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两年半前,六月中的一天,暮春的一个美好的日子,在美国纽约州的罗撤斯特,我坐下为初学祈祷者写些东西。我写作的目的,不外乎是想为那些我曾经辅导过的,或曾听过我演讲的人,把我所讲过的东西记录下来。他们都认为如果有一些记录下来的资料,能够在后来空闲时重新翻阅、温习,对他们将会很有益处。这时正值我在菲律宾工作七年之后休假年,我回到罗撤斯特的老家。窗外,我喜爱的那棵松树长得比房屋还高,隐隐地耸立在那里。父亲已去世三年了,但是他用来喂鸟的器皿还在那里。这是他放在庭园中的,是他对这一小块土地慷慨的爱情所留下来的有形纪念。当我十来岁时,我们搬到这里,那时这栋房屋在我眼里简直象座皇宫,因为竟然有四间浴室,现在,多谢天主,我的母亲还在这里忙忙碌碌。偶尔,她同我一起停下来喝杯咖啡或者到附近的商店买些东西。但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坐在室内,酝酿我对祈祷的思想,以便把它们从脑海里移至笔端和纸张上。想到时隔多年以后,母亲仍在身边,心里总是感到很温馨。她老人家是我的第一位读者,我经常在同她讨论以后,澄清了许多我想说的东西,但她总不能成为一位道地的好评论家,因她支持得太多,而批评得太少。 因此,我无法完全肯定,我的思想和经验能否对更多的读者有所裨益。我倒是想过,我所写的东西或许能出版成书,但是原先听我演讲的人仅限于修士、修女,和那些我曾经辅导过并教导过他们作祈祷过的平信徒。我的这项工作确确实实是应他们的要求而做的。看来对象毕竟是太有限了,只限于开始度祈祷生活者以及那些想在内修生活上打好基础的人。在我看来,卓越的经典之作和当代著作很多,比如十字若望、大德兰、良纳德·鲍思、安道·勃罗姆以及多默·牟敦等人的著作等,这些作品足以辅导那些在祈祷生活上已经相当认真和成熟的人。但是我也发现这些著作对初学者来说,通常都太沉闷了点,往往带给他们困惑和泄气多,而启发少。 我这三个月的写作,出版了《向主开放》一书。许多人告诉我,那本书符合了他们真正的需要。我尤其高兴的是,有许多修会的初学院以及平信徒的祈祷小组(正是那些我希望能帮助他们开始度祈祷生活的人),应用这本书后产生了好的效果。 然而《向主开放》也引起了不少的抱怨。那些已经祈祷多年的人说:“你正好在碰触到我的经验时,骤然停止。在书的结语,我高兴地找到了自己,然而就在那时,你突然结束了。”对此,我当然并不诧异。那本书原是写给初学祈祷的人,而上主的这些朋友们在祈祷上已经入门了。于是我向他们建议,他们需要去找十字若望或大德兰或去阅读《不知之云》。可是他们回答我说:“我又不是一个神秘生活者!这些作品为静观者合适,但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他们被十字若望的苦行吓退了,或者被大德兰的冗长文章困惑了;因此,这些大师们的宝藏难以为他们所发掘,而他们的需要也就无法得到满全。 为此,作为一名辅导神师,我花愈来愈多的时间,把人们引向上述的宝藏,尽量和他们分享我从中所获得的启迪和鼓励,尤其是一些关键性的篇章,例如大德兰《自传》第十一章和以下几章,十字期望《心灵的黑夜》第一篇的第八至十章。天主把愈来愈多的需要这类辅导的人送到我跟前,并且又以他们生活中产生的好效果来证实我这样做是正确的,这一切似乎都是上主在默默推动的。而且,也并非像我以前所想的,仅仅是把十字若望和大德兰的书籍递给他们就算了。对此,我本该早就觉察到,因为我自己也曾多年为这些著作而大伤脑筋,就是我一方面强烈感到上主在把我引向它们,但另一方面又感到徒劳无功,因为有些东西是我不能理解也无法接受的。然而,来指教我的人(宗8:31)却又很少。我像被斐理伯付洗的那位厄提约丕雅人一样,否则不知道怎样去理解我所读的。迄今为止,天主降福我,使我至少遇到三位耶稣会的神修指导大师。两位是我在修道院期间的神师:诺理斯·克拉克神父和汤姆·克拉克神父,另一位是杰姆·玛克勘神父,这最后的一位是在去世之前最后的几年中指导我的。虽然如此,我还是没有找到祈祷入门以后,所需要的指引。这绝对不是这些好神父的过失,这是他们和我接受培育的时代的特征。在当时,祈祷,一般说来,指的是默想。是我们在默想,是我们去分析福音,将之运用到我们的生活环境之中,并定下志向如何更努力事奉耶稣。这样地进行,开始时还可以,但是走得却不够远;因为在这样的默想中,我们并未让位于天主,并未让天主愈来愈在我们内工作。 在早年,当祈祷上的这些事发生在我身上时,我几乎还不会辨识。就算那时我会辨识,我也会认为这些事不可能是真的。总之,那时我感到祈祷愈来愈困难了,甚至逐渐演变到无法祈祷的地步。我那时觉得,困难仿佛是出于我的罪恶,出于我愈来愈清楚地意识到的缺点。在后来的几年中,当我回忆起这些时日的困苦时,就焦急地想去帮助那些同我当年一样困惑的探索者。他们是上主遣送来与我同路的人,当然,他们早在我写《向主开放》一书之前,已来到我的身边。但是直到两年前,我才觉察到,只是把若望或大德兰的著作,甚至把比较近期的鲍思的著作交到他们手里是不够的。就算我面对面地辅导他们,引领他们认识若望和德兰,也是不够的。目前,我所辅导的朋友已分布在世界各处,从南美的波利维亚到非洲的蒲隆地,到澳洲的布里斯班到处都有。就算我们还有彼此见面的一天,要辅导大家到达这一祈祷水准也的确是一件非常微妙和刺手的工作。上主最终要领我们到达祈祷的被动状态,但这被动的祈祷与我们的本性不相一致,而我们要进入的祈祷领域又是如此不同于一般领域,因此,有些事我们必须再三地学习、领会,直到内在化为止。这便是我为什么要写《井枯之时》一书的原因。 此书是为“入门以后的祈祷者”而写的,尤其是为所有我有幸辅导过的人,了帮助他们记得我们共同学习过的课程 。他们尤其需要学习和记得的是:默想或默观并非是一种标准的终身祈祷方法,即使是为了那些积极从事福传工作者也是如此。同时,他们还须记得在默想或默观之后并非是阿拉伯诗人奥玛尔·海亚姆的沙漠中的美丽的绿洲和灵魂的欢乐境界,而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它是由使人净化的干枯所组成,也许偶尔有一小片绿洲,这也是用来支撑一下人的清神的。我们将要看到,唯有当我们爱沙漠胜过爱绿洲的时候,我们才能正确地走在天主的道路上。的确,那真是一个颠倒的领域! 以上所述,就是《井枯之时》所要讨论的一切。开始动手写书,当然要找一个书名。大德兰的一张美丽构图启发了我,这构图在本书的第一章里曾加以说明。《向主开放》一书的书名是在写书成以后,我才确定的;而这本新书的书名却远在成书之前,便已在我心中成形了。这书名不但可以掌握我所想写的一切,而且也让我对大德兰有所报谢。事实上,我写本书的初衷,就是想对大德兰、十字若望以及其他作者们书中的片段,加以说明,并且用现代的方语加以介绍。这些片段为我的生命有过关键性的作用,使我成为一位祈祷者和神修辅导者。 这是我开始写作时的意图。我希望本书能引领人在祈祷大师们的经典之作中找到我以前所获得的宝藏。然而,事实与我所预期和希望的并不一样。笔端下出现的,基本上不是这些经典之作的注疏,取而代之的,却是我个人祈祷和辅导经验的描述。也就是天主在那些被他领到旷野,在旷野中和祂谈心的人心中工作的经验之描述。大德兰、十字若望、鲍思和《不知之云》的作者,都成了我宝贵的阐释者和向导,但行程还是我自已的,当然也是我许多“主内朋友”的。我本打算对祈祷的奥义讲得更客观一些,但是,至少由我的经验来说,祈祷似乎是一个真正的奥迹。马赛尔也认为,我们无法对祈祷加以客观的描述,因为它完全是个别性的,并且涉及整个的“自我”。因此,我也只能以自已的主观方式来描述了。 这种着重亲身体验的方法尚有一个益处,就是使我更了解以上各位大师的特色和独到之处。他们对天主的经验自有其普遍性,大师们凭此普遍性经验才可以对各种年龄、各种文化的天主朋友,说出意味深长的话。而他们的经验之所以具有普遍性,也正因为在他们大家身上工作的是同一位天主。但是要把这种普遍的经验实现和表达出来,却必须透过他们每人独特和各自的方法;而当我们每人对他们回应的时候,又有自已的特殊方式。因此,大德兰现在是,将来也永远是我祈祷生活的“母亲”。她的高雅、纯朴,她深入浅出地讲解深邃真理的才能,这一切都把我吸引到她的“怀里”。当然,她本人也经常承认,她的文章有时太冗长、太散漫了一些。但是,一个像她这样热爱天主的人,在对天主谈话或在谈起天主时,总是免不了有点情不自禁的,以上的缺点反而惹人喜爱。 对照之下,十字若望的人著作却是较严谨周密的。他是一位伟大的诗人,也是当时士林学派的第一流神学家。他对天主的热诚完全同大德兰一样强烈,但表达时却更抒情、更奔放。他没有大德兰的轻快格调和自我解嘲的情趣,但他能使我们对自己的处境以及我们与天主相处的景况,有清楚和朴实的认识。他是一位指导人灵的大师。在我所遇到的导师中,他最具有洞察和分辩的能力。他描写、说明了天主如何在人的祈祷生活中工作,并写出一些重要的篇章。在我看来,这些篇章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虽然他的神学讲解和圣经诠释为我的益处并不大,但是像《心灵的黑夜》第一篇第八至第十章为我而言,可说是谈论祈祷的文字中最重要的最特出的篇章了。其价值之高,无论在他写作的时代还是在今日,都是无出其右的,对怯懦者来说,十字若望是一块难消化的肉;对新教友来说,他易于引起误解。但是一旦灵魂成熟了,对他发生了兴趣,若再去尝其它的食物,就会感到淡而无味了。 然而,尚有几位当代的作家,他们也堪当加入十字若望的行列;一位是多默·牟敦,另一位是安道·勃罗姆。而对我最有帮助的是耶稣会良纳德·鲍思的《信德的祈祷》,这本书简直就是十字若望《心灵的黑夜》的现代版,这一现代化的特点正是该书杰出价值之所在。此外,鲍思神父还给入门后的祈祷者带来一种与众不同而非常有价值的展望。他与十字若望和大德兰的不同之处,是他的作品主要是为那些积极度传教生活的人而写的。鲍思神父在书中清楚地阐述:十字若望和大德兰所描写的一切,并非只是为那些退隐的“静观者”而已。他对“时刻祈祷”有其独到的见解,对“信德祈祷”(这是鲍思神父对黑夜的称呼)的使徒性目标也作了精辟的讨论。这一切都碰触到当代信友的内心。同时,他也像大德兰和十字若望一样,凡是在书中所描述的,他都实实在在地活出来。 除了以上三位作者做了我祈祷行程中的伙伴以外,在最近的几年中,我还发现了《不知之云》这一本书。这不是一本大书,却发人深省。《不知之云》的作者佚名,只知道是十四世纪的一位英国人,可能是会士,但肯定是一位神修导师。该书对我的重要价值,是它和十字若望和大德兰一样,描述的是对上主的经验,但作者的经验却由一个完全不同风格的三棱镜中反映出来。此书形成于英国文化中,与十字若望和大德兰的西班牙背景完全不同。《云》的著作风格是不加渲染、简朴、务实,今人爱不释手。从某种角度而言,他具有沃德豪斯的精神。 十字若望始终是我向上的道路中最喜爱和最信赖的向导,而鲍思神父又提供我现代化和福传的方向。《云》和大德兰给我的是轻松的笔调和一般常识,这正好作为调味必用的食盐,用了它将使十字若望那难以消化的肉品变得更加可口。这种调和,正如我以前所说的,是很主观、很个人化的。然而天主既然透过这些伟大的祈祷家,让我对他有独到的体验,也让我体验到他在我的祈祷中所做的一切;所以我想,若我把自己对这些祈祷大师们的回应、观感记录成册,对读者们或许有所裨益。对以上这几位祈祷大师,我想大概不会有人和我有完全相同的回应,我希望最好不要有人这样。我之所以要把自己的经验同你们分享,也就是为了帮助你们发掘自己的看法,去找到那些对你们自己有价值的事物,去从祈祷大师们的教导中得到自己的结论。任何优良的导师,他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帮助学生们做到这一点。十字若望也曾对我们这样强调过。另一方面,学生们的综合、结论,和导师们的也应有所不同,因为,在其中除了导师们的教导以外,还该包括自己独特的经验。 读者们,如果本书能引导你们把自己入门后的祈祷经验综合起来,它的目标也就算达到了。当然,除了本书所提及的几位以外,尚有许多其它的祈祷大师。如果一本书是以调查神修派别为目的的话,当然本书是有所缺失的。但是本书的目标不在此,而是在于使每人体会到天主如何吸引他去爱他。从本书所援引的各神修著作中,我们可以看出一个事实:是同一位天主在进行爱的工作,所以他的道路基本上是相同的,所不同的只是各种不同文化、不同气质对此有不同的表达方式。一旦了解了这一点,那么我们首要的任务就不是广泛地阅读有关祈祷的材料,而是更深入地活出祈祷生活。的确,我应该冒着使我的书销不出去的危险,而说:不必阅读了,开始生活吧!“师傅”太多,只会消耗我们的精力,延缓我们的成长。十字若望说:“有关灵魂的事,为了安全起见,你最好不要依恋和向往任何事物。如果找到适当的向导,那你就要对他有真正和完全的信赖和希望。若不这样,那也就不要有任何向导。只要找到一位适合你的向导就足够了,其它都是多余的,甚至是有害的”。当十字若望写这段文字的时候,他指的是神师;那时书籍比较少,识字的人也不多。在目前这个充满各式各样的神修书籍和文章的时代,圣人上述的意见同样适用。看得太多、太杂乱,犹如神师太多一样,对神修的成长“既多余,又有害”。丰富的神修著作对我们来说,当然是好事,但它们只是提供我们选择的可能性。我们还是应该聪明地去选择那些能帮助我们认识天主的书籍。在祈祷生活的初期,多涉猎、品尝,当然不错;但一旦发现了一些对我们有营养的作品,就应该牺牲广泛的阅读,而在深处体会。否则我们的神修生活会消化不良,甚至会因营养不良而死亡! 有一件今人惊讶的事,就是我们往往在教训别人的时候,所学到的东西,比在学习的时候更多;这是因为教师在传授知识和概念的时候,必须对所探讨的问题作进一步和深一层的认识。在写《向主开放》和《井枯之时》这两本书时,我有幸经验到此。就在我试图向别人解释上主如何在祈祷者身上工作的时候,我更清楚也更深刻地了解上主的工作方式。我发现,任何坚实的内修生活,都包含三个成长阶段。这三阶段在时间和强度上是不同的,而且,这些阶段在每人具体的经验中,可以有很大的差异。情况这所以如此,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性格,而慈爱的上主就在每人独特的性格中与我们相遇。也可以说,我们每一个人都在祈祷中,遇到同一个天主。天主的本性是不变的、忠信的和真实的。由于他本身的一致性,我们才有可能道出人灵成长的共同模式。因此,尽管我们与天主的相遇是单独的,但神修指导和神修大师们的著作还是有其益的。 那么,我所发现的内在成长的三个基本阶段是什么呢?这与人和人之间爱情关系的增长有相似之处。为了便于理解,我就用人间的爱来比拟吧!第一阶段是认识上主。没有相识,自然就不能相爱。初次见面不能产生真正的爱情。一个男孩在“挤满人的屋子”里,远远望见一个女孩,他顿时感到为她所吸引。这时,最蠢的事就是冲到她身边,把她“占为己有”。如果这样做,当他醒悟过来以后,他会发现自己娶了一个陌生人为妻。从这种冲动所造成的决定中,要获得圆满的婚姻,其机会是很少的。这种吸引力在开始时是盲目的,若要它产生真正的爱情,必须先经过一段彼此认识的缓慢过程。“冲到她边”以后,要问她的名字。当然,若怯于响应这起初的冲动,也许会造成永远的损失。但是,把最初的冲动与真正的爱情混淆,更会导致终生的遗憾。同天主交往也是如此,真正的爱情必建基在真正的认识上,真正的爱是透过对他和对我们自己的认识而逐渐形成的。当然,作为天主,祂可以完全规避这人间爱情的自然规律。但是,根据我的经验,他并不曾这样做过。即以塔尔索的扫禄而论,他的归依是如此地富有戏剧性,但是他还需要到阿拉伯的旷野中去,以漫长的时间去发掘这位在他往大马士革去的路上征服他的爱人究竟是谁。 内在成长的第一阶段是认识天主和认识自己,这是《向主开放》的主题。这一阶段包括:学习如何默想或默观,运用相关方法使心灵宁静、以便能自由地去爱。一旦我们开始度一个认真的祈祷生活,这一阶段会延续几年。如果我们早就在家庭和学校里打好认识天主的稳固基础,那么这阶段会大大地缩短。不管怎样,它总有结束的时候。我们不希望把整个的一生都用在认识天主这一阶段上,正如相爱的人也不会花费一生时间去互相了解一样。 一个忠实的祈祷者迟早会进入祈祷的第二阶段。我把这种情况称为“从相识到相爱”。这就是本书第一部分的主题。祈祷者同他的上主就像一对恋人一样,两者关系的核心逐渐由头脑转到心灵,在祈祷中,抒情成份越来越浓,而思考能力也就愈来愈淡。这一成长阶段,我们曾在《向主开放》的第六章和结语中暗示过,而在本书第一章中,将以大德兰所提出的著名花园比喻来加以阐明。在花园的比喻中,鲜花象征德行,而花朵所赖以生长的就是祈祷,更确切的说,是祈祷的热忱(圣依纳爵称之为“神慰”)。 这时,情感带着其神秘性及含糊性进入了祈祷的核心,于是,祈祷出现了许多问题;其原因不仅是由于情感本身具有矛盾性,而且也是由于在祈祷中,我们所爱的对象是不能用一般的方法去看、去听或去接触的。天主超越一切、无限神圣,完全不是人的感性所能掌握的。也许在开始时,为某些人,尤其是想象力丰富的人,还没有多大问题;因为可以用多种地来描绘天主,例如用外在的木、石和歌声,或用内在的想象力。但是肯定有这么一天要来,那时我们想象的井水终要干枯,我们会看到天主决不是我们所想象的那样,甚至我们会把对天主失去想象力当作失落了天主本身。于是诱惑来了,它想让我们认为祈祷的努力是徒劳无益的,它想使我们放弃祈祷。 在本书第一部分的第二和第三章中,我将探讨大德兰如何把灵魂比作天主的花园,而把感性的祈祷比作那让花园中的花朵成长、开放的水。大德兰是一位非常注重实际的女性,她经常强调,祈祷中的美妙情感,也就是今日许多人所寻求的“对天主的体验”,只不过是水,是方法。水的目的是培育德行--园中的花朵。良好的祈祷生活,其标记不是有许多神慰,而是看德行是否成长。这一点,对今日的传教士和信友们的生活尤其重要。本书第二章要讨论的重点也在于此。在此我想具体、仔细阐明的,无非是若望一书中关于祈祷的权威性言论:“那说“我认识他”,而不遵守他命令的,是撒谎的人……谁说自己在光中,而恼恨自己的弟兄,他至今仍是在黑暗中……假使有人说:“我爱天主”,但他却恼恨自己的弟兄,便是撒谎的;因为那不爱自己所看得见的弟兄的,就不能爱自己所看不见的天主”(若一2:4,9;若一4:20)。 水,是用来浇花的,这是大德兰比喻中的第一和最重要的含意。第二含意是:即使我们对水(神慰)和花(德行)这二者区分得很清楚,即使我们尽一切所能引水浇灌花朵,但是我们“可能”发现在我们的祈祷中没有水,没有热情,没有神慰。与其说“可能”发现,不如说“一定”发现。本书的书名采用《井枯之时》,而没有采用《假如井枯》,也就是为此理由,十字若望称之为黑夜,鲍思称之为信德的祈祷,还有人称之为不知之云。尽管称呼不同,但是他们都一致肯定这种情况必然会来临;那时我们的理智、想象力和情感都将枯竭,并且还孤立无援,那时我们似乎是离开了天主。实际上,这种枯井经验的目的在于启发我们,不要把我们所爱的天主与我们所使用的到达天主的所有人为方法,同等看待。学会了作这种区分,才不致于失去天主,而是真正地寻找到他。 天主不在暴风之中,不在地震中,也不在烈火中;厄里亚在轻微的风声中体验到祂(列上9:9-12)。祂是与人相遇的上主,至于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方式中能体验到祂天主,必须由祂来决定。我用大德兰比喻中的神慰之井的首次枯竭,来说明天主在我们的祈祷中,有祂自己的最高权利。本书第三章所讨论的就是这个主题。本章的标题《井枯之时》,也和书名相同。神枯是间歇性的,既有天主亲近和神慰的时候,也有天主似乎远离的时候。重要的一点是:不要自以为能掌握水(热情、神慰),天主教导我们应该让祂“当家作主”。 第三章是“从相识到相爱”的一部份,从头脑走向心灵。神慰之井时干时盈,这是教导我们要让上主来控制水流。由我们看来,良好的时光以及结果实的时间似乎应该是神慰的水在畅流的时候。当神慰之水流的次数愈少,愈是不在我们的控制之内,我们对它愈是重视和热望。但是如果干旱成了正常的情况,井水真正地干枯了,不是偶然干枯而是永久枯竭,那又怎么办呢?这意谓着,天主似乎永久离开了我们,而这事正发生在我们深深地爱恋祂的时候!在认识井之前,我们对它所供应的水还没有那么关心。而现在我们学会了对水感到渴,若在此时将水源切断,那真是太残忍了。上主对待那些热爱祂并渴望v的人,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呢?但是天主毕竟还是这样做了。大德兰对天主说,既然祂如此对待他的朋友,难怪祂的朋友如此少。天主的许多其它朋友,我有幸辅导过他们,对此也有相似的抱怨。天主对待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呢? 在本书的第二部分中,我试着解答这个问题,并且设法鼓励天主的这些朋友,使他们了解天主相当爱他们,所以要他们分担一些祂在加尔瓦略山上所感到的渴。这一部分我为之取名为“从爱到真正的爱”。这标题的意思是说,我们在第一部分中所谈的感性之爱可能不是真正的爱。更准确地说,它不过是我们在神枯中,在黑夜中所发现的真正的爱的一个苍白的影子。从头脑转移到心灵是好事。但是现在我们必须体验到,“心灵”是一个含糊不清的的词汇,它包括我们的情感,也包括我们的意志。 情感具有很强烈的感官和想象成份,它们本身是好的,也是整个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它们基本上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它们抓住一切使自己喜悦和满足的事物。它们本身无所谓善恶,与道德毫无关系。就是说,对所有呈现在它们面前,能满足它们的事物,它们不作任何道德上的判断。它们仅是趋向一切吸引它们并让它们快乐的事物。具有强烈感情成份的爱,基本上寻求的是自我,关心的是本身的乐趣。是这种爱使人很快坠入情网,也很快结束婚姻。在婚姻生活中,情感的井水肯定会干枯,蜜月期以后,接踵而来的,是由普通的、平凡的岁月所组成的人生。重度蜜月也许是激励和加深婚姻生活的好办法,但重要的是,双方还是要回到家里,并且珍惜每天平凡的生活。 第四和第五章的重点在于说明我们和天主的关系也是这样。我认为神修成长的真正标志,就是人愈来愈喜爱和天主一起度日常生活。我们会逐渐懂得,似乎无事发生的时候,事实上最重要的事情发生了。把黏土捏成漂亮的东西,是在无声无息、不知不觉中进行的。我们现在已成了神圣陶工手中的泥土,这时的“工作”,便是学会“优雅地无所作为”,也许这 是我们最难学而且最需要学的事了。 如果让我在自己的所有著作中挑选最喜爱的片段的话,我的选择是《井》的第六章。因为在这一章里,我让位于十字若望、大德兰和鲍思神父,而把自己一笔勾销。作为一位辅导者,当我与成熟的祈祷者分享我从大师们那里所能采集到的最佳成果时,我认为自己尚有二个问题没有答复。第一,这黑夜和枯井的经验真正要领我们到哪里?第二,根据梵二大公会议以后各宗教会议的看法,二十世纪末期是一个强调把“为信仰作证”和“促进社会正义”联系起来的时代。在这样的年代,本书所说的黑夜经验与献身于基督的使徒工作者,又有什么关系? 第一个问题,我将在第六章中回答。我将以“漂浮”这比喻来答复这个我心爱的问题。第六章基本上就是这个比喻的延伸和发挥。它想告诉我们的是:天主的工作就是教导我们漂浮在海上,海洋便是天主自己。我们是真正的漂浮者,而不是游泳者;正是这些漂浮者为了天主的国而完成大业。在这一章里,第二个问题也变得清楚了。唯有在漂浮中,一个人才能真正地为信仰作证并以充满神圣的方式促进社会正义。要成为一个在天主的海洋中良好的漂浮者,我本人还差很远,但是我想我目前已能看到应走的道路。我认为我现在能理解,为什么那些跟随甘地、哈玛绍、加尔各答的德蕾莎修女、马丁·路德·金、教宗若望二十三世和保禄六世的人,才是真正接触到二十世纪良知的人。在本书的结语中,我试图解释“神贫的人是有福的”这句话的真正意义,我相信以上这些伟人个个都发现了这话的真谛。 我希望我所寻获的东西,至少在几位读者心中引起共鸣。像这一类的书,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去读的。正如聪明的狐狸对小王子说:“一个人唯有用自己的心才能正确地看到,因为肉眼看不到事物的本质。”如果你们在本书中,能找到一些“不可见的本质”那,我真的非常高兴。聪明的老狐狸还说了几句其它的话,我把它们牢记在心。那就是:“凡你所培植的,你都要永远负责。你要对你的玫瑰花负起责任……”。这一责任,我有幸与上主共同负起(祂是最高的智能);当然,玫瑰花也必须对小王子永远负起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