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0年十一月十三日星期天,这批传道者终于抵达桑达伦。巴尔曼主教先带领修女去她们所属的堂区,然后送她们到已准备好的房舍,此处也就是她们的会院。主教安置一番后径自离去。 当地好些贵妇人已在会院客厅恭候,为修女们举行一个非正式的欢迎会。一位妇人滔滔不绝以葡文致词,并特别向唐修女致敬。这位德籍初学修女惊喜之余,觉得其中一定有所误会。欢迎词是对着她讲的,而不是对着资深的柯莱特修女讲;更令唐修女难为情的是,妇人又将一束鲜花献给她。至此她才恍然大悟,这些太太们以为戴白头纱的是院长,四名黑头纱者是她的属下。唐心洁修女很尴尬地望向柯修女,见她面色不悦。 妇女们请修女到隔壁房间,享受香浓的可可茶,之后,她们便带着杯盘桌椅等告辞,回家去也。原来所谓的会院是家徒四壁的! 修女们一本福音精神,逆来顺受。这房屋是二十多年前某位子爵建造的,已多年空置无人居住。据说此处曾发生过自杀与复仇事件,深夜往往有幽灵出现。无论如何,整幢屋子阴湿腐臭,她们在这阴暗之地只找到五张破旧的行军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大盆和四只破杯子。被褥和餐具等全都没有。四位巴西修女从里约会院带了随身的行李,而心洁修女由德国托运的行李尚未来到,只好在空床上过了第一夜。 夜深入静,心洁修女忽为炮声惊醒,以为是在闹革命,起身望向窗外灿烂的天空,此起彼落闪铄着微光,又闻音乐演奏。不可能是革命吧!原来是在庆祝主教安返教区。她突然想起这天正是十一月十四日,自己到达巴西后的第一个生日。那年(一九一0)她二十三岁。 几星期过后,这座空旧的房子完全改观,变成了修院、孤儿院与学校。五位修女能够进入规律的修院生活了。 一九一0年十二月七日,唐心洁修女正式穿会衣进入初学期。依照无原罪隐修会的传统,在接受会衣前,初学生穿着类似结婚礼服的白长衣。但当时什么都没有,初学导师加尔默修女只好将就着,用一件短袖无领的白色连身衬裙,镶上廉价的珍珠钮扣,充作礼服。唐修女倒也不在乎这些外在装饰,内心非常快乐地把自己整个献给天主,作为爱的祭品。她的诚意确实蒙天主接纳了。 主教回桑达伦不久,便全心致力福传工作,新成立的修女院就任其自行发展。他万万没有想到四位从隐修院出来的修女,和一位年轻的老师,在合作与适应福传生活上会有困难,需要有经验者的疏通与辅导。他得知她们之间相处困难,还颇为惊讶!其实,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这是入主常情,尤其志同道合的人处在一起,往往难免有所谓好人折磨好人的情形。天主造入之妙也就在此吧!这座新会院的情况正是如此。 阿莱特修女是富有毅力,意志坚强的人,命令式的态度常遭别人的抗拒。加尔默修女固然有耐性,但语言、生活习惯和个性等的差距,和唐心洁修女之间,很难有真正的沟通与了解;初学者也因此而深感孤独无依。心洁修女身材高大,自有一种含蓄严谨的风范,外界人相当赞美她,同会修女反倒嫉妒她。她脸色苍白,双颊稍长,大大的眼睛,浓浓的眉毛,称不上美貌,但她的风范却很自然地吸引人的注意与敬重。人们常找她谈谈,或是求教,或是倾吐心声,有时只是贪图和她聊聊的那份快感。与她交谈过的人,莫不感到精神愉快而振奋。日子久了,大家都称她「我们的母亲」。同会姊妹则更觉得她:计厌,一无是处。 心洁修女默默地承担,她勤奋的工作是无人可否认的,除了和加尔默修女同在孤儿院任教,还帮做炊事洗溜等家务事。工作量确实太多了,她健康情形一向很差:心脏、肠胃经常疼痛,每天又吃不饱。一杯黑咖啡、一片干面包过一天是常事。身体的痛苦之外,精神上的压力也不轻。她母亲由德国寄给她们的餐具、被褥等日常用品,她只分得一小点东西,其余的全由长上修女拿去或加以变卖。在这种情形下,会院生活的气氛当然相当紧张,以致外界传言修女之间的感情完全破裂。心洁修女常被同会修女称为「外国女人」或「德国公主」。巴尔曼主教和桑达伦的方济会士,也都以为她是不和睦的起因,尤其有些德国会士竞公开指责她,谈论她的不是。 这种待遇是很不容易逆来顺受,默然承担的。她自幼享受家庭的温暖与爱护,青少年时又常获得赏识与赞美;现在年岁尚轻,做了修女,身处异乡,人地两生疏,不但得不到照顾,还遭受同会修女的误解、冷落,方济会修士的怀疑及非议。这些实非她所能忍受,无奈之余便去拜见巴尔曼主教,向他倾诉内心的痛苦。那知事出意外,主教竞厉声责备她:「唐心洁修女,妳胆敢来诉苦?」这一申斥,使她带着羞惭回去,真是哭诉无门啊!自己不是向天主求过十字架吗?的确得到啦!还有什么好诉苦的呢?不是自作自受吗? 虽有误解,虽有不愉快,但小团体仍旧成长开拓。一九一一年九月两名巴西女青年进入初学,十月又有三名德国小姐入会,她们在德国孟斯特城佳兰修女院已接受过备修生的训练。 心洁修女因为工作过量,营养不良,又染上了脚气病,两条腿肿得很厉害,疗养休息已是刻不容缓的事。巴尔曼主教让柯修女送她去巴拉道明会的黄热病医院。经医师细心治疗后,脚气病痊愈了,但身体仍很虚弱。意大利籍方济会达内尔神父到医院参观,见心洁修女的情形,极为同情,便请她去自己主管的普拉塔的印第安人教区休养。那里是森林区,空气清新。在医师的鼓励和柯院长修女的同意之下,她便到了丛林深处的临时居所。 心洁修女住在方济嘉布遣修女会,修女们细心的照顾,使她很快恢复了健康。修女们有时带她去访问印第安村庄,她好喜欢那边的福传工作,虽然此地呈现一种神秘而危险的气氛,远不及德国森林地的平静祥和。此地的蛇和美洲虎,常在人烟罕至的处女林发出恐怖的吼声,她常被夜枭或野鸟的突鸣,野兽张牙舞爪的怪状,吓得惊恐下安,有时会在森林中迷路而倍感孤寂害怕。河水孤独的流过荒野,山野与广大的平原也是一片孤寂之气。传道人员就在一这处女林的丰肠小径,穿来穿去,独来独住。 心洁修女在这段日子过得平静快乐,可惜好景不常,人生的翻腾接踵而来。方济嘉布遣会的会士及修女听闻巴尔曼主教在桑达伦敦区的工作,毫无前途可言;而心洁修女又是一极具热诚、能力出众而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不论神父、修女以及一般信友,均认为她回桑达伦实在是浪费人生,大家都劝她留下来加入方济嘉布遣会。又说巴尔曼主教的工作,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不会有什么前程远景的,由此可说明天主圣意是要她留下,别回桑达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