!”太太以不大接受的口气说道。 “你可以肯定,我错了吗?” “我不那样说。但我认为几时发现不合理的事情时,最好的方法不是去议论,而是去祈祷,这是我从父母那里学来的。我们要照样做才是。” “你说得有道理!”维亚奈认真地回答。 几周后的一个主日天,维亚奈太太的姐姐玛德,在她的丈夫方济。安伯尔的陪同下,来拜访他们。 下午,玛窦的弟弟若翰。维亚奈以及他的妻子也来与他们聚在一起。尽管厨房的门紧关着,他们还是可以听到由里面传来的孩子们的喊叫声。过了一会儿,却只听到一个孩子的声音,好像在高声诵念着什么似的。 “这一定是我的代子又开始讲道理了!”若翰笑着说。 “那么,不要让我们错过这个聆听天主圣言的好机会”玛德边说着,边去打开厨房门。 小若翰正站在一把椅子上,脸上洋溢着虔敬和兴奋的神色;而他的兄弟姐妹们正坐在板凳上耐心地听他演讲。邻居的那位六岁的小女孩也是听众之一;其至连那条小哈巴狗,也静静地注视着演讲者。 “你们应该常是和气的!”演讲者说道:“要全心爱小耶稣,因为他先爱了你们并为你们死在十字架上。常常记得你们有一个灵魂。白乐却没有,因为它是一条狗,不是人性的受造物! ” 小哈巴狗听到叫它的名字,便抬起头来,做出要叫唤的样子,但似乎想起来这是讲道的场合,所以又趴下身去,将头俯在爪子上。 “你们不要撒谎、偷盗,要做妈妈要求的一切。谁犯了罪,要下地狱,在魔鬼的折磨下,永远被烈火燃烧;它们有一个长长的尾巴,头上有好些角,全身乌黑。”年轻的孩子讲得那样激动,以致他所站的椅子竟摇晃起来。 “小心!不要从讲台上摔了下来!”方济笑着说道。 “教堂中不允许讲话!”讲道者提醒说话的人遵守秩序。 似乎是这个意外的干涉对讲道者有些影响,他开始结巴起来;不一会儿,他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他如同所有其他讲道的人。当记忆出现问题,便提高嗓子用力地说着:“你们要遵守宪法,做好公民,我们目前生活在一个光辉的时代。是的,现在我们拥有一个光辉的时代!” 他又一次忘记了他要讲的,但他高声地重复着:“一个由自由、友爱所统治的、辉煌的时代刚刚为我们开启!” “好了,结束吧!”加琳不耐烦地向弟弟说道:“今天你讲得已经够多了!” “是的,但我们毕竟进入了一个辉煌的时代,我们还有宪法!”若翰继续说道:“阿们。” “怎么他会讲这些奇怪的东西?”玛德吃惊地问道。那时,讲道员已走下了他的讲道台。 “就是因为我们有这样一位本堂神父,他口里整天都是这些话:辉煌的时代”。玛窦·维亚奈带着一种焦虑的神态回答,说着,用手掩上了门。 “是啊。他也不停地讲宪法、自由,还有平等、友爱。”叔叔若翰边填着他的烟斗边说:“每次,我的代子就坐在他的讲台下,把他的话都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然后便照着重复,尽管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我却更喜欢神父多讲些福音的教训。” “那么你们怎样做呢?”玛德惊讶地问道:“你们参加宣过誓的神父的礼仪吗?你们不知道那些好神父都拒绝了宣誓,而宣过誓的已不再是合法的神父了!”“可是,我们的本堂雷雅格神父也宣了誓?”她的妹妹反驳道:“但他绝对是一位好神父;若宣誓是一件坏事,他一定不肯做的!” “他应该早撤回了他的宣誓;”安伯尔解释说:“这也一定是将他调走的原因,而换来一位宣过誓的。但教宗是怎样说的,玛德?” “教宗对于宣过誓的神父们宣布了停职处分,这是我们的老本堂给我们讲的:他们没有权利再做弥撒或行圣事,已被圣父禁止,信友也不应参加他们的礼仪!”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维亚奈太太着急地问道;她的脸色已变得苍白,两只手紧紧抱在胸前:“我们该怎么办呢?” “在厄古莉还有些好神父!”姐姐回答说:“他们偷偷地举行礼仪。我们的老本堂因拒绝发誓,也被迫离开了他的神父住所;今天早晨,他在我们家的仓库里做了弥撒。” 维亚奈太太目瞪口呆了。 “是啊,在仓库里,很多人冒着风险来参与他的弥撒,因为这是被国家禁止的。” “哎呀!你真让我们害怕啊!”玛窦·维亚奈摇着头说。 “这便是所说的辉煌的时代!”方济·安伯尔抱怨道:“你们听 说复活节那天在里昂发生的事了吗?一些无赖闯进教堂,鞭打棍击所有的神父、教友,不分宣誓或不宣誓的,一位年轻的女孩子,头上重重地挨了一拳,死在送往医院的路上。” “市政府就没有干涉吗?”玛窦·维亚奈问道。 “为了防止这些骚乱,他们只是简单地命令教堂长期关门。其他地方还有更糟的事呢!对啦,在圣周五那天,巴黎的立法议会取消了一切的修会……” “这真是魔鬼的勾当!”若翰·维亚奈的太太惊叫道:“怎么天 主会允许发生这样的事?” “这由不得我们去审判!”她的丈夫答道:“但是,我们没有办法辨别目前出现的这两种神父!” “今天我明白了,为什么大地莉那么多热心的人都不进堂!”玛窦·维亚奈说:“但人们该早些告诉我们啊!” “我们的加琳早就看到,我们的新本堂神父有些事情行不通!”维亚奈太太回忆说,面色仍显得苍白:“我还埋怨她没有道理呢!” “应该把这事讲给孩子们听!”她的姐姐接着说:“主日,你们去厄古莉,但必须很早动身,因为弥撒是在四点半开始。” “从这里到厄古莉还有一段路呢!”若翰·维亚奈说:“可是,只有这样做了……” “当然喽!”他的妻子肯定地说:“只要是这位神父举行礼仪,我再不会跨进教堂的门槛!” “我一定要找他谈谈!”玛窦·维亚奈果断地补充道:“我要使他记得他的本份!” 大地莉的年轻本堂神父,非常吃惊地听着维亚奈太太毫不迟疑地向他提出的问题:“神父,你是不是真的向国民宪法宣过誓?” “我并不否认!”神父稍带犹豫地回答。 “是不是教宗已下令禁止宣过誓的神父们继续施行职务?” “教宗的权利仅限于在信德问题方面。这是由巴黎的立法议会刚刚决定的!” “教会的要理可不是这样说的;对你也是一样:重要的是要理。而不是宪法和议会!” “那你便不是一位优秀的公民!”神父带着一种鄙视的口气说。 “你呢,则不是一位好基督徒!” “事实上,你有权力批评我吗?”神父皱了皱眉头,说道。 “你还很年轻;神父,你的母亲一定还在吧!” “是的,她还活着!” “那么,我以你母亲的名义告诉你:去收回你的誓言,如同你的前任们所做的一样!请想一想,你在接受祝圣时,曾许下对教会的忠贞和服从,而不是对立法议会,他们没有权力解除教宗所禁止的。请想一想圣经上的话:“我是葡萄树,你们是枝条;枝条若与树分离,必干枯而终被投到火里。” “是的,维亚奈太太,树本身比枝干更重要!”年轻神父难过地说:“好吧,我要考虑考虑你对我所说的!” “几时你没有撤回你的誓愿,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们以及我本人,都不会再迈进教堂的大门。你可知道,这样我们是多么痛苦吗?”她低声地说出了最后这句话。 “不管怎样,很快你们会看到,教堂会关门的!”不幸的神父沮丧地回答。 “神父,我们会为你祈祷的!”妇人结束谈话时说道。 在一个破旧的粮仓里,他们参与了由当地原来的本堂神父所举行的感恩祭。一座马槽充当祭台,一盏畜棚的灯笼代替了蜡烛,一捆捆的麦秆用做跪凳。然而,在至圣的感恩祭中,那种深深的虔诚,却是很少见的。 “妈妈,现在我又尝到了喜乐!”加琳回到家里说道:“在大地莉的教堂,我无法再祈祷!” 夜间旅行时,小若翰·维亚奈走得很快,当那位比他大两岁的哥哥因路程的遥远以及很早起床而抱怨时,他回答说:“这全是为了我们的上主!” 不久,宣过誓的那位司铎离开了大地莉,再无人来代替。因此,自那时起,教堂的门便封了起来,圣体灯熄灭了,顶楼的钟也开始沉默了! 在很多的家庭,人们渐渐地忘记了基督徒传统的习惯:不再合手祈祷,新生儿也不去受洗;无司铎在场,婚姻也照常举行;甚至一些人去世时,也不再要求领受最后的圣事。 四、黑暗之光(1794—1798年) 巴斯底士监狱的占领,向世界预许了一个“辉煌的时代”。当路易十六被推上断头台,当所有的教堂被封闭,当对所有不服从政府的司铎发动起一场前所未闻的残酷迫害时,这个“许诺”仍被重复着。 人们将十字架推翻,在原地栽植了象征着自由的树木;可是他们收获的果实却是绝望和贫困。的确,人们在前所未有的水深火热之中挣扎着。 圣若翰·玛利.维亚奈的童年时代,便是在这种低沉而阴暗的下境下度过的。一七九五年二月,一位自城中搬来的居民——杜马——很虔诚的信友,在大地莉开办了一所学校。若翰。玛利和电的妹妹玛德,也夹在那些黄色、褐色头发的孩子们中间,开始接触到A、B、C、D的神秘:兄妹俩在一块小石板上用功地练习着他们的“字母”!老先生经常伤感地望着小维亚奈,在他那双轰色透明的眼睛里充满了信任。一个九岁的孩子竟然那么认真!乏的,那段艰难的时期影响着小孩儿敏感的心灵,很少在他那宁争的小脸上看到一丝微笑。 杜马老师也察觉到那些凶暴的事件所带给小维亚奈的内心的痛苦;他注意到孩子的眼睛常常投向教堂顶处的钟楼,然而大门却总是关闭着。唉!多么遗憾不能向学生们传授那令人慰藉的信惠的真理;然而,有时他也会悄悄地讲一些激发人虔诚的话语,这些话落在小若翰的心里,像是一粒热心的种子。 学生中有一位亲切可爱的小女孩马园.文生,她感到自己被沉静的维亚奈所吸引着;无论是做游戏还是做家务,她变成了他的小伙伴。 夏季很热的一天,小若翰赶着他的驴,驮着两布袋东西,去圣狄狄的磨房。马园快乐地在他旁边,边走边谈着,尽管维亚奈很少发言。 炎热的阳光,自晴朗无云的天空毫不留情地直射下来。他们 来到路边的一阴凉处,准备休息一会儿。那时,驴子似乎对他们的决定也显得格外高兴。 两个孩子默默无言地坐着,看样子马园像是在考虑着什么;终于,她鼓起勇气来说道:“若翰,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这是任何人都不应该知道的!” “好天主也不知道吗?”若翰睁大明亮的眼睛,望着她问道。 “不,好天主知道。” “那好,你说吧!” “我愿意和你结婚。”小女孩继续说。 “什么?”若翰惊讶地问。 “和你结婚;那时,我们将是先生和太太,我们会永远住在一起!”‘ 若翰·玛利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 “喂!你可说话呀!”马园催促道。 “那是不可能的。”男孩摇着头回答。 “你不愿意?或是你不喜欢我?”小女孩失望地、结结巴巴地 问道。 “我根本不想结婚。”若翰坚定地回答。 “你根本不想结婚,那为什么呢?” “听着,马园!”静默了好一会儿,若翰说道:“我也同样告诉你一个任何人都不应该知道的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我想做神父!” “什么?”小女孩惊讶地问道。 “我已经告诉你了,我想做神父!” “不。绝对不可以!”小女孩嚷道;“千万不要做神父,否则你必须永远藏起来。有一天,他们抓到你,会杀死你的!” “杀死我吧,我不怕死!” “但我呢?那会把我急死!最近,他们在金山山洞里发现了一位神父,便跟踪他,还有一些猎狗,一直穿过森林,直到神父气力不支地倒下……随后,他们把他带到监狱。没几天,这位神父便死在他们手中了。不,若翰,做其他你所喜欢的,一定不要做神父!” 说着,她紧紧地抓住“小伙伴”的手;而那位却挣开,说道: “当有人想做神父时,任何人没有权利阻拦,你也同样!” “要听我的话!”女孩流着泪央求:“如果你不愿意,你不必要和我结婚,但你一定不要去做神父!” 若翰由于对同伴的同情,便不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说:“别哭了,我们继续上路吧!” “好吧!”女孩子抽咽着,擦了擦眼泪。 “为了避免说一些傻话,现在让我们一起念一串玫瑰经吧!” 说罢,若翰便开始了:我信全能的天主父……小女孩回答下半段。但她却不断地念错,若翰只好帮她念。 “ 驴子会怎样想呢?看到你连玫瑰经都不会念!” “它爱怎样想,就怎样想!”马园气乎乎地回答;接着她渐渐恢复了平静。两个孩子热心地继续祈祷,不再中断。 他们无声无息地回到了大地莉,各自把对方的秘密深藏在心中。多少年后,当马园第一次谈到这段往事时,她已做祖母了。讲完这段故事,她的眼里还含着泪水;她笑着重复说:“我很高兴那时他说“不”!” “我也同样高兴!”她的丈夫满意地抽着他的烟斗,补充道。 ☆ ☆ ☆ ☆ ☆ ☆ ☆ ☆ ☆ ☆ 仅仅在冬天的几个月,大地莉的农民们才能够把孩子们送到杜马的学校。因为,从春天到秋天,孩子们需要在田里帮助父母工作。 那时,若翰。玛利。维亚奈和他的小妹妹玛德在草地里放牧牛羊,有时弟弟方萨也来跟他们在一起。 一七九七年夏季,晴朗的一天,孩子们很早便出发了。他们赶着一群羊,还有两头牛和一匹驴。一到牧场,他们先跪下,把这新的一天奉献给天主。在那棵柳树树干的洞穴里,小若翰安置着他那心爱的圣母塑像,并用一些花朵和树枝装饰得很美丽。他以一颗孩子纯真的心在圣像前做着祈祷;但他也需要注意那些牲畜,不致于使它们乱跑,而毁坏邻居的庄稼。 草地不仅是牧场,也是玩耍的地方。随着太阳在地平线升起、大地莉的孩子们便陆续在这里集合了。 “我要骑到驴背上!”花立一一一个很顽皮的六岁孩子请求着:“若翰·维亚奈,帮我骑到上面!” 小牧人亲切地把他扶上驴背,那时方萨也想上去,最后还是被另一位九岁的任猛爬了上去。他们笑着、喊着,围着草地转了两圈之后,驴突然止步不前,一下子把他们都扔了下来。啊!孩子们玩得是那么开心! 一起牧羊的还有另外两个孩子,杜乐和安德。接下来轮到他们了,可是,他们的游戏也以同样的方式结束。 “够了!够了!”小若翰说:“驴也累了。现在,我们要做一次朝圣!” “朝圣!朝圣!”孩子们喊着。很快,他们用两根树枝制作了一个游行用的“十字架”;“十字架”后面尾随着由男孩、女孩组成的游行队伍;高唱着那首“小鸟之歌”,搀合着浓厚的“谢主曲”的调子。队伍围着草地转了三国,最后停在圣母塑像前。小若翰开始领念玫瑰经,安德拉着他的袖子嘀咕道:“快结束吧,我还想骑驴玩呢!” “先祈祷,以后再玩!”若翰回答:万福玛利亚……这个调皮的孩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小牧童严厉的目光下,只好再继续念下去。当他认为所有的神业快要做完时,其实,是他想错了。那时,小若翰走近圣像,转身面向小伙伴们开始了讲道: “亲爱的弟兄们!”他讲话的口气,完全如同在秘密参与礼仪时所听到的:“我们的教会正受到天主的敌人的迫害。很多神父已死去,有些被关在监狱,有些被充军到太平洋的岛上,被迫搬运石头而受虐待至死……厄古莉的本堂神父也被抓走了,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现在,我们不再有神父了,不得不自己祈祷。孩子们应该热心参加,认真听道理,不要只想骑驴玩儿!” 一瞥责备的目光投向了安德,他害羞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们不喜欢太长的道理。”年轻的“演讲”者继续说道:“但至少我要告诉你们:要变得和气,听父母的话,不要像这头驴一样顽固,因为它根本不懂得天主十诫;你们要常记得爱我们的上主,阿们!” “阿们,愿天主受赞美!”安德偷偷地吸了口气说。 那时,有一个人由树丛后面闪了出来。他瘦高的身材,脸色有些苍白;他忧郁而严肃地看着孩子们:“你们怎么敢做这些被禁止的事?难道你们不知道,巴黎的政府不允许朝圣、公共祈祷和讲道吗?” “政府管他自己的事去吧!”安德冒失地回答,说完赶紧躲到同伴杜乐宽大的背后。那时,小维亚奈凑上前去,盯着陌生人,勇敢地说道: “巴黎的政府也可以禁止草地上的小鸟唱歌,如同禁止我们祈祷一样。但是,我们仍然可以不放弃我们的祈祷如同小鸟继续唱歌。对了,我是这一切活动的主持人,如果你是一个雅格党人,你可以逮捕我!” 孩子们都愣住了。小玛德紧紧拉住哥哥的手,开始哭起来。 “是啊,我很想把你带走!”那人面带微笑,回答说:“实际上,我很喜欢你,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不要告诉他!”安德不信任地嘀咕道。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为什么要隐瞒我的名字呢?我叫若翰·玛利·维亚奈,住在大地莉路尽头那家。你呢?你是谁?” “我叫高伯,是一名厨师。”陌生人回答。 “那你一定有一个铁饭碗喽!”安德笑着说。 其他的孩子们也不再害怕,而开始笑起来;同样,陌生人也显得十分高兴。 “安心地继续你们的游戏吧!”那人边离开他们,边说:“你们说得有道理:应该先服从天主,然后再服从人。但要注意些。下次若真有一个间谍,藏在树林里监视你们,那会很危险的。愿天主保佑你们!” “说不定他真是一个雅格党人,大概他去叫警察了!”杜乐怀疑地说。 “无论如何,他不会是厨师!”安德肯定地说:“做厨师的都有一个大肚子;而这人,我们却能数清他的骨头!” “不用担心!”若翰摇着头说:“这是一个老实人,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得出来!” 晚上,当孩子们回到家时,一件意外的事在等待着他们:原来那位陌生人正跟他们的父母一起坐在屋里。看到孩子们进来,父亲说道:“我们家来客人了!”他并示意孩子们走近些:“这是高伯先生,也是一位拒绝宣誓的神父,他必须藏起来,但他今后要留在我们这一带,为使我们可以领受圣事。这真是我们的福气啊!” “他是神父?”若翰结巴地问道。 “是的,我的孩子!”神父接着说:“其实,我也做厨师,为了掩护我的身分;我真的会做豆芽炒肉呢!” “但是,你怎么直接找到我们家了?” “当然,我认为在一个热心而诚实的家庭隐藏着,一定是很安全的。难道你想出卖我吗?” “你说到那里去了!”小若翰生气地回答。直到母亲告诉他:神父是在和他开玩笑时,他才平静下来。 “愿上主受赞美!他又允许我们每主日有弥撒了!”维亚奈太太说道:“自从最后那位厄古莉的神父被捕后,我们是多么渴望啊!” 晚上,高神父询问小若翰,最后一次是在什么时候办的告解。 “我还从来没有办过告解!”小孩红着脸回答。 “那好,我们不要浪费时间!”神父说道。 一个长时间的预备是不需要的,因为他已经由父母、兄姐那里学得了为领受圣事所必须知道的。 因此,就在那天晚上,他怀着一颗纯朴的心灵,跪在神父前,办了告解。 听告解的神父被他纯洁无罪的心灵深深感动。完毕之后,神父说道:“我的孩子,天主使你生长在一个艰苦的时代;尽管很多人失去信德、离开教会,教堂的门被长期关闭;然而,天主却奇迹般地在你的灵魂上保存了他光明的恩宠。你要从内心深处感激他,并且忠信到底。这个时代对我们要求很多,有时甚至是生命的奉献,我们需要有初期基督徒的英勇和殉道的精神。你愿意忠信到底吗?” “是的,神父,我愿意永远忠于我们的上主!”孩子答道,声音有些颤抖,但毫不犹豫。 “愿天主降福你!”神父激动地说。 神父为他念了赦罪经之后,从屋里走了出来,一句话也没说。那时,小若翰却留在原地,喜乐洋溢地为所得的一切恩宠感谢天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