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阿格妮丝·博蒙,一六五○年出生在离希秦市九英里远的爱得沃镇。我要讲的故事发生在我二十四岁那年,那时我帮我鳏居的父亲料理家务。我哥哥约翰已经结婚,住在离我们很近的一所农舍里。 我虽然年纪不大,却经历了本国的许多重大变故。我记得小时侯就曾听说过克伦威尔的九月风暴,死的人不计其数;后来又亲眼目睹那场大火,亲耳听见迎接新王查理二世的教堂钟声。 从克伦威尔的时候起,在全国上上下下兴起了许多敬拜上帝的聚会,特别是英格兰中部地区。这在当时是被政府禁止的,坚持去聚会的人都会受很大的逼迫。在我们家附近就有几个聚会点。在甘林改有一处,希秦也有一处,领会牧师是约翰·威尔逊;而在贝德福,聚会则由班扬先生带领。 在我二十出头的时候,我父亲、哥哥和我开始去贝德福聚会。班扬先生动人的讲道深深地打动了我们的心!班扬先生在监狱中度过了他最美好的十二年,造就了他坚定的信心。听他讲道使我们灵魂深得益处。那时我心里充满喜乐,如同在天堂一般。在家里的任何一个角落我都能向上帝倾心吐意———房间里、牲口棚中、马厩、牛棚、篱笆墙、树林中……我经常情不自禁地发出呼喊,乃至有人对我说:“阿格妮丝,你干吗老这样伤心地哭?” 但我每一次流泪都是因为喜乐和对基督的爱。 我真想加入班扬先生带领的聚会,只有那样才能使我得着满足。那时要这样做并不像现在这样容易。那时候,如果你想加入教会,你必须在会众面前讲清楚上帝为你做了什么事,上帝如何救你脱离罪,并怎样有效地带你到基督里。如果这其中有任何一点不清楚,你加入教会的请求就会被拒绝,或者告知你再等候一段时间,直到搞清楚为止。 但在一六七二年年底,我终于与另外四个人一起,被接纳进入教会,班扬先生亲手在教会名册上记下我们的名字。事实上,直到那时,班扬先生才得以自己保管教会名册,而我的名字是他亲手记下的第一个名字。 我哥哥约翰跟我一样有许多经历。他并没有加入教会,但好像也躲不过一些麻烦。他是爱得沃镇的警官,有人警告他不要去所属教区的教会。但他把这些警告当作耳边风,对于聚会,他们夫妇与我一样乐此不疲。 至于我亲爱的父亲,情况则不大一样。在那些日子里,有许多人传播关于我们的恶毒流言,尤其是关于班扬先生的。一开始,人们到处散布谣言说,他是个巫师,是耶稣会会士,或是江洋大盗。在散布谣言的人中,最热衷此道的是我们教区的牧师雷恩先生,他甚至说,班扬先生有许多情人和两个太太,还说我们以后还会看到更多类似的事。因着了解其人,我们对这些弥天大谎只一笑置之。但我父亲和其他许多人一样热衷此道,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乃至后来他用以前支持班扬先生和他的聚会同样大的热心去反对他。 我在这里也得提一提另一个与这位敬虔之人为敌的人,他就是我们这里的律师福瑞里先生。在此之前,他曾帮助我父亲草拟遗嘱,并劝我父亲把一切都留给我。福瑞里因觊觎我父亲的产业而想娶我。我经常津津有味地跟他谈论我在聚会中结交的新朋友,但不久我就发现,他根本没耐心听这些事。一句话,他也是一个虽然开始表现友好,但后来却反目为仇的人,都是为了聚会的缘故。 当上帝把我下面要写的试炼加给我的时候,我脑中曾有许多经文浮现。不管我在何处,有一节经文经常扎入我的脑海:“在患难的日子你要求告我,我要救拔你,你要荣耀我。” 当时我想,“这肯定是指着将要临到我的什么事,因为现在我所得到的安慰多于患难。”还有另一节经文呈现:“你从火中经过,我必与你同在,你趟过江河,水必不漫过你。”许多这样的经文都在我里面交织甘苦的滋味。我经常跟好朋友普鲁登姐妹说:“恐怕有些沉重的事要临到我,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我还做了许多梦,其中有些我相信是从上帝来的。我经常梦见自己几近丧命,躲都躲不过;有时我梦见有许多人在追赶我;有时我看到自己在法官和陪审团面前受审,又朦胧觉得后来逃脱了。 有一个梦我曾跟普鲁登姐妹讲过,在我父亲去世后,她又跟我提起这个梦。我梦见,在我父亲的园子里长着一棵老苹果树,结满了累累硕果。后来有一天晚上,大概是深夜,忽然来了一阵狂风暴雨,把树连根拔起。看到这么一棵大树顷刻间被毁,我的心极其悲伤。 我跑向倾覆于地的老树,想把它扶起,使之立回原处。我看到它树根倒立,便用尽全身力气想扶起它,先用一只胳膊,然后换另一只,但却无法将它挪动半步。最后我只好离开,去找哥哥来帮忙。哥哥和其他人来了,也不能使之回到原位。我为这棵树感到好难过! 不久以后,在甘林改就要开聚会了。在此之前,有一个星期之久,我切切地为两件事情祷告。一件事是,上帝乐意让我的父亲同意我去聚会。有时候,他老不让我去聚会,这在当时真如同要我的命。据以往的经验,能让父亲改变主意的唯一办法就是,在此向上帝祷告,求上帝使他愿意。我发现,只要我向上帝呼求,多半都能成功。如果我祷告得迫切,他就愿意;如果祷告得不多,他给的阻力就更大。 我还在向上帝求另一件事,愿他乐意在圣餐桌前显明他自己,让我看见为我而死的救主,使我的心被他的爱融化。在那些日子,我常常在纪念主的圣餐桌前向天摆上众多的祷告。 我这两个祷告有了结果。在聚会前一天,我求父亲让我去参加聚会。他起先不太愿意,但我一直向他恳求,跟他说,我保证去之前干完早上的活儿,并且晚上赶回来。最后他终于答应了。于是,在星期五早晨,也就是聚会的那天,我准备好动身了。父亲问是谁带我去,我说,应该是威尔逊先生吧,他会经过哥哥家来叫我们的,他们星期二在希秦集市上就已说好了。父亲没再说什么。 于是我准备好了,赶到哥哥家,等着威尔逊先生来让我搭他的马去聚会。 我等啊等,他一直没来。最后我开始心痛,怕去不了了。因为哥哥跟我说了,其他的马都在干活,他不能另外给我一匹;他太太要搭他的马,所以他帮不了我。而当时正值隆冬,我不可能步行。 我怕我的祷告要落空了。我想:“我向上帝祷告,求他使我父亲愿意让我去聚会,我好在聚会中得着他的同在,但我的道路却被荆棘拦住了。” 我仍在那里望眼欲穿地等着。 “威尔逊先生说他会从这里经过。”哥哥说。但还是没人来。我想,哦,或许上帝乐意把这事放在某个人的心里,使他从这里经过,让我有办法去!但我仍是忧心忡忡。 结果出乎我的预料,途经这里叫哥哥去聚会的是班扬先生。看到他,我亦喜亦忧。我很高兴看到他;但又很怕,因为我觉得,他不会同意让我骑在他的马背后;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因为怕被拒绝。于是我叫哥哥去求他。 “我得请求您,”他对班扬先生说,“让我妹妹搭您的马。”“不行!”他答道,“我不能带她!”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刺痛了我的心,我大哭起来。哥哥再度求他。“如果您不带着她,她的心会碎的。”他还是重复前面一样的话,然后转向我说,“你父亲会向我大发雷霆的。” “我求求您带上我,”我说道,“我不怕。”经过再三恳求,我哥哥最终说服了他,我爬上马背坐在他身后。能去聚会,我多高兴啊。 后来我听说,就在我们快走出院子的时候,我父亲跑出来与一些农夫说话,问他们我是搭谁的马去聚会的。一听他们说是班扬先生,父亲暴跳如雷,跑到路口,想在田边截信我们,并把我从马上拖下来。他气坏了。但我们已走远,他没撵上。 没走多远,我就开始想入非非了。我开始觉得自己挺了不起,我为能坐在这样一位敬虔的人身后而感到自豪,并很高兴有人看见我们一起骑马。他有时会问我一些关于天国的事。那一天我真觉得自己是个非常快乐的女子。首先,上帝乐意预备道路让我去参加聚会;其次,我有幸能坐在班扬先生的马背后。但是,正如我后面就要说的,我的骄傲让我跌入了谷底。 我们到达城边时,遇到了一位牧师。他是雷恩先生所栽培的,记得在贝得福曾见过他,而他原先是在爱得沃讲道的。他认识我们两个,便跟我们搭起话来,两眼却随着前行的马步,贼溜溜地紧盯着我们。后来,他以很卑鄙的手段制造关于我们俩的丑闻,并到处传播。上帝啊,那全是无稽之谈! 我们到了甘林改。不一会儿,聚会就开始了。上帝真使我在这次聚会中蒙福!坐在主的圣餐桌前,我的心充满了安慰。我发现我又经历了那种“波浪洪涛漫过我身”的祷告。啊,我见到了我的主耶稣基督,我的心融化了。我渴慕与他同在,愿意直奔向他,在彼与他同死。我经常思想主耶稣的良善和恩惠,这样他就能常来我心;并在一整天里与我同在。
〖 满身泥泞 〗
耶稣知道我那天晚上以及以后几天将要经历的试炼和诱惑。哦,他在那天向我彰显慈爱,表明他对我有何等的怜悯。 情况是这样的:聚会结束后,我开始琢磨该怎么回家。虽然班扬先生是从爱得沃方向来的,但他不从那条路回去。天都快黑了,路上泥泞不堪。我答应了父亲天黑前一定赶回去。我开始胡思乱想,心里充满恐惧,生怕晚上回不了家。我来的时候花费了那么多周折,现在要回去恐怕困难更多。但是赞美主,在聚会过程中我丝毫没有想这些事情。我走向一个又一个人,问他们是否愿意至少带我一程。只有一个人,一位住在欣斯沃的女仆能帮我,但她只能把我带到离家还有半英里远的地方。一路上到处都是烂泥坑,我有点儿不敢上她的马。但最后我还是鼓起勇气骑了上去,她让我在普鲁登姐妹家门口下了马。于是我便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赶,鞋子上沾满了泥浆。我拼命往前赶,希望在父亲睡觉前能赶到家。我到家时灯已经熄了。我走到门口,发现门锁上了,钥匙也不在门上。我开始感到心慌。以前如果我回来晚了,父亲正好也上了床,他会把钥匙带到床上,从窗口递给我。然而这一次,当我到窗口叫他的时候,他却问是谁在外面。 “是我,爸爸,”我说,“求你让我进去,我满身都是泥。”
〖 那夜又长又冷 〗
“你这一整天直到天黑跑到哪里去了?”他问道,还说了许多类似的话。他因为我搭班扬先生的马很生气,还说,除非我远离那个人,否则别想再踏进他的家门。一些仇敌为了使我父亲反对班扬先生,在镇上传播流言,造谣惑众,我可怜的父亲居然信以为真。 我站在他的窗前向他苦苦哀求,声泪俱下地求他让我进去,但一点儿用都没有!他不但不让我进去,还叫我离开窗口,否则他要起来把我扔到院子外面去。我仍站在窗口,没有做声。我忽然想到:“如果哪一日天上的门关闭了,主耶稣对我说:‘离开我,我不认识你’,那怎么办呢?” 于是我默默地想,既然父亲不让我进去,晚上我可以用来祷告。“哎,”我想到,“我要,我要到牲口棚去整夜向上帝祷告,这样耶稣基督最终才不会把我关在门外。”但另一个想法立刻冒了出来:“不行,还是到哥哥家去吧。那里有温暖的床,夜晚又漫长又寒冷。”这些想法,以及其他许多可怕的念头不断窜进我的脑海,“说不定天还没亮,我就一头栽倒没命了。” 最后,我开始受这些惧怕所左右。我想,“情况的确如此,这里人迹罕至,晚上又这么冷,我恐怕不能在牲口棚里熬到天亮。”但紧接着,《圣经》中的话一句接一句地进入我的脑中,如这一句:“祷告你在暗中的父,你父在暗中察看,必在明处报答你”;还有那句:“你求告我,我就应允你,并将你所不知道的、又大又难的事指示你”;还有好些经文我都不记得了。我想我确实需要到天父面前去祷告。
〖 将惧怕从心中除去 〗
我走进牲口棚,那一夜极其黑暗。我发现我又在遭受撒旦的攻击,但因着从上帝和他的话语中得了一些力量,我开口说出这样一些话:“撒旦,我天父已将你捆绑,你伤害不了我。”于是我开始祷告。那真是令我蒙福的、毕生难忘的一夜。我一整夜都在祷告赞美。主乐意在那一整夜将惧怕从我心中除去。天寒地冻之夜,我却不觉得冷。到早上的时候,我鞋子上的泥都结成了冰疙瘩。 就在我祷告的当儿,经上的话带着大能临到我:“亲爱的弟兄啊,有火炼的试验临到你们,不要以为奇怪。” “亲爱的”一词在我心中如同奏响的美妙音乐,但其他部分却令我恐惧:“有火炼的试验临到你们,不要以为奇怪。”我看出,我父亲将我拒之门外是一个极大的试验。我想,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呢。但这节经文一遍又一遍地响在我心里,而“亲爱的”一词的声音远盖过其他词。我看到这节经文中交织着苦与甜的滋味,但这是亲爱的上帝对我的怜悯。所以,我向上帝祷告,求他托住我,坚固我,不管我遭遇什么事。 那夜有一段时间我曾有点儿熬不住,悲伤开始紧紧抓住我。我想,我为了寻求耶稣基督的爱,却失去了父亲对我的爱。我又接着祷告,为失去父爱而悲叹,说:“主啊,如果我也失去了你对我的爱,我会变得如何?”这时,一句美妙的话进入我的脑中:“天父爱你。”“哦,赞美上帝,”我说,“那就够了,就按你圣善的旨意行在我身上吧!” 终于到了早晨。当晨曦出现,我将脸贴着牲口棚的破门,从缝隙里偷偷看父亲什么时候出房门。他终于开门出来了。但他转身又将门锁上,把钥匙放进自己口袋里。这真糟糕,我想,我知道他这样做是表明他仍坚决不让我进去,尽管他不知道我就近在咫尺。那句经文,“亲爱的弟兄啊,有火炼的试验临到你们,不要以为奇怪”仍萦绕在我心头。 父亲拿着干草叉走进牲口棚要喂牲口。当他打开门,看见仍穿着骑马装的我,他惊呆了。我想他以为我去了哥哥家。 “早安,爸爸,”我对他说,“我在这里待了一夜,冷得受不了,但上帝恩待我,否则情况会更糟。” 他却说,有什么了不起。我求他让我进屋,我说:“爸爸,我希望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他在院子里喂牲口的时候,我在他后面紧紧跟着,但他不听我说。我越求他,他越生我的气,说,除非我答应他,在他有生之年不再去聚会,否则别再想踏进他的门一步。 “爸爸,”我说,“我的灵魂比这些更宝贵。如果在最后的审判日,你能代替我站在上帝面前向他交账,我就愿意在这件事上顺服你,就像在其他事上顺服你一样。”但他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后来,哥哥家那边有一些人过来,说是叫到这边来取东西。他们回去后告诉哥哥说,我被整夜关在门外。他们说,“因为她还穿着骑马装。” 哥哥听见非常难过,急忙赶到父亲这边。他竭力劝父亲与我和解,让我进屋。但父亲冲他发了更大的火,根本不听他的。于是哥哥走过来对我说:“来,妹妹,跟我回家,再冻下去你会冻死的。”但我叫他自己回去,因为我看到,父亲对他发的火比对我更大,虽然哥哥的话说得极其柔和。我打定主意,再待一段时间跟父亲周旋周旋。 我仍在院子里跟着他转来转去,有时抓住他的胳膊,哭着直拽他,说:“我求求你,爸爸,让我进去!”后来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居然敢这样,因为父亲是个脾气非常暴躁的人,很多次他发脾气的时候,我会吓得离他远远的。当然,他气消之后还像以前一样,是个好人。 当我明白我没法说服他,便走到门边坐下。他仍在院子里忙活,兜里揣着钥匙,就是不进去。我坐了一会儿,开始冷得有点头儿晕。那是个极其寒冷的早晨,而且,父亲因为我而在严寒中待这么久,这又使我感到难过。因为我明白,只要我还在那里待着,他就不会进屋。
〖 “我把你扔进池塘!” 〗
我只好去了哥哥家。他们给我吃了一些东西,使我恢复过来。当我浑身暖和过来,我便想单独一个人待着,于是我到姐姐家的一间房里去祷告。因为我经历越多,就越多地向上帝呼求。 快到正午的时候,也就是星期六中午,我对姐姐说:“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到父亲那里去,看看他现在还会说什么?”我们到门口时,发现门锁着,而父亲在屋里面,因为他不再出门了,但他仍锁着门,并把钥匙揣在口袋里。他以前从来不会进了屋还锁上门。 我们又走向窗口,姐姐说:“爸爸,你在哪儿?”她来到窗前。“爸爸,” 姐姐说,“我希望你消消气,让阿格妮丝进去。”我也恳求他与我和解,又大哭起来。因为那一刻,我的心真的很悲伤很难过,看到他仍然那么生我的气,并听他说那些我不想提的话。其中有一句话我不得不提一提———他说,他在有生之年绝不会再给我一分钱,死后也不给;他要把钱都留给陌生人。 说老实话,这些话真让我受不了。听到这些,我的心开始发沉。我暗想:“那我将来会怎样呢?去伺候人?去做工谋生?这对于我都是新鲜事,我还太年轻。我怎么办呢?”接着又一个想法进入我心里:“不要紧,我有一位爱我的上帝与我同行。”那句话再度安慰了我:“我父母虽然抛弃我,耶和华却收留我。”姐姐一直在恳求父亲,但还是没用。后来我就对他说,既然不想让我进屋,那就把我的《圣经》和木靴给我吧。但他也不给,还说,他已经下了决心,不会给我一分钱,或价值一分钱的东西,他活着时没有,死后也甭想。 我先前说过,听他说那些话令我感到非常沮丧。我又开始胡思乱想。我想:“我该怎么办呢?我现在的情况真的很糟。”我泣不成声,只得和姐姐又回到她家。尽管上帝昨夜在牲口棚中那样奇妙地恩待我,但此刻,不信的恶心和属肉体的思虑却很大程度地占据了我的心。 到了晚上,我又想到父亲那里去。“可是,”我想,“我要自己去。”因为我看到早上他对哥哥,下午他对姐姐比对我自己更生气。“而且,他已经一个人待了一个晚上,没人帮他做任何事。或许今天他会让我进去。”我在考虑该从哪条路去,“我要走这样一条路,不到门口他就看不见我。如果我发现门是开的,我就冲进去。他以为我今天晚上不会回去了,门有可能是开的。如果真是这样,我就进去,然后任他发落。如果他要把我扔出去,那就让他扔好了,我不怕!” 我就这样去了。到门口时,我发现门半开着,钥匙在门外,父亲在屋里。我轻轻推开门,想要进屋;但父亲正好沿过道朝外走来,他一看见我要进来,便急忙跑上前,“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如果我动作再慢一点儿,我的腿恐怕要被轧了。他已关上了门,但钥匙仍在门外,因为他来不及取下来。于是他将门从里面反锁了。我还没有野蛮到把自己的父亲锁起来的地步,但我拔下钥匙放进了自己口袋,心想,可能这会儿爸爸要出来喂牛,因为我看到,晚上还没有喂牛。“我要站在屋后,一听见他出来,我就赶紧进去。只要我进去了,就看他愿意不愿意对我发怜悯了。”我站在那里听动静。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出来了,但他不是先到院子里喂牛,而是转到屋后察看,和我撞个正着。屋后有一口池塘,和房子之间只有一条很窄的过道。我紧贴着墙壁站着,父亲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臭丫头!”他说,“快把钥匙给我,不然我就把你扔进池塘!” 我迅速掏出钥匙递给他,将泪水不断地咽进肚里。我明白现在跟他说什么都没用了。我沿着父亲的树林边往下走,一路走,一路向天长叹。我正走着,那节经文又出现在我的脑海:“你求告我,我就回应你,并将你不知道的,、又大又难的事指示你。”有时我几乎要在心里说:“主啊,你要指示我什么又大又难的事呢?”我在树林边停下脚步,泪流满面。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任何一个神志清醒的人都需要思考。我所遭遇的这些事对我来说太难了。但上帝的话再次祝福了我:“耶和华的眼目看顾义人,他的耳朵听他们的呼求。”另一处经文也同样令我鼓舞:“我们经历的所有患难,他都曾经历。” 由于我离开过久,哥哥和姐姐都担心我。于是又差了些人到这边跑腿,为的是看看我有没有进屋。他们回去报告说,那边就老东家一个人,小姐不在。于是我哥哥和几个家里人出去找我,却没找着。最后,我自己回去了。我开始考虑以后该怎么办。我的处境是:如果我答应父亲不再去聚会,他肯定会让我进屋。但我绝不会答应。我跟自己说,哪怕今后挨家挨户讨饭,我也不会停止聚会。我认为自己的决心如此坚定,任何事情都不能动摇我;不管父亲怎样对我,我都不会屈服。但我就像彼得,也是个无用的罪人。你往下读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此刻已是星期六晚上。 当主日早晨到来时,我对哥哥说:“我们去聚会时,顺路跟父亲打个招呼吧。”但他说:“不行,这只会激怒他。”于是我们没有去。在去聚会的路上,哥哥对我说:“妹妹,你现在为基督和他的道路,已经成了一台供人观看的戏。我不许你同意父亲的条件。”“不会的,哥哥,”我说,“就是以后挨家挨户讨饭,我也不会。”我当时没去想我说这句话时需要小心。当我坐着聚会时,心怎么也安静不下来。也难怪,我现在是什么处境。晚上回家后,我又提出:“我们去看看父亲吧。”哥哥同意了。 我们发现父亲在院子里喂牛。进院子之前,哥哥再度警告我,不得同意父亲开的条件,也就是离开上帝的道路。但我仍认为哥哥没必要老提醒我。哥哥低声下气地在与父亲交涉,恳求他与我和解。他仍很生气,就是不听。我便悄悄叫哥哥回去。“不行,”他说,“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离开。”“我很快就会回来。”我这样回答他。但他接着说,他不敢丢下我一个人,是怕我会妥协。我说,那我还不如去死。于是我哥哥姐姐都回家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院子里跟父亲磨,求他让我进屋。家里的钥匙在他口袋里。
〖 哦,黑凄凄的夜! 〗
“爸爸,”我说,“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会伺候你一辈子。爸爸,你就让我去聚会吧,我只不过想听上帝的话。将来你没办法代替我站在上帝面前,为我的罪受审判。”他回答说,只要我答应在他有生之年不去任何聚会,我就可以进屋,他就仍会待我像待其他儿女一样;如果我不答应,他就一个子儿也不给我。“爸爸,”我说,“我的灵魂比那些更贵重。这我不能答应。” 哥哥见我没跟着他回去,他的心一阵阵作痛。父亲越来越生气,叫我滚,别再烦他,他已经铁了心了。他又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答应我,不再去聚会,我就给你钥匙,你就可以进屋。”他把钥匙拿在手里不断向我扬着,看我答不答应。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绝不屈服。最后,他耐不住了。“丫头,”他说,“怎么样?如果你答应我,在我有生之年不再去聚会,那,钥匙在这儿,拿着进屋。这是最后的机会,我以后不会再把钥匙给你,我活着的时候你也别想再进屋!” 我就这样站在院子里,在他身边默默地流泪。“你怎么说,丫头,”他说,“答不答应我?” “爸爸,我答应你,在您有生之年,不征得您的同意,我不再参加任何聚会。”我万万没想到,我这句话起了这么大的作用,他把钥匙给了我。我打开锁进了屋。我一进去,那节可怕的经文冒了出来:“在人前不认我的, 我在天父和天使面前也不认他。”还有那句话:“爱父母过于爱我的,不配做我的门徒。”天哪,我这是怎么回事?我晚上都说了些什么?我跑出屋,但又想,这又有什么用。我所有的安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良心的谴责。现在我看清了自己一切努力的结果。当时是主日的晚上,一个极其黑暗的夜晚。 我可怜的父亲也进了屋,对我完全换了个态度,还叫我为他做晚饭,我去了。他又叫我过去和他一起吃饭,但那顿饭我如咽黄连。哥哥因为我没有去他家而为我担心,他不知道我为什么待了那么久。他心急如焚,八成猜到我这样做了。但为了证实,他又派一个家人到这边跑腿,看看我是不是进了屋。那人回去告诉他说,我已进了屋,和老东家在一起,老东家很快活。这下我哥哥更着急了,因为他知道我肯定妥协了,否则爸爸绝不会让我进去。我当时的可怜情形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我也不敢举目向上帝求怜悯。我想,我恐怕再也听不见上帝的话了!基督在我一切的患难中这样恩待我,我居然不认他,我真是个浑蛋!我已背离了他。“哦,黑暗之夜,不幸之夜,我居然不认我的救主!”跟父亲道过晚安,见他上床睡觉后,我也上床睡了,但我心如刀绞,辗转不眠。 第二天,即星期一早晨,哥哥到这边来了。“妹妹,”他说,“你都做了什么?那节经文是怎么说的,‘在人前不认我的,我在天父和天使面前也不认他’?”他一见我劈头就这样问。我想着,正是这句话在割我的心呢。但我跟他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地流泪。接着父亲进来了,哥哥立刻住了口,只跟父亲道了个早安就走开了。我无法说清当时我有多痛苦,只觉得整个屋子都被愁云惨雾笼罩了。 我撕心裂肺地饮着泣,时不时有一两句经文进入我的脑海,如:“西门,撒旦要夺你们,筛你们如同筛麦子一样,但我已经为你祷告。”但我头脑中占上风的想法仍然是,我再也听不见上帝的话了。这时候我想,即使父亲给我千金万银,对我有什么益处呢?我一直伤心,都快肝肠寸断了。父亲一出去,我就天昏地暗地大哭。我没告诉哥哥我有多难过,因为我觉得他不会原谅我;也没跟他说当时的经过。等父亲进来,我便走进牲口棚,或者到外面去哭。我站着,把头靠着墙壁,像个受了极大委屈的人那样哀叹哭泣着,说:“主啊,我怎么办?主啊,我怎么办?”一句话进入我里面:“……总要给你们开一条出路,叫你们能忍受得住。”“主啊,你要给我开什么出路呢?是让我父亲答应我去聚会吗?”如果是这样,我想,我这个不认基督的罪人,还有什么脸去聚会呢。这会儿,得赦免其过,遮盖其罪简直比全世界都更有价值。我为着罪得赦免苦苦向上帝呼求着:“主啊,怜悯我,赦免我,怜悯我,赦免我!” 到了晚上,我和父亲坐在火炉边时,父亲问我有什么心事,因为他发现我一整天都很郁闷。我忍不住又哭了。“哦,爸爸,”我说,“我答应了你,没有你的同意就不去参加任何聚会。一想到这个我就十分痛苦,我怕你以后永远不让我去聚会了。”他也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哭了:“傻孩子,不要这样自寻烦恼,我们不至于到那地步。” 听见这话,我得了一点儿安慰。“爸爸,我求你,”我说,“饶恕我在许多事情上不尽职,不听你的话。”他坐在那里,老泪纵横。他告诉我,那天他把我关在门外,心里担心得不得了,一夜都没有睡好。但他以为我去了哥哥家。他是因为我搭班扬先生的马而生这么大气的。是本市的仇敌在他面前诬告了班扬先生。几年前,父亲听了他的讲道后,心里也受了很大的震动。我刚刚觉悟的时候,他看见我为灵魂那么忧伤痛悔很是担心,并对来串门的邻居说:“我的女儿可能会疯掉;她不吃、不喝,又不睡。而我这三年来几乎没考虑过灵魂的事。”从那以后,父亲就跟我一样向上帝祷告,去聚会,流泪听上帝的话语。但后来那个居心险恶的人使父亲反对聚会。我曾无意中听到他对父亲说:“你这些年难道都是在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吗?”甚至还谬引了一句经文:“那偷进人家,牢笼无知妇女的,正是这等人。”他就这样不断怂恿父亲,使父亲跟我作对,不再去聚会,也不让我去聚会。 我和父亲谈话的时间是星期一晚上,尽管父亲这样推心置腹地跟我交谈,可我心里仍然充满了忧伤和罪疚。我大半夜都在祷告,求上帝赦免我的罪,在以后的日子用他的恩典托住我。于是我又看到了我孜孜努力的结果。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二,我仍然很难过,伤心落泪不住。但我知道,上帝昨天就已垂听了我的祷告,我能相信我的罪已得了赦免。当时一句又一句经文进入我心,现在我已经想不起来了。我平静地回顾上星期五在牲口棚的经历,又想起那个柔和甜美的词:“亲爱的弟兄啊”。我坚信耶稣基督昨日、今日直到永远都是一样的。这一天我除了干家务、为父亲做饭,其他时间都待在角落里向上帝祷告。和平常一样,父亲晚上吃得饱饱的。 夜晚来临了。对于我,这仍是个难熬之夜。如果不是主站在我身边加添我力量,我恐怕早就垮了。但上帝是信实的,他没有让我受试探过于我所能受的。整晚有一句话一直在我心里回响:“你六次经历患难,我与你同在,第七次,我也不离开你。” 时候还不很晚,父亲对我说:“今夜很凉,早点儿睡吧。”平常,他有时会陪着我度过慢慢长夜,点上一根蜡烛,看我坐着纺线或做其他事。但这一次他却说,天气很冷,他要早点儿吃饭睡觉。晚饭后,他坐在火炉边,抽了一袋烟。抽完后,他叫我把火烧旺,把他的床烤暖,我照做了。在我给他盖上被子的时候,那一句话在我脑中反复响着:“不再有时日了!不再有时日了!时候近了!”我对此茫然不解,因这些话是隐藏的。我走出父亲的房间,回到厨房里。
〖 不再有时日了! 〗
父亲的卧室里有两张床。那房间很矮,我坐在隔壁房间的火炉边都能听见他睡觉时的动静。他睡觉打呼噜很响,整个房子的人都能听见。所以,当我听到他的呼噜声,我就会放心地再晚睡一会儿,以便更好地亲近上帝。那一夜,他睡得山响,虽然他已催我早点儿上床睡觉,我却没去,而是花了点儿时间祷告。我在为几件事祷告。我发现我有好久不曾像这样恳切地向上帝倾心吐意了。我向上帝求的第一件事情是,求上帝施怜悯于我父亲,并救他的灵魂。我也不记得为这事向上帝祷告了多久,然而那句话一直在我心里:“不再有时日了,不再有时时候,日子近了,所定的日子就要来临了!” 我从没想过这句话是指着我父亲的死说的。我向主祷告的第二件事情是,求他托住我,不论我在这世界上遇见什么事,他都与我同在;也不要去想那天晚上,以及以后的一星期我会遇见什么事。我就这样祷告,好像我已知道将要临到我的事。当然了,其实我并不知道。 我这样祷告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上床睡觉了。当我进房间时父亲仍没醒。我很高兴,因为如果我半夜三更才进房间,又正好被父亲听见,他准会为我这么晚不睡而骂我。所以我怀着感恩之心上了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但没过多久,我听到一阵凄惨的叫唤声。我迷迷糊糊中还以为声音是从院子里发出的。最后我被那声音吵醒了,并判断出那是我父亲的声音。听见他发出这么可怕的声音,我“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爸爸!”我叫道,“你不舒服吗?”“没有!”他回答道。“求你告诉我,你感到不舒服有多长时间了》?”“我的心脏病犯了,”他说,“我睡觉的时候胸口好痛,我就要死了。” 我从床上跳起来,迅速穿上一件衣服和鞋子,点亮一根蜡烛,跑到他床前。他在床上直直地坐着,大声求上帝怜悯他。“主啊,”他大叫道,“可怜我!我是个可怜的罪人。主耶稣,求你用宝血洗净我。” 我浑身颤抖地站在他身边,听着他在如此光景中呼求基督,看着他面色如此苍白。我便在他床边跪下,尽我所能大声地为他祷告。他也加入了我的祷告,而且那么诚恳!以前我和他一起祷告的时间加起来也没这次长。祷告完了之后,我对他说:“爸爸,我必须去叫人来,我不敢一个人跟你在一起。”当时没有别人在场,附近也没有别的房子。 “这么晚你不应该出门,”他说,“别担心我。”他继续声洪如雷地求主怜悯。然后他说要起来,并披上衣服。我跑出去生了一些火,准备他出房间后取暖。他一直在大声祷告,求上帝怜悯他,又因心口疼痛而叫唤。我想,这可能是他把我关在门外时吃了冷东西而引起的,因为没人为他准备吃的。所以我赶紧去为他准备了一些热汤,希望他喝了之后会好一点儿。 “哦,”他喊道,“我的灵魂需要怜悯。哦,主啊,求你施怜悯,我是个大罪人。哦,主啊,如果你现在不怜悯我,我就永远完了。” “爸爸,”我说,“耶稣基督对所有罪人都有怜悯。主会帮助你仰赖这一点。” “哦,”他说,“我一直反对你寻求跟随耶稣基督,求主赦免我,不要定我这一条罪。” 我做好热汤后,叫他多少喝一点儿。他喝了一点点,然后似乎想吐,却又吐不出来。于是我跑过去,在火炉边扶住他的头。他脸色发黑,就像垂死的人。我立在他身边扶着他的头,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这事对我太恐怖了!如果我离开他,他会跌入火中,如果我就这样一直站着,他就会死在我的怀里。有谁能帮帮我!“哦,”我大叫,“主啊,帮助我,我怎么办哪?”那些话又进入我心里:“不要害怕,我与你同在;不要沮丧,我是你的上帝,我要帮助你,我会托住你。” 感谢上帝,过了一会儿,父亲缓了过来。他又大声呼求上帝怜悯他:“主啊,怜悯我,我是个罪人;主啊,求你再给我一个星期时间,哪怕一天也好!” 这些话就像刀扎在我的心里。在炉火边坐了片刻之后,他恢复了过来。我以为他只是一度昏厥。 “给我蜡烛,”他说,“我要去卧室。”他拿过蜡烛进了房间。我看见他在过门槛的时候又踉跄了一下。我把火再生旺一些,准备他再次出来。做完之后,我立即往他房间走去。刚到门口,只见他躺在地上。我跑向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爸爸! 爸爸!”我大叫着,双手抓住他的胳膊想拖他起来,但是白费力气。我就一直站着,哭喊着,拼命拖着他,先用这一只胳膊,然后用另一只,直到力气用尽。后来有人说,我那关于苹果树的梦确实就是指这件事。我就这么一直站着,拽着,哭着,心力交瘁。他已经生气全无了。现在我的处境真的很困窘!我明白我怎么也不能使他立起身了,于是放下他,像个小可怜虫似的,哭着在屋里跑来跑去。 然后,我打开门去叫哥哥。这会儿是三更半夜,附近又没有别的房子。我跑出门的时候突然想,屋后会不会藏着流氓,正等着给我当头一棒呢,这是我非常害怕的一件事。但又想到,我可怜的父亲居然躺在家里的地上死了,我怎么脱得了干系。于是我顾不得那么多,打开门,惊恐万状地冲了出去。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雪,积得很厚。我没穿袜子,雪灌进鞋子,我无法跑快。我跑到院墙台阶前,站在上面大声喊着我哥哥。最后上帝帮助我明白,隔这么远他是不会听见的,于是我翻过台阶。一脚的雪水把我的鞋子也弄掉了,但我向哥哥家飞快地跑去。一路上,我又害怕强盗追杀我。正当我猛地一回头,一节经文在耳边响起:“主的使者在敬畏他的人周围安营。”
〖 父亲死了! 〗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哥哥家,站在他窗外呜呜地大声哭着。哥哥全家都在睡梦当中,这会儿全都被惊醒,吓坏了。哥哥太警惕了,居然没听出我的声音。他跳下床,把头伸出窗外,叫道:“你是谁?怎么回事?” “哥哥,”我答道,“爸爸死了!快点儿来!”他把头缩回窗户,我听见他说:“哦,老婆,是我那可怜的妹妹。她说父亲死了。” 接着哥哥去喊了几个人,但他们全怕得连穿衣服都不利索。他们走出门时,好像都不认识我似的。最后,哥哥和另外两三个人一路小跑,在我之前赶到了我们家。父亲被从地上挪起来,放在床上。哥哥正在跟他说话,站在那儿对着他哭,而父亲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发出一两个字。我进去时,他们不准我靠近床,说父亲正当弥留之际。哦,多悲惨的夜晚!确实如我前面所说,如果不是上帝恩待我,我这会儿肯定已吓得魂飞魄散了。 哥哥的一个家人出来告诉我说,父亲去了。我尽管非常伤心,但想到他已去了天堂,还是有了一些盼望。我坐那里哭着,想着傍晚父亲上床时还好好的,深夜这会儿却不在了,死亡造成了多大的改变哪!我在心里说:“主啊,求你再给我一个确据,让我知道死亡临到我的时候我会去天堂。”我正思忖着,一些经文忽然进入我的脑海:“ 耶和华救赎的民必归回,歌唱来到锡安,永乐必归到他们的头上,他们必得着欢喜快乐,忧愁叹息尽都逃避。”这段话使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圣徒们的喜乐,令我渴慕去天家。“他们都在歌唱,”我想,“而我却在伤心。但我仍有去天国的盼望,这是何等的怜悯!” 哥哥过来之后不久,他叫了一些人去喊些邻居过来。其中有福瑞里先生和他儿子。一进屋,福瑞里先生就问父亲是不是已经去世了,有人告诉他说,他的确走了。“这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他这样回答。这话当时没人放在心上,后来我才明白其中之意。又有一些妇女过来了,见我赤着脚,穿着单衣坐在那里,都对我那夜所遭遇的事和我目前的心情表示同情。 父亲是星期二晚上去世的。此刻我又想起上星期五晚上我在牲口棚中得到的经文:“亲爱的弟兄啊,有火一样的试验临到你们,不要以为奇怪。”“从星期五直到现在,我确实是在遭遇火一样的试验。” 我自言自语着,也不去想还会有什么更糟糕的事发生。
〖 “你妹妹毒死了他!” 〗
父亲死的那天,也就是星期二,在巴尔达有集市;看见我和班扬先生同骑一匹马的牧师雷恩先生当时就在集市上。他散布说,他看见我骑在班扬先生的马后一起去甘林改,还看见我们到城边时举止暧昧。我后来听说,这谣言很快传遍了整个集市。 集市的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三早晨,我可怜父亲的遗体还停放在家里,就有人来告诉我巴尔达集市的谣传;但有一节经文又帮助了我,是这样说的:“人若因我辱骂你们,逼迫你们,捏造各样的坏话毁谤你们,你们就有福了。” 过后,哥哥又走过来,我们定好于星期四晚上将父亲下葬。他订购了葡萄酒,以及星期四早上要带的其他必需品。我们还向方圆几英里之内的所有亲朋好友下了请贴,请他们星期四前来送行。当这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福瑞里先生差人把哥哥叫到他家去。这样,哥哥星期三晚上就去了福瑞里家,他在客厅里与哥哥进行了私下交谈。“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说,“你觉得你父亲是正常死亡吗?” 我哥哥听他这样问,吃了一惊:“当然是正常死亡了!”他回答道。 “可我相信不是。”福瑞里先生回答道,“今天我曾两次去马厩解马缰,想去波屯找哈夫海先生,那位有名的大夫;但经过再三考虑,我还是决定让你自己处理。你是本镇的警官,所以这是你的职责。” “那您以为他是怎么死的?”我哥哥问道,“如果他不是寿终正寝的话?” “我相信是你妹妹把他毒死的。” “我不信!”哥哥回答,“我希望事情会水落石出。” 哥哥心情沉重地回到家,思忖着我会不会为此送命;想到我还要面临的事,他非常难过。他先把我姐姐从楼上叫下来,把这一切告诉她,两人都忧心忡忡。普鲁登姐妹所在的小镇上有一位贤人,他们把他也叫了过来,告诉他这件事。于是他们三人去了楼上的一间房,一起把这件事摆放在主面前。然后,哥哥问其他二人,他要不要回农场将这事告诉我。他们说:“别,让她度过一个安静的晚上吧。”
〖 开膛验尸! 〗
第二天一大早,哥哥面色阴暗地过来叫我上楼。“妹妹,”他说,“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我跟着他走上楼,一到楼上,他竟低头哭了起来。 “哦,妹妹,”他说,“求上帝帮助你,你好像遇到大麻烦了。” “大麻烦?”我说,“难道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事吗?” “对,比你已经历的任何事都更糟。” 哥哥便告诉我,我们的邻居福瑞里先生怎么控告我谋杀父亲,说是我把父亲毒死的。一听这话,我的心猛地一沉,这实在令我悲愤之极,吃惊不已。但我很快作了反应:“哦,哥哥,我为清洁的良心赞美上帝。”但是,谁也不能否认,对于像我这样一个年轻女子,遇到这样的事,实在是太难了。 “我必须派人到波屯去请哈夫海先生。”哥哥说,“他既是内科大夫,又是外科大夫。”我们也捎信给所有被邀请的人,请他们暂时不要来,先在家等我们的消息。这使许多镇上的和周围其他地方的人都窃窃私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更何况他们都知道,父亲没欠任何人的债。 哈夫海先生来到后,我们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他说了。我们告诉他,镇上有人怀疑是我毒死了我父亲。他问了我父亲睡觉之前的情形,以及晚饭吃了什么。我一五一十地回答了他。他看起来很为我感到难过。检查过尸体后,他把福瑞里先生叫过来,跟他说,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怀疑到我。福瑞里先生回答说,他的怀疑一向都很准。 哈夫海先生看到没办法说服福瑞里先生,他便转身对我们说,我们必须召集验尸官和陪审团。我说:“先生,求你给我父亲验尸,虽然上帝知道我是无辜的,但我也要让人知道。” “不,”他回答道,“没必要验尸。” 我们便请他第二天过来,与验尸官和陪审团碰头。他说他会过来。现在我面临着一件以前从未经历的事,我在上帝面前切切地祷告,求上帝帮助我,让我在这样严峻的审判中为我显现。因为我看到,我正处在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这也关系到所有敬虔之人的好名声。我在上帝面前不断地倾倒着眼泪和苦水,这时他又送来一段甘甜的话语安慰我。啊,那真是一个蒙福的应许(赞美上帝,他总是借他的话语彰显良善):“凡为攻击你造成的器械,必不利用;凡在审判时兴起用舌攻击你的,你必定他为有罪。”另外还有一句经文也不断响在我耳边:“凡向你发怒的必都抱愧蒙羞。” 次日早晨,即星期五,我哥哥去请验尸官和陪审团。听说哥哥去请了这些人,福瑞里先生派人叫哥哥到他家,哥哥去了。“我听说你去请了验尸官?”他问道。 “是。”哥哥答道。 “我希望,”他说,“你能和验尸官就在比高斯威碰面,在那里把问题解决。别让他到这来,这忤逆的事一旦大白真相你妹妹可要被判火刑的。” “我们不怕,”哥哥回答道,“我们不怕让验尸官到这儿来。” 哥哥回来后,他把福瑞里先生的话全跟我说了。
〖 我怎么受得了火刑? 〗
“哥哥,”我说,“尽管我可能失去父亲留给我的一切,我也要让验尸官到这里来。如果我们不这样做,福瑞里先生和所有的人就会认为我真的有罪!”我虽然口里这样说,却似乎看见自己正处在生死关头,因为我不知道上帝会任由福瑞里先生和魔鬼嚣张到什么地步。我还认识到,如果我冤死,还会连累另一个人,一想到这些我就难过。福瑞里先生会跟人说,我想谋杀父亲,班扬先生便在和我一起骑马去甘林改的路上给我出点子,建议我给父亲的食物里下毒。他说,我们一起预谋,然后一拍即合。不对,我记得他还说,是班扬先生给我的毒药。但是主知道,事情完全不是这样,我和班扬先生绝没犯这样的恶,没想过,没说过,更没做过。虽然如此,我心里很清楚,我现在已是四面楚歌。属血气的想法又冒了出来。“说不定上帝让仇敌得胜并取我的性命呢?”我思忖着,“我怎么受得了火刑呢?”想到这儿,我的心不禁怦怦直跳。赞美上帝,我在思想、言语、行为上都没有犯罪。但一想到烈火熊熊,我仍不禁周身筛糠。但有时,我又想起父亲去世前经常出现在我脑中的一节经文:“你从火中经过,我必与你同在;你淌过江河,水必不漫过你。”于是我这样想道:“主啊,你知道我是无辜的。所以如果你真要让他们取走我的性命,求你与我同在。在这所有的试炼中,你都与我同在;如今在这最艰难的时刻,你一定不要离开我!”我靠着前几次上帝在试炼中恩待我的经历跟上帝缠着,使我能够相信,即使我真的被绑在火刑柱上,上帝也会给我他的同在。于是我放胆地把自己完全交给上帝,或生或死完全由他安排。可是不管我的下场如何,上帝的名都因我受了亏损,我的心还是不得安宁;因为无论陪审团说什么,无疑还是有很多人确信我有罪。但最后我终于明白,我得把这件事完全交托给上帝,因为众人的心都在他手里。 验尸官要到下午才到。当天上午,一些朋友从甘林改过来看我,和我一起祷告,求上帝为我,为自己的荣耀向我显出他的仁慈。他们祷告完之后,我一个人退到一个角落,因为我很想单独跟上帝在一起,我发现这样做通常对我帮助极大。我特别求上帝那一天与我同在,这样我就不至于在他们面前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看得出,我这副德性被带到他们面前,被人控告谋杀亲生父亲,是一件多可怕的事。尽管我知道自己无辜,如果没有上帝的同在,我还是会羞愧致死。“如果他们见我神情沮丧,”我想,“他们会认为我真的有罪。”所以我乞求主使我能向山举目,让我有力量胜过对人的惧怕、魔鬼和死亡;求他给我信心和勇气,使我凛然面对控告我的人。这样,他们见我昂首站立的样子,也会相信我的无辜。 我正恳切地向上帝祈祷,又一节经文进入脑中:“义人必坚定他的道路,两手清洁的必越来越强壮。” 我对上帝说:“主啊,你知道我在这件事上是手洁心清的。”这节经文对我目前的状况是再适合不过了,但在主话语的点点滴滴中我经历了主自己的良善。太阳落山了。 这时候有话传过来,说陪审团已到了哥哥家。待他们拴好马,一切准备就绪,他们一路走到我们家来看尸体。陪审团穿过堂屋走进停放父亲尸体的房间时,我和一些邻居正坐在火旁。其中几个人走到我面前,两眼泪汪汪地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求上帝给你安慰,你是无罪的,跟我们一样。”我把这真看成上帝对我的怜悯,因为我看见他们都相信了我的无辜。 验尸官看过父亲的尸体后,他走过来烤火。他两眼紧盯着我说: “你是这个死者的女儿吗?” “是的,先生。”我说。 “你就是在他死的时候,单独跟他在房间里的人吗?” “是,就是我。” 然后他摇了摇头,令我觉得他对我产生了不好的看法。 过后,他们又一起到哥哥家去了,待他们吃完饭坐定,哥哥派人把我叫了过去。我一边走一边仰望上帝与我同行,心里又响起了一句话:“你必不致羞愧而返。”还没进门,我的灵在我里面踊跃不停,超乎我的所求所想,真的,就像“雅歌”中所说:“我的心将我安置在我尊长的车中。” 我一到那里,他们便派人去叫福瑞里先生,但他没来。哥哥又派人去叫他,最后他还是来了,讯问开始。 验尸官叫过证人,即父亲弥留之际在场的哥哥的几个家人,他们都宣了誓。福瑞里先生也和他们一样发誓“讲实话,只讲实话。”我记得,是我哥哥的家人先接受讯问。他们一一回答了验尸官提的问题,就是我父亲咽气之前他们是否在场,他们都回答说“是”;又问他们到达之后父亲还活了多久,听见他说了什么,对他们的讯问很快结束了。然后,他把福瑞里先生叫了进来。 “过来,”他说,“是你让我们一起到这里来的。我们想听听你对这件女儿谋杀父亲的事有什么说的,你是根据什么控告她的?” 福瑞里先生作了一篇不着边际的开场白,把大家都说糊涂了。他讲到我和父亲之间的争吵,我怎么被关在门外,父亲让我回家后才两天,他怎么就死了。 我和众人一起站在堂屋中,心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安慰,我已经从对人和对魔鬼的惧怕中走出来了。 “你说的这一切与本案无关!”验尸官说,“你能否提供对这个女子不利的证词?” 但福瑞里先生东拉西扯,讲不出什么有关的东西。验尸官对他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十分生气,连我也不太记得他乱七八糟回答了些什么。最后,验尸官气得不得了,叫他没别的话说就滚下去。 验尸官叫过我。“过来,姑娘,”他说,“跟我说说,那天晚上你父亲把你关在门外后,你待在哪儿?” 其实,到贝德福去接他来的人在骑马回来的路上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先生,”我说道,“我整夜都待在牲口棚里。” “你一整夜都独自一人在那里吗?” “是的,先生,没别人。” 他又摇了摇头:“第二天早上你去了哪里?” “先生,”我说,“我在院子里待到大约九点或十点,想劝父亲让我进去,但他就是不让。” 验尸官一听见这些,好像挺关心,又问我那一天后来是在哪度过的。 “先生,我去了我哥哥家。” “晚上呢?” 我告诉他我是在哥哥家睡的,这和哥哥家人的证词一样。 他又问我,父亲是什么时候让我进家门的。 我告诉他是在星期日晚上。 他又问我,当时父亲气色好不好,我进家后与他死之间相隔有多长时间。 “先生,”我说,“我进家门的时候是星期日晚上,他是星期二晚上去世的。” “那天白天他气色还好吗?” “很好,先生。他跟我平常见到的一样好,跟平常一样,晚饭也吃了很多。” 他问我晚饭他吃了什么。 我如实地告诉了他。 他问我父亲是怎么发病的,是什么时候。 “先生,”我说,“他是在睡觉时发病的。他告诉我说他心口疼。时间是将近午夜的时候。我睡在同一个房间,听到他大声叫唤,我便赶紧下床,点上蜡烛跑到他身边。他在床上直直地坐着,心痛得直叫,还说他就要死了。我吓坏了,连衣服都没穿上。后来他说他要起来,我就到外面生了火,扶他坐在火边。我又跑去给他弄了点儿热汤,他喝了一点儿,再喝不下去,好像想吐。我赶紧过去扶住他的头,他晕过去了。我无法离开他去叫人,因为我一离开,他就会跌入火中。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 “屋里没别人和你们在一起吗?” “没有,先生,”我说,“除了上帝,没别人。” 他又摇摇头。 “父亲苏醒过来后,他说他要进他的房间。我过了一会儿也跟了进去,发现他正躺在地上。我尖叫着跑过去,想把他拉起来,但拉不动,我只好离开他,惊慌失措地到哥哥家去叫他。” 去请验尸官的那个人已经告诉了他,我是怎么把家里的人都吓坏了的。 “好姑娘,”验尸官说,“我没别的话要问了。” 他接下来去跟陪审团说话。他们都作出了判断,并作了公决后,他转向福瑞里先生。 “你就这样坏了这个女子的名声,现在你必须负责为她洗清冤屈,恢复名誉。你夺了她的好名声,可能的话,你还想要她的命。她深更半夜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面前,这对她的打击已经够大的了,你却还雪上加霜。你就是给她五百英镑也不足以弥补。” 验尸官转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说:“来吧,姑娘,打起精神来,这个人虽然恶意中伤你,但上帝会看顾你,他会给你预备一好个丈夫。赞美上帝,他救了你。别害怕,他会照顾你。但我得承认,这样的事对于你这么年轻的姑娘实在是太艰难了。 我想在验尸官和陪审团离开前再跟他们说几句话。“先生,”我说,“如果你们不是全部满意,我愿意你们给父亲验尸。上帝知道我的无辜,我也要让你们知道。我不担心以后的生活。” “不用,”他说,“我们都深信你是无辜的。没必要给你父亲验尸。但是,”他说,“赞美上帝,此人的别有用心在你父亲下葬之前已真相大白。” 我们的房间里挤满了人,看来他们都在观察我脸上的表情,这是人们后来跟我说的。陪审团中的几位先生后来也说,他们永远忘不了我站在他们面前时的那种异常平静的表情。他们说,我一点儿也不像个犯了罪的人。当时我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但我知道,我心里充满了平安和安慰。陪审团所有成员都很关心我,有人注意到,其中好几位在验尸官问我话时都泪眼汪汪。我实在有理由好好感谢上帝,因为他们都相信了我的无辜。我还听说,在以后的一年里,他们一谈起这事就掉眼泪。 我们又向四周的亲朋好友发出邀请,请他们星期六晚上来参加父亲的葬礼。这一下,我以为我的一切麻烦和试验肯定都结束了,我以为福瑞里先生已排解出了他所有的怨恨。但是我错了,他下定决心想再次整倒我,看到自己没法要我的命,他就设法夺走我父亲留给我的东西。他把我姐夫叫过去,跟他说,我父亲在遗嘱里是怎么说的;告诉他,他的太太一点儿钱都没分到。他还跟我姐夫说,他能帮他,使他至少能从父亲留给我的遗产中得到一部分。姐夫一听这话非常高兴。 父亲的遗嘱是他去世前三年立的,由福瑞里先生一手执笔。当时是他让父亲把大部分财产都留给我。他这样做有他特殊的目的,但后来,当我去参加聚会后,他就开始跟我作对了。我原以为,遗嘱早已修改过来了,但却没有。所以,我要经受的下一个熬炼就是,要么放弃父亲留给我的一部分财产,要么等着他来起诉我。这是一个新麻烦,因为他们已在多方威胁我。福瑞里先生怂恿着:“她该死!别让她把这笔巨额财产独吞了。”要不是我拿出六十英镑让哥哥摆平这件事,他们恐怕立刻就要与我对簿公堂了。 主在这一切之上还给了我一个极大的怜悯,他使我的心除去了对这个人的怨恨。我还能悄悄地为他祷告,切切地求主拯救他的灵魂,并求主赦免他做这么多对不起我的事。 父亲下葬后大约一个月,又有一条关于我的谣言传开了。在比高斯威,人们沸沸扬扬地传说,我现在已经承认是我毒死了父亲。听见这话,我气坏了。我听说,所有的人都在一起议论纷纷,有人问:“是真的吗?”别的人则毫不犹豫地回答:“是,错不了。” “哎,”我想,“如果上帝保守我,我就去赶下一趟集,我要让他们看看,他们没能把我怎么样。”想到上帝的名遭到玷污,我感到难过。星期三一大早,我准备好了去比高斯威。那天雪霜满地,十分寒冷。但我不去于心难安。主那天早上十分恩待我,在我去集市的路上,一节经文一路在我心里紧跟着我:“人若因我辱骂你们,逼迫你们,捏造各样坏话毁谤你们,你们就有福了。应当欢喜快乐,因为你们在天上的赏赐是大的。”还有那句话:“凡向你发怒的必都抱愧蒙羞。”我到了那里之后,先到爱德沃姐妹家里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等集市全然开张,我便毅然而出,到众人当中亮相。我在集市上一出现,许多人都忘了做生意,可以说,几乎每一双眼睛都在盯着我。我看见在这边,五六个人凑在一起冲着我指指点点;在那边,另一堆人瞪着我交头接耳。我在集市上到处走着。“哪怕你们再多来一千人,”我想道,“我也能昂首挺胸在你们面前。”那一天我灵里有很好的光景。 这时,一大堆人围上前来对我说:“哟,看不出,你精神还挺正常。”我看见他们有人哭,有人笑。“哦,”我想,“你们尽管嘲笑吧,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清楚的。”那一节经文说得真好:“他要使你的公义如光发出,使你的公平明如正午。” 这就是我要跟你们讲的,发生在那几天当中的好事及坏事。希望我现在灵里的光景能不减当年。
〖 后记 〗
阿格妮丝的这段非常经历已经落下了帷幕。她曾极度担忧(尽管她知道自己是无辜的),怕不公的判决会定她有罪,使她所敬奉的尊名蒙羞。但她借此学到了一个宝贵的功课,那就是,重要的是我们活在上帝的面前;与其他清教徒一样,我们应超越难免经常出错的人之所谓公正的判断,寻求站到公义者的审判台前。 我们还想加上几笔,给那些对这位受逼迫的人以后的命运感兴趣的人,如果他们不知道她以后的结局,恐怕会有点儿失望。福瑞里先生,那位卑鄙可耻的家庭律师,仍在不断伺机迫害她。他根本没有按验尸官说的那样给她赔偿,还继续造她的谣。一会儿说她与约翰·班扬结婚了,一会儿又说,那年夏天爱德沃一栋房子起火,是阿格妮丝放的火。 验尸官对她说:“上帝会为你预备一位好丈夫。”可结局比他说得更好。她与第一位丈夫(我们没有记录他的名字)生活在布伦罕的一所农舍里,直到告别人世,那房子到现在还在;她的第二位丈夫斯多瑞先生是一位有很多财产,又非常严谨的人。他们一直在海给特生活,直到一七二○年十一 月二十八 日她去世,享年六十九岁。她的遗体,按着她生前的遗愿,被送到她的老家希秦市,安葬于当地浸信会教堂的墓地,与她的弟兄姐妹,以及她一生的朋友和牧师约翰·威尔逊先生一起长眠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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