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玫瑰花朵
北京教区小贞女,汪玛利亚德肋撒「附亲笔签名」
SEGRETERIA DISTATO
DISUASANTITA
No. 1270001.
罗马圣京寄来之公函
罗马宗座秘书处来信第十二万七千零零一号
可敬的神父,我很喜欢地报告你,教宗圣父,实在很慈蔼而满意地,收到了你那中国玫瑰花朶 一书的赠品;圣父先谢谢你,能尽心地想到了送给这本书的礼品,并且谢谢你送的这本书,也很感动圣父的圣心,所以圣父给你那代表基利斯督无上神权的降福;而我也就这最好的机会, 谢谢你送给我那一本书的礼品,我也很忠信地报告你。
枢机主教巴柴利
华谛冈宫廷十月十九日发
罗马敎廷传信部来信
可爱的神父,我实在感谢你有可爱的思想,能给我打发来一本中国的玫瑰花朶,这汪玛利亚德肋撒的行实,很能给人立表样。我希望你这书能叫好多别的中国女孩,步其后尘,效法其德行。可爱的神父,望天主降福你,和你所管的事情,我很忠信地报告你。
传信部总长枢机主教毕庸弟
刚总主数来信
恭贺你那另外体面的中国玫瑰花朶一书的成功,满全我的希望;我降福你,我感谢你,敬祝我可敬而可爱的神父安好。
驻华宗座代表刚总主教
北平副主敎满公致作者书
亲爱的神昆:
主宠永与我等偕焉!
大作玛利亚德肋撒汪大润小传,我已很开心地拜读。你忠实的描写,使我感觉异常的兴趣,因为在本教区的教友中,我得以瞻仰上主的仁慈在一个新觉悟的灵魂上,锡以特恩,虽然她入世及生活的环境,从表面看去,似乎与我们很远地隔离着。
你也明白表示新奉教中,时有经上主特选,或特宠的。要像玛利亚德肋撒样的归化,是尤其与众不同。
在一般老教友,一切运作渐近于本能习惯,热度降至温凉的时候,我想你的大作,为他们很可以当一服兴奋剂。而此后,对那些远眞光,欠特恩的同胞,要勇气百倍地去劝化。
这小女儿灵魂的大量,虽在极痛苦的时候,她会勉力顺从主旨。为一切人,在道德的途径上, 卽崎幅狭仄的天堂道路上,这本传可作他们的督促者。
管理保守及新奉教的男女修士,为使他们的未来宝藏(保守者的灵魂)及新归化者热度增加, 这也可作他们的燃料。
本着救世主的爱情,亲爱的神昆!我常为你的忠实兄弟。
副主教满,北堂
一九三三,元月四日
一九一七年 到九三二年
从五月以来始终保持着整个蔚蓝晴和天气的北平,在某一天早晌,忽而乌云密布,接着就下了 一场透雨;这天日历印着一九三二年五月三日星期二;这是当年第一次的雨水。北平的天气素来是极干燥,尤其这一年的春雨,与我们所要述的大事,成正比例的迟延。
一队杠夫,很有精神的,随着响尺的节拍,一步一步儿地走着。在他们肩头上那棺木中,一个全身穿着白色衣履的小女儿,很天眞地安息着。他们且走且打喳喳儿:
『这阵雨可好啦……粮食要落价儿啦……再说,这末一来,咱们还要多得几个小费呢!』
这羣可怜的人们,绝不注意及那棺木中纯全白色装裹的小女儿,尤其不晓得自己抬着的,是一个天上的宝贝。设若他们晓得了,一如圣经所说:Si xcires donum Dei.「倘你晓得天主的恩典。」(圣若望经四章第十节)他们所注意的,就不只是粮食价儿和小费了!
送殡人众,在细雨底下,伴着棺柩,挨着那已失掉了京都名义的北平的西城根儿,向着那在古迹和历史上,始终同故宫等一样不能叫人遗忘的石门(俗名栅栏)进行。
如有人要修纂『北京三百年开教史』的话,可到石门墓地,去读那明末与清代各传教士,如耶稣会士利玛窦及其他会士的墓碑,就能一目了然。
在墓地中央,立着一座庚子年因拳祸致命者的骨冢。那些致命者,都在同时同地被难,而埋在一起的。这东边儿,是继续耶稣会神父的味增爵会传教士坟墓;往南有仁爱会及若瑟会修女的 墓地;往西,是圣母会修士和一些西人的坟墓:在这最后两者之间,有一道短墙隔着为界。
一个小小的棺材,停在致命堂里面的两条长橙上,遮着黑色布罩;一个已萎,且很动人悲感的花圈;周围,点着两枝青光闪闪的蜡烛;此外没有什么别的点缀。此时神父上祭台,特为玛利亚德肋撒举行追悼圣祭。这小贞女的年纪,自生至死,却还不满十五春。
送殡来宾,到得很多,全是优秀份子。第一行跪着,北平教区总代权大司铎,石门大修院院长;稍后,仁爱会巡视女长,及其同会修女;若瑟会修女的代表团(这是一个纯粹国人主办的修会),同他们师范学校里一部份高材生。祭台两旁的座位里,跪着北堂明道学院的学生,对面的唱经楼上,有圣母会的初学者。在他们音乐导师熟谙的指挥之下,他们合唱着最动听而感人的追悼歌。在众教友前第一行,玛利亚德肋撒最亲爱的姑母,很悲伤地同她二位叔叔,并一个仆人,坐着;原来在这受吊唁的家庭里,只有亡者玛利亚德肋撒一人奉教。
石门汪玛利亚德肋撒之坟墓
在雨丝缤纷中,众人伴送着棺材,向那专为仁爱会初学修女的坟地,慢慢地,终于坚决而固定地,把这宝贝,安放在里面了。众学生为致他们最后的追悼之意,很诚恳的齐声答唱追悼经末了的一句:Requiescatin pace.「息止安所,亚孟。」
众人在离开坟地的时候,对于这适纔安葬,静候公审判来,方能复活的小贞女,都感觉依依不舍。他们都低声细语讲论她生前的美德懿行,一切举动的出众,明显是上主的特选者;她面上常充满着和蔼的微笑,她富有在这般小的年纪所罕有的超性精神,虽然她整个儿教友生活,才不过只有二年半,其详细情形,容我们下文为之缅述。
一九一七年的四月一日,在北京住户汪姓家中,诞生了一个女孩子。因为这天是旧历丁巳闰二月初十,所以孩子的父亲,就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大润。在她前头还有一个哥哥。这是一个很富裕,而很有文明的家庭;本家中在教育界担任高等学府教职的,或在银行界占着重要位置的, 大有人在,大润叔伯行中,还有一位大夫,曾留学栢林大学,得了医学博士学位。
这智识家庭,对宗教的认识,是比较的浮泛。思想方面,颇受西方哲学的影响,信教自由的主张,似乎占着相当的优势。他们也保存着中国旧道德,旧礼教中最可贵的一部份:「家教」。这种家教,如能依着潮流的需要,而有相当的维新,很能造成儿童教育的模范家庭。父母的尊敬,长命的绝对服从,虽在这个千变万化的时局与潮流中,能保持中国家庭的组织,不致根本动摇。
大润的父亲,因职业的关系,服务他方。家中的一切,却仍受他指挥。在未得到他同意以前, 任何人不敢自专地出一个主意。有疑难时,最后决断,都在这严明的家主。
大润的母亲,不幸早亡,为助理一切家政的关系,大润的父亲,就把他的姊姊请了来。这是一位中年,能干,而又精细的妇女。她对于侄女大润那番爱护,那番尽力,是再可敬没有的。大润兄妹,得蒙抚养成人,全是仗着这位姑母。
凡是有机会接近这家庭的,没有不感觉他们一切家教的严密。长辈的慈爱,和小辈的孝悌, 诚实,稳重,看着教人生羡。在吾辈宗教家的眼光看来,所缺的也只信德而已。可是我们很容易理会主宠的一线灵光,方透射着这一片净水。那未来的收获正是不可限量! Messis multa.「收获正多。」(玛九章卅七节)。
在这没有信德的家庭里,一切秩序与家教的优良,也许有人要看作一件稀奇的事情,我想不必,耶稣已指示我们极明显的理由;仁慈的师尊,为教训我们谦逊,曾讲说外教人所有本性的美德:Nonne et ethnici? Quid ampTius?『汝有何过人之行........................................................... 外教人不亦为此乎?』(玛
五章册七节)
有怀疑这块华夏大地,将来公教能否在此彻底广扬,而摇着头说:A Nazareth potest aljquid boni esse?「纳匝肋岂有什么美产?」我敢同斐利伯一起答应他说:VenietVide.「来看看吧。」
(圣若望经一章册六节)
你们来看看:在一个和所谓遗传性毫无交涉,和信德的归依与修女生活的召叫相离很远的环境里,上主如何挑拣了祂所特选的。
你们来看看:在外教的菓皮儿之下,往往却含蕴着主宠特选的菓实,上主播种于普世,而不因种族或色彩的关系,有所偏袒,Non enim estdistinctio Judaei etGraeci.「在犹太与希腊人之间并无区别。」
我们这被选的小贞女,在她婴儿时期,也同普通的孩子们一样,并没什么异事,特征,按我们所能记忆的,在那时只有一个小小的动作,使我们比较的可加注意。
北平的小孩儿,论起淘气来,实超过乡间的小孩儿;一天有个小顽皮儿,把大润的一个玩意儿,给藏起来了,这被窃者,在她乳母的怀中,虽不哭叫,可是一见了那犯罪者,在没法用言 语表示的时候(那时大润还不会说话),她却举起小手儿指着那孩子,直到他父母明白了,把脏物追还原主,她纔放下小手儿,撤回诉讼。
大润在这个时候,已表示了她意志的坚决,她的镇静与毅力,这为一小小婴儿,实在是罕见的。就是这铁一般坚决的意志,加以天主上智的引导,叫她冲破种种阻碍,而投身于圣教会慈母怀中;她所以超出凡庸的,也是这一特点。
大润稍长,即入校读书,每天早晨,挟了一个帆布书包,里面装着书籍,纸,笔,去上课,起 初,她还是单独去;继而,她的二妹也去;最后,待她三妹妹也渐长成,就姊妹三个一同去上学。午时,三个小学生,很有秩序地回家,跟她们的姑母一起吃饭,匆匆地吃完,下午一时, 她们重复开始上学去,直到四点,纔完课回家,晚晌,就不再出门一步了。在她们姑母的监督与指导之下,三个小姑娘,勤谨而用心地,做她们的工课,及预备翌日的生书,这样儿的节奏,就是她们每学年的日用常规。
每逢星期的休息,我们这老大古国,在民国纪元以后,也开始实行了。虽不是全体如此,而学校,银行,及一切的机关里,已成为习惯。大润姊妹们所在的学校,当然也不能例外。逊清御园的三海,此时已行开放,多数的青年学子,在放假日,就集中于此。大润同她的妹妹,也常利用这机会来舒舒心胸。
汪玛利亚德肋撒在其家中院内摄影
上主时刻监护着他的特选者过着平安的日子,她却梦想不到那召叫的时间将至,召叫的声音不久就要听着了!几时领洗圣水,打这天眞灿漫的小女儿额上流过之后,她许要问:「主何由认识我?」(圣若望经一章册八节)我闻耶稣答曰:Priusquamte Philippusvocaret.「昔斐利伯未召汝时!」(圣若望经一章册八节)「在诸位神父未教汝一句要理以前,有多少次,我见你在那中央公园的古柏底下。」cum esses sub ficuvidite.「汝在无花果树下,我已见之。」(圣若望经一章册八节)「你驾着小船,在那北海净绿的水面上,慢慢地漂荡着的时候,我已拣选了你。」
在这有意味而简单的生活里,我们可见大润得以走上信德的最高峯,并不因家庭中天然道德性的浸染,也不关于外界任何的熏陶,而完全突显神光的凑合,人力对这种猛进的感化,绝不能为之解释,这种神秘,可拿以下两句话说明:昨儿晚晌在宗教方面,还毫无影响;第二天一见面,却有了信德,且是坚心全信,完全皈依,令爱好眞正美善的心,快乐无比。有人想对这神秘加以解释,叫他们去搅脑汁儿去吧;我们对于这霹雳般的突变,惟有崇拜与赞扬着说: DigitesDeiesthic.「主旨在此。」(达味圣咏八章十五节)「这是天主的工作。」
大润在十一岁的夏天,就得了高小毕业证书,她的家庭为奖励她,就带她到照像馆照了一个像。在她穿了雪白的绸衫,脖子间围着一条玫瑰色美丽的围巾,手里拿着一本书的态度之间, 她表示非常的幸福,而满像包藏着一辈子的微笑。可怜!她的健康,已发生了极重的隐忧,经大夫慎密诊断之后,肺病的危险,似已不可避免。
汪玛利亚德肋撒十一岁时
本家毫不迟疑地把他们爱女,送进交民巷圣弥额尔医院(俗称法国医院)住了第二十二号房。 这在一九二九年的二月二十日。
这病房的床,椅,门,窗,窗帘,以至什末小桌儿,都是白色的,正投合了大润平生的纯洁的嗜好,使她在这新环境,新布景里面,感觉异常的舒适。那戴白色大棱角帽子的女看护,轻脚轻步的,像日影毫无声响地,往来穿梭,且很慈爱地围着大润,送药送水。这种情形叫她看了,先已把病忘去了一半。
大润的生性,是很精细,她每用观察的眼光来分析她周围,所经过的一切。同那外国女看护整天的接触着,为她却是一个新颖的生活。某日,神秘的音乐,一阵阵从楼上的小圣堂中传来, 大润侧耳静听着。
『怎末,外国歌,接着又是中国歌? /
『那么早,姑奶奶(俗称看护修女曰姑奶奶)在楼上干什末? /她好奇地继续问着。
『她们在念经祈祷。』加大利纳回答她说。
加大利纳是一个老教友,信德很坚强,只不曾读过什么书,她是奉命来陪伴大润,因为大润的病状,是需要绝对的休养。
『您可晓得,加大利纳,人家说在庚子年,那台姑奶奶们尽挖小孩子限睛? !我可不信。』从这儿起,她就开始了一大堆的问题:
「这些姑奶奶们祈求的是谁?天主?谁是天主?什末叫圣母?啊/姑奶奶还领圣体?领圣体是怎末回事?必须奉了教才能上天吗?什末叫领洗?』就这些个问题,大润在公教的神学园地里似乎兜了一个圈儿。加大利纳为要满意答复她的病人,像小鸟样猎东猎西地考问,却已喘得上下气几乎不接。
『天主是无所不在?怎未我瞧不见?难道有三个天主?』
『不,不,小姐,只有一个天主,包含着三位。』加大利纳赶紧声明。
于是大润不容置辩地抢着说:
「三位一体,那请您讲给我听听,加大利纳! 」
受了这样重大的诘问,可怜的加大利纳,再没数据可以应付。为表示她坚决的信德,只消极地向大润说:
『就是这末着,我的小姐! 』
『可是你怎末会晓得的? 』大润继续着问。
加大利纳无可奈何,就举出大槪人以为最强而最有效的证据来:
『这是神父说的……小姐,求您饶了我吧!我是从来没有念过书,您这様逼着我问了一大堆道理,真把我的脑袋也搅晕啦……可是,怎様叫您明白这些道理呢……得啦,我们有的是神父很明白,他们读过这些书,一定可以完全告诉您。』
于是大润又接着说:
『那好,我愿意见见神父。』
天主的圣意吧?恰在这个时候,一位教士上医院去看他将死的神昆。大润由加大利纳伴着,就去见这位教士。事实的发生,在那生病教士的临终前几天。
「那病故教士一切的痛苦祭献,换得了大润信德的恩宠。」这是我们大众的推想,也是很巧的符合。
第一课的教理,就在那时立刻开始,教士且为解释全篇天主经的意义。大润很留神地听那教士讲解,她觉得教士的话是很确实,简单,且有安慰。如今她只求一切解释明白,却再没丝毫反响了。从此在这诚实孩子的心灵里,信德打下了永远的基础。她刚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就立刻叫加大利纳:
『您有念珠没有? 』
『有,您看!』
『在那大珠儿上怎末念法儿,小珠儿上怎末念法儿? 』
『那得先学信经,再有天主经同圣母经,末了念圣三光荣颂。』
加大利纳在这档儿差使上,似乎比较的合适;为背大套的经文,那是她的特长;她是完全背熟,而不用看本子的。她就慢慢儿的把一切经文,来回重复地背给大润听。第二天晚晌大润已把玫瑰经学会,并且很熟;那时,最好立刻给她一串念珠,使她能念。可是不久,我们就能看见她怎样诚挚地念着这最初学会的玫瑰经。
加大利纳很得意有那么一个学生,因为一部份经是她给口授的;她有了面子,她高兴。可怜! 她还不晓得「穿小鞋儿」的时间快到了。
大润很聪明诚挚地念经时,每把各篇比较着,分析着它们的内容。一天晚晌突然地,她诘问加大利纳一个小小的问题:
『我们那信经的第一句我信,在全篇经文里却「我信这个」,「我信那个」,把它重复了好几遍;你倒说说,加大利纳,这信经里一共有几个我信?』
加大利纳额上的汗珠,这时又像发烧似的,轻轻地往外推,可是为表示她并不模糊,她就私下地北脸着,计算那「我信」的次数,俾能答复她的学生。她越算越迷糊,因此「我信」的确数, 始终不曾得着。
大润于是笑嘻嘻地说:
『怎末,你们家好几辈子的老教友,你又从小儿就念这篇经文,现在这一点儿小事情,你还不明白,那真是奇怪。我倒晓得了,加大利纳,这篇经里,一共有十二个「我信」。
加大利纳这一次面子上不大好瞧,所幸在最短时间还挣回了许多。她立刻赶到洗衣房去找她的伙伴儿,把大润所问她的,照样地诘难她们。这些洗衣佣妇同她一样的迷糊;她们计算了半天,有的说:「十个」,有的说:「十一个」,却始终不曾在那「十二」的确数上猜过。加大利纳于是开始她的深呼吸……
我(著者)实认,我习惯于念那拉丁文信经,在Nicee的一篇里,只一个「我信」,在那圣亚大纳削StAthanase的一篇里,始终就不曾见过「我信」二字;至于中文信经的内容,我也没十分注意过。
的确,我理会这些个「我信」,大槪是按着信经十二端编的,可是究竟确数几何,那时我还不很 清楚。从加大利纳告诉了我这件新闻,我立即匆促而秘密地回房(著者当时亦在医院),去考证那大润的新发见。一些不错,果然是十二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对信经原意,很是合理。 这孩子的注意力,是着实可佩,在她未明信经十二端的眞旨前,光随意地念了一遍,她就会计算清楚有十二个「我信」。我们至今还很惊奇,在她纯洁的灵魂里,超性能力使她发见了我教眞义。那时,她只有数天的保守。
我们这小小的预选者,在她的意思,对公教方面的责任,该尽的且尽的越勤越好的,就是念 「玫瑰经」。有好几天,看护修女注意大润,或早,或晚,常在一定的时间,蒙着头,一声不响
地躱在被窝里。她以为是大润淘气;但她想为停止这种无谓嬉戏动作,装作不见,却是更妙的方法;过不了些时日,自会中止。这可逆料错了;大润日日重演她的作法儿。末了,为求明了其中眞相,修女再也忍不住了,便向大润说:
『小姑娘,为什末你把被窝蒙着头?这有碍卫生。你看你自己的病,最好要多呼吸空气。」
『姑奶奶,我是在念玫瑰经。』大润答应说。
修女听了,还是不解,她想:为什末念玫瑰经要蒙着头?
『我试过,』大润接着说,『要是睁着眼念,我就想这样,想那様(她还不会说教会中普通习用的名词:「分心」),再也想不起经上的意思。闭着眼呢,我就要睡;真是要命。所以我蒙着头,闭着眼;可以不睡,也能够专心想经上每一句的意思。』
这事,叫人不由得连想起圣女小德肋撒答复她宿舍监督问「假期内作何生活」的话:
『夫人,我往往躱在卧房空处,用帐子遮了,静静思想……』
『可是你想些什末呢?』
『我想着天主……』(拉帆叶主教VgrLaveille着:圣婴耶稣德肋撒传第五章及灵心小史第四章)
我们该注意,大润是几天工夫儿的新保守者,对灵心小史,是一些影像也没有。
不多几天,有人送她一本要理详解。大润识字,自然比不识字的,要占许多便益。她与加大利纳的地位,现在是倒过来了 :加大利纳,如今成了她学生的安驯学生,她从此静听着大润给她 讲解那图上的各种要理,而大润当老师了。加大利纳承认:
『我因为不识字,所以有好多教理不明白,现在大润小姐一讲,叫我明白了不少圣经上的要理,又听见了许多,从来没听见过的,对大润的宗教知识,从此日益进步。因上述那位教士病愈回任,那给大润讲解教理的职务,就由另一位病在医院的教士继续担任,每晚半小时。虽然往往还要停课,这位教士却极庆幸,终能引导她领了圣洗且开了圣体。大润奉教的决心,已存了许久。只是如何实行她的志愿,却还没想起一个妥善的方法。
『您想现在可以领洗不? 』
『当然,我的孩子,你的教理知识,已足够入教程度。只是你还不到成年的岁数,为免将来一 切的麻烦,照教律,你还得向父亲求一允准入教的亲笔书信。这为我们公教是必要的手续, Sine qua non.然后再经一番正式考试,如果教理明白,就可准你领洗。』
『我也早想到了,』大润答,『我向爸爸的请求书,已准备着发了。』
他们父女往来的信札,很不幸地被耽误了。我们替大润着急,幸而终不曾失望;这信最后是到达了。因为我们没有大润给她父亲往来信札的原文,现在只能把她亲口声述,而约略能记忆的经过,写在下面。
她写信求父亲准许领洗,她父亲回信的大意是说,彼素主张信教自由,女儿看那教好,要入, 彼并不加反对,只以大润年龄幼小,这问题的决定未免殊嫌太速,入教是一件大有关系的行为,必须熟思深虑,深怕孩子脑筋简单,受了旁人的影响,虽说出于好心,未免过于急进,故此嘱咐她等到二十岁时,再行决定。
这固然不是一个无理性的拒绝,可是一个不认可的委婉表示。这样儿答复,似乎早在我们意中,我们并不诧异。然而大润的感想如何?我们是否要再看那普通常见的悲剧:孩子只好守着愁苦的静默,灰心,一切美丽的希望,从此整个儿消灭?
「少者闻言,怅然而去。」(玛十九章廿二节)……我们很不安地自问着:
我们这些可怜的传教士,我们常以为彻底认识了人们的灵魂!……靠着伟大的信德,我们也跟着伯多禄,走上了水面,可是在经第一个难关,第一次受着逆风的打击——Vidensventum validum.「及见风烈。」(玛十四章卅节),我们就迟疑,忧惧,终于很可悲地沉入懦怯之海。直到耶稣伸手给我们「当彼开始下沉,伸手援之。」(玛经十四章卅 一节)且说:「小信德的人,为何疑惑?」(同上)我们请听大润向父亲说了什么:
『我的健康,是否能保我准活到二十岁?况说在公教里我所得到的一切安慰,是我生平最美满不过的。』她请父亲放心:她决意要入教,并非出于儿戏,乃是出于完全确信,与有意识的志愿。她特请父亲不要怀疑她的孝心或要减少,且禀明父亲:她读了天主十诫以后,晓得一切对父母的爱情与孝心,不单是人事,还是天主诫命;因而她对父亲的孝爱心情肠,比已往增加了不止十倍。
这一次她父亲却被感动了,他回给大润的信里,表示她去的信,使他很喜欢,他所企望于爱女的正是如此。他很满意地认清女儿的请求,并非由于冲动,确信女儿当然不致反复无常,这才一口答应了:【准如所请】,并且祝贺她女儿入教的幸福。
大润的信德,终于战胜了,她很匆忙地来报告我们这好消息,为安定我们紧张的血管,与当然的疑惧,在她活泼而表示着未来幸福的动作里,她问:
『几时领洗?』
大润为她的领洗圣名,愿取小德肋撒,可是,又舍不得她那亲爱的圣母。
『我还是取名玛利亚吧!』
这时她的代母,管理药房修女,就很巧妙地替她解决了这个难题。
『那么,你就叫玛利亚德肋撒。』
大润很欢喜地接受了这个建议,因为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名字,其中不单有童贞圣母玛利亚, 还带上了圣婴耶稣德肋撒:始胎无玷的玉薽花和一朶儿美丽的玫瑰花。我们这本传里,有时常单用德肋撒来称她,因为比较的方便些。大润在她书信里签字,却常签「玛利亚德肋撒汪」。
整个一星期的工夫,在医院的活计房里,为这将领洗者预备。她姑母送她的白绸衫。还有那特为领初次圣体用的白纱包头与玫瑰花冠。
大润一接到,父亲准她入教,确实的消息,她便抛开一切,专心预备领洗。我们最后一次教理的谈话,是讲论圣体圣事,时间约有一小时之久。在这次的讲话里,大润一句话也没说,丝毫没有异议,两个眼睛很注意地睁着,她不愿有些微的遗漏。时刻还表示她的同意而轻轻地点头……在某几处,她微笑地暗示着:
【是,我懂•••…我也这末想••…•』
在我的教士生活中,已有不知几多次,替保守者预备他们领洗及领初次圣体。当时对着那极表同情的听众,我觉得彷佛是上了弦,一切话语,很现成地源源而来。如今对着一个十二岁的小病女孩儿,我竟口吃起来。我在这天早晌细心预备的一般神学上的论证,这时总觉得冷枯无味。啊!在这种困难的境地里,为适宜地讲解这「爱」的圣事,那塞辣芬天神的妙唇,是何等的需要?这孩子伶俐的智慧与热烈的信德,很快地攫得(为我是太快),你的原意,而使你在这讲解的步骤上,不得不加增速度。我那时,正同不高明的音乐师一样,老赶不上板眼,呼吸之间(该怎末说?),她已超过我去,而向那无尽和神秘前程,猛烈地突进着。
『大槪你累了吧?我想为今天也足够了。』
不,神父,请你离续讲下去!
为顺从她的意思,我就继续讲领圣体前后所应有的善情与善行。
末了我加一句说:
『领了圣体,当吾主在你心里的时候,别忘替你亲爱的家人祈求;然后仔细听着他所训谕你的话。』
『天主在我们谢圣体时,跟我们说话吗? 』她问。
是,往往如此;只是那神秘的声音,决不是肉体的耳朶所能听见的;能听那声音的是灵魂……大润,我所晓得的,已完全告诉了你;其余,你将来同吾主一起的时候,你就会明了。』 我那最后的一课教理,至此告终。
交民巷圣弥额尔医院(法国养病院)之小莹
那令人望眼欲穿的伟大的日子,这才到了; 一九二九年四月二十一日,这是在春季极美丽晴和的一天,午后四点,众人会集在医院小堂中。大润站在众修女跪櫈的前面,穿着她那白色的绸衫;胸前闪烁一个金质的圣母圣牌,在她响亮而坚决的声音里,她老实地答复那本堂神父对领洗所有的一切问话。
『你向圣教会求什么?』
『信德。』
这蒙主特选的小女儿周围,有她的本家,亲属,很感动地参观着她行那最诚挚的祭献。众修女,很谨慎地注意了这灵魂的恩宠逐渐增加,同声感谢上主仁慈,感化了这孩子纯洁的心灵, 有几家被请的欧洲人,对这中国高等社会小女子的信德与勇气,表示非常同情和钦佩。这小女孩儿用她受洗的事实,对她本家,朋友和祖国,证明:「超性」是实有的,「超性」乃一极大的问题,乃世界上惟一重要的问题——Unum necessarium.「紧要的只有一样。」
神父继续念礼节中的经文,接着就问大润几个为决定她永远的重要问题:
『你信天主圣父么?你信我等主耶稣么?你信天主圣神么?』
『我信。』她都痛快地答应。
『你信圣而公教会,诸型相通功,罪恶的赦免,肉身的复活与永久的生命么?』
『我信。』
『玛利亚德肋撒,你愿意领洗吗?』
『我愿意领洗!』她坚决地答应。
于是侧着头,洗礼的圣水就在她额上慢慢地流过,至圣天主圣三从此永占了她的心灵,玛利亚德肋撒也就算应了吾主第一声召叫。
领洗礼毕,我就看见大润从医院中央的大楼梯走下来,手里抱着一束鲜花。她面上温和而安静,正是印了「超性」的印记,把「超性」的美丽可爱在德肋撒面容上表现出来。请你注意
「超性」这一点,德肋撒与其他女孩子绝不一样了。大槪在和她年纪相同(十二岁)的女孩子,普通都有着很可人的伶敏感觉性,常在追求亲秘的说话,富于未经施用的柔情,自早至晚,占着心的就是种种无谓的娇嫩问题。假使你要眞正认识大润的话,就请把以上所述普通女孩子的性情,除去一大部分,再加上「超性」一端,就得了大润的眞面目。
从第一次给她解释天主经的那天,到现在,恰才五十天,因德肋撒不停地急进,目的已经达到:她已领了圣洗。在这样轻的年纪,与距离信德这般远的环境中,而能如此迅速地归化,我们却从未见过。
参礼者,如今都聚在一间修女院长为大润特备的礼堂中,向这新奉教者道贺。各个孩子,无论大小,都分着一份儿领洗糖果。是大润亲手分给每人一份儿小小的甜蜜,还加了句很诚挚而温雅的「谢谢」,这「谢谢」,当然是为向那诚意地来参与她领洗礼的众宾客,表示感激。
大润坐在主位,很优雅大方地招待着来宾,为庆祝她那无上幸福,大家交碰着香槟杯。凡曾参与这亲热友谊的阿葛拨Agapes (圣教初兴时,教友们为纪念建定圣体大礼的聚餐)者,没有不觉得大润是满心神乐。然而她脸上却不时轻轻地泛起一些愁云,转眼复归消灭。我们对这有意义的阴影儿,不必费事,就会知道它的来源。浮浅的观察者,也许要想,这是她因受种种感动,而略觉疲乏的当然结果。事实却不如此。在她得入圣教,莫可名言的幸福与快乐中,她觉得美中不足一点,是她父亲……虽然她亲爱的姑母当时在场,而她的幸福,一部份是她姑母的赐予,因为在她入教的意志决定后,她姑母首先表示同情;无奈这位优秀的太太还不曾同她侄女一起认识了信德与宗教无形的安慰。她两个妹妹,穿着淡紫色的衣衫,陪在她左右,她心里,却愿意看见她们也改穿那救世主耶稣所付予的白色衣衫。她要立刻开始,对她的可爱亲属,实行宗徒事业,宣讲教义,然而时机未至,她只得默忍着。这不得已的缄默与隐忧,反映在她脸上,就成了方纔我们所说的云影。
礼毕,神父们向她告辞回堂,大润亲自伴送着他们上汽车。在路途中,除了大家谈论当日这件大事以外,其他的言语,简直没有掺和的可能。
「他们谈论所遇着的种种。」(圣路加经廿四章十四节)我们分手时,正说着这一句:Quid putas puer iste erit?「汝意此孩前途如何?」(圣路加经一章六十六节)大润前途怎样?上主,圣母,及那圣衣会的小圣女如何看守着她们的被保护者?我们放心候着罢!
翌日,二十二日(星期一),大润在圣弥额尔医院弥撒中,行初领圣体礼。一位中国教士主祭, 他乘这机会,讲了一篇合时应景的道理。吾主是日就亲临在这新奉教者纯洁的心灵里。她回到了跪櫈上跪下,身子端庄,两眼下视,纹丝儿不动,好像一尊白玉石像一般;她息心静气地朝拜圣体。在吾主与他特选者中间,究竟怎样一个经过?对这出神「丧我」的描写,我们就该问圣保禄宗徒,他曾经神魂超拔,竟升入三层天上。这位大宗徒,他曾试过,而他的言词充满神妙,使我们知道:「他听见了不能向人说明的奥妙话语。」(保禄书信 ) 旣然为恰当描写和天主密缔神交,连圣保禄都觉得办不到;我们的新奉教者,单学了不多几句 神学上的名词,我们如何能苛求她,讲出她所经的一切? 一天,因一位仁爱会修女,为善意的神火所驱,自信应向大润进一忠告,我们纔得了下面几句可宝贵的言语:
『德肋撒,你在谢圣体的时候,我从没见过你用经本念经。为什末你不用那美丽的经文?它能在你与耶稣结合时,帮助,増加你的热情。』
【是,姑奶奶。』大润回答着,两眼却惊异地望着修女,『我领圣体后,的确不曾用过那经本……我觉得那经文,使我分心……而且我有许多的事情要向耶稣说••…•』
假使把大润所说的几句,交与神秘神学家,任他们寻思默想,这小女子深邃的神秘性,恐怕要写一大厚本书,也发挥不尽。这件与避免念玫瑰经分心相同的事实,似乎已明白指示这孩子,在超性界已有了不凡的造就。我们在她这本小传里,看见她当时怎样忍受苦痛,怎样奇妙地顺从主命,我们当然可以自问:德肋撒,默想中,岂能没受过吾主莫可名言的神秘光照?
这一日,德肋撒愿意整天的工夫儿穿着那美丽的白绸衫,披着她初领圣体的白纱包头,并戴着白玫瑰花冠。这一日(二十二日),为她是不能忘的甜蜜纪念日,和最晴和最幸福的一天。晚晌,那为她讲领圣体道理的神父来问候她,以后大润才肯再行穿上她的平常衣服,又恢复了她那纯朴,然而常常端雅秀丽的模样儿,且又添上了一样,由住在这特选灵魂上的圣宠,所反映出来的光辉。
四月二十三晨,德肋撒向诸修女辞行。她的健康,因修女们及医生用心的看护与诊治,恢复了许多。照医生的意思,在这进步情形之下,最好再到温泉去休养一时,俾得实施空气的疗治。 她于是离开医院,先到家里看看,就由加大利纳陪伴着赴温泉静养。
温泉,是在西山一带,离北平四十公里的一个处所。那时,一九二九年,该处还没有相当的设置,而单建议着请仁爱会修女在那里设一分院,如现今一九三二方实现。
假如当时那里已经住着姑奶奶,大润该多么幸福呢?本来那里是为疗养肺病最好的处所;可是要早有现今这样的设备,她每天能同修女们在一起,为她的是更好不过了。但事实上,那时当地的寂寞与孤独,实在令她苦闷。以前是愉快和幸福日子,现今是乡间旅舍内苦闷的生活;这种突然的翻变,焉能好受?那有明见与慈母性的姑母,为给侄女一些安慰,就令那医院的忠信女仆,加大利纳,跟着一同到这不得已的被谪所去。读者看到这里,须要注意;德肋撒,那时还不足十二岁,而为一个中小学孩儿,无论贫富,「想家」二字,却是代表一种和亲人隔离的苦恼。这种苦恼,不只是精神方面,就是肉身方面也有很大影响;往往能叫很结实的身体失了健康。因他们所恋着的「家」就是他们的住宅,田地,父母,一句话,就是组织成中国社会基础「家族」的一切活物或死物。
医生为大润仔细规定的空气与休养治疗法,立刻开始。在身子健康方面,大润旣没什末可操心的,只可顺其自然地生活着。她虽是新奉教,却打算,怎么好怎么安排她神灵的生活。
她带一个珐琅的大苦像,是个好朋友的纪念,几张可敬的圣像,经本(要经汇集与周年瞻礼经),同她的念珠。在那里的第一天,她就出了一个疑难的良心问题:
『加大利纳,大夫命我期常躺着;可是我就这様躺着念经,成吗? 』
加大利纳这次,在这一点上,比较有经验而不像那论证教理,要使用脑筋,容易头晕。
于是她自然地,答大润说:
『我的小姐,你放心吧!大旣的病人,大夫全让他们那么躺着念经。再说在这种光景,大夫的命,就代替着天主的意思。』
大润在她坚强的判断力,均衡的理智,与那熟练的思想里,承认加大利纳所说的理由,很是充足,并且,旣是天主的意思,她就毫不怀疑地躺在椅子上念经。
天气好时,出门散步,为她并没有禁阻,且是医生嘱付过的。她发见了温泉附近,有许多教友,都很穷苦,她就决意指定一日,到其中一家的土屋里去问候他们。
她向来认识的,是主教住在地的教会与城市的修院,那里,都是很清洁而光亮的,地板烫着黄蜡;全教会都是很和蔼而微笑着(我几乎要说:「一切是锦绣的」),如今她要看见,这同样的公教会,在那穷乡僻壤中,是怎么个情形……?
在那与门几乎要脱离关系的门框子外,她很细心地端相着这清苦土屋内部的情形:中间地上,横放着些高粱秫楷,他们煮着小米稀饭,屋中烛满了烟。再看到墙上,见有一个制作很粗的苦像,相差天壤。那屋主所佩带的圣牌,也不同她的一样,是铅质的,价值至多也不过一个铜子儿?然而使他们说『天主降福我们,赏我们好年成』的话的,却是与她同样的信德,同样的天主,和同样被钉的耶稣。我们这贫苦教友,很对大润表示歉意;因为在破烂的土屋里,他们不能尽力招待;可是仍旧请她进去歇歇脚,叫她出不来气儿,又为她肺病关系,不得已只好两次都复退出。
靠在加大利纳的胳臂上,她自言自语地说:『这些可怜的人们,也是教友……同我一様……也领过洗礼。』
她这样说着,想着,她难受,却绝不以为可羞。且为证明她对他们的同情,这小女儿还向姑母要了一笔可观的哀矜,散给他们;这就是她慈善,大量的明证。
大润回到温泉后,非常烦闷;她向旁人说:
『教士们在宣教时,也同様贽居在那不堪驻足的陋室中,不顾一切,单为救那穷苦人们的灵魂!这是何等忠诚,勇敢!』
我们听了大润这些感慨的话,顿觉似乎进了圣教初时,第三世纪的古墓中。令我们疑惑:这是 我们中国的小女儿玛利亚德肋撒汪说话呢?或是那在城外古墓中探候她可怜同胞们的罗马十三岁圣女依搦斯说话呢?难道我们不能把圣教会在大日课经中论圣女依搦斯所说的话贴合在这恰为十三岁的德肋撒身上吗?
「她所有的包含,不过是岁数小,然而她却作了圣德的导师。」(圣依搦斯日课经第五诵读)
大润生性多情,那幽独生活,为她决不适宜。因为离开她一切亲爱的太远了些,她的健康不惟不见恢复,且自到温泉之后,更日形萎靡了。她虽然毫不抱怨,终不免默默掉泪。没有弥撒, 也没有圣堂;一共领了一次圣体,刚些微地尝得了少许神味的她,那天国的快乐,幸福,都突然而迅速地与她隔绝;我们该承认,这是何等痛苦。她的家族看出这放出去的小鸟儿,犹恋着她涂金美丽的笼子,一时想不起其他方法来安慰她,就又把她接回北平。
几天之后,在圣弥额尔医院里,我们又看见了这一朶小小的玫瑰花儿,很快乐地开着;她的健康,也同时复原了许多。在上海去之前,德肋撒因医院设法儿调治,精力日见恢复,而使她过了一个很愉快的夏天。她的继母(她的生母早已去世),每天早晨来带她到北海公园去散步。 这位太太虽不是大润的生母,对她的待遇,却也不亚于亲生,大润也非常的爱她。
此时大润的父亲适从上海回来,同他的姊姊与孩子们,在北平过几天家庭的生活。上海是商业与娱乐区域,学校的设置与课程,虽很完备,可惜,那里的生活过于骚动,要子女受良好的教育似乎不很适宜。因此一般富商,自己为业务关系,虽然留住上海,而把自己全家往往送到北平居住。北平不单有历史与文艺上的价值,天时比南方高爽,生活安静而又低廉;这两处的费用,以家庭与子女的得益来论,并不算耗费。
大润见她父亲回来,非常欢喜,很娇媚地谢她父亲,给予她奉教的允准。她父亲见女儿如此欣 幸,也很高兴。每逢德肋撒要进行一椿确实而有明证的好事,总是毫不迟疑地一往直前,本预备着走一步的,遇着机会也许跨进两步。这次她又向父亲要求一个很严重的事件,就是这个缘故:
【爸,请你准我劝两个妹妹一起奉教。』
她父亲明知女儿的友爱与侠义性,使她吐露了这进一步的要求;可是为谨慎起见,以为该把她这般热烈心火儿,抑制一下:
『我准你奉教,你已很适宜地办了。可是对你的两个妹妹,大润,我请你不要劝她们;你得把好表様来感化她们,却不可勉强地拖拉她们;至于将来如何,待她们到二十岁时,自己拿主意好了。」
大润的心那时觉得整个的破碎了,然而还是很驯服地谨遵父命,从此她再不向她两个妹妹宣讲教义了。不久她自己向人声述当时的情形:
『我太爱我的父亲,我不愿使他难受;从此我不多讲就是了。再说,天主也许不久就要收我,
几时我一进了天堂,我非啰唆天主同那无玷圣母,请他们感化我全家奉教,不达到目的不休。』
她这几句话,彷佛和圣婴耶稣德肋撒这句话,是一样儿口吻:
『我的所以视死如归,因我在天上为一般的灵魂,是比在世界上有用。』
虽然远隔重洋,言语不同,圣人们心灵的发露,却是一般无二。这般同情心的波动,这般音韵的完美和谐,与道理上这般可奇的符合,明白证实是同一音乐家,在两根不同的弦上,奏出了同一的音调;的确,信德单只一个!
此后德肋撒在静默中,往往思虑她终身大事。在温泉养病时,她已不自觉地显露过这样的一个感想:
『我的体质太弱了,出嫁大槪是不可能的事……要是我当仁爱会修女呢? …那我还能帮姑奶奶们教小孩子书。这样我也算不白占了世界一个地位。』
这是德肋撒在她生活过程中的一件新事实;她已隐约地听见了那召她入会作修女的呼声,深怕 「盲无目的,枉生一世」,这是何等体面和伟大的感想;这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实在是罕见, 实在值得我们特别注意。
大润,她以为生在世界上,不单只为个人享受天主的恩赐,还该按照个人力量,为公共幸福工作,无论如何,不能叫人说「她是白占了世界一个地位」。虽然看她的健康,不能组织家庭,她也不认为就可以袖手空闲着活一辈子;关于这层,她家庭富裕,固然不成问题。她却想着个办法,就是:要在圣味增爵会修女庇护之下,把自己灵魂肉身,整个儿牺牲于教训儿童。
她把自己的意思,曾向看护修女说过,修女听了非常喜欢,不过并没拿着当一回事:
『这是孩子气的任意说说。』修女这样地想。
『我要做仁爱会修女! 』大润却一味地要求。
于是修女,为使她明了事实并不这样简单,就为她解释:她虽是新奉教,也该在她所处地位, 无论家庭里,社会中,都该显出教友齐全生活的标记,作有入会召叫的凭据。这位修女的理论,为我们这年幼的志愿者,却不像有些使她犯怵。几时德肋撒说:『我要入会!』那话是很有分量的。天主上智,好似要成全她的计划,因为恰在这个时候,平常留驻上海的仁爱会巡视女长蓝盛德来到北平,且就住圣弥额尔医院,大润毫不迟疑地就请谒见。她请了一位中国修女同去,为替她当翻译。
她在去谒见女巡视时,无意效法了她的主保,圣女婴孩耶稣德肋撒,当日见那巴园Bayeux主 教,请求准她入圣衣会时,为显得她身量毅高,曾故意地把头髪蓬起。大润一经巡视允见,为在她跟前,显得越高越好,就翘起脚跟来,只用脚尖儿走道。
巡视女长很和蔼地接见了大润;听了她的志愿,对她这超性的计划,予以相当的鼓励;就告诉她:按着会规,平常不能准十二岁的孩子,保守入会。说毕,因为事务忙迫,巡视女长,就在一个很可爱的微笑中,辞退了大润。
她这时很愁闷地回到她的住房;走着非常慢的步调,这时也放平了脚跟,不复只用脚尖儿了。 可怜的小女子!她这美丽的希望,现在完全消灭。她恐怕还要猜想,圣教会所定贤明的教律, 有合法的理由,或者还可以通融。德肋撒因为不到相当年龄,实在没有办法。有多少次,在她生前与死后,因她年龄的幼稚,人们加以非难? 一次是二十岁的延期,再次是十五岁的限度。 彷佛在这短促的生活过程中,眞有工夫儿等候着是的!这回事儿,又叫我们记起,和圣女小德肋撒上罗马,请求教宗良第十三准她早进圣衣会的经过,一一地符合:当时圣女匍匐于教宗足下,也是失败了,也只得教宗这样一句答复:
「天主果眞要,你当然进得成。」(灵心小史第六章)
这些同样的折磨,是修德成圣的基础,我们这中国的小玫瑰花朶,眞像那美丽的玫瑰花,花瓣 一片一片儿地凋落,落下种种痛苦的花瓣,作为祭礼,铺在耶稣脚下,而耶稣对她并不客气; 好主子明知这大力量的小女子,能贡献他对她所要求的一切。
数日后,大润回家调养,因她的健康有很好现象,众人在这一点上,也就都以为她有完全复原的希望。
大润回家后,在她的卧室里,自己收拾了一个念经的地方,供着那明亮的珐琅苦像及几张圣像。她每天就在那里念经,祈祷。
她一时想起了仁爱会巡视女长的这句话:
『你到十五岁时,我们再说吧。』
德肋撒自己念想道:我现在十二岁,还没入会资格,晓得;可是谁能阻止我预备将来入会呢? 为何非等到十五岁才决定?我要做仁爱会修女,我现在晓得怎様办了••…•』
德肋撒靠着她那小书桌坐着,手托着腮颊,两眼向上凝视着。忽的,她抓起笔来,挥毫自如, 一气呵成地写了一封信,原文如下:
六月十三号1929
谨禀大姑奶奶大人,
我愿意入会,成一个仁爱会者修女;望大姑奶奶收纳我!如果大姑奶奶允许,我就从今年十二岁,起首读书;三年后,好成一小姑奶奶,好帮助姑奶奶看护病人;如果大姑奶奶寛免允许,
那我是非常感谢。
汪玛利亚德肋撒
汪玛利亚德肋撒之亲笔书信
在这样年幼的孩子,几乎可以称婴儿的信中,显露着何等坚毅,何等的信德!事实上她才十二 岁,但她长像儿尤其显得娇小,看着她至多不过十岁。虽然论身体方面,她因为病所缠,活像 一棵娇嫩脆弱的花儿,但她的心灵,却始终不曾因受折磨,就失了些微的勇气;她明了她所要求的不差,那阻碍也不过只是暂时的,方才被碰回来,她又从新进行她的计划,那番热烈,那番耐久,除了一个「死」字,再没有能使她罢休的。人们多错误的理想,与那暂时的感难,都没有了解德肋撒入会的决心,绝不是出于容易错误或过于乐观的幻想。我们不用多替她声辩, 而唯一的明证,就是她能完全明了那自称可怜病人们的仁爱会修女,她们有什末目的。德肋撒还更进一步。她并不希望直接地侍候病人,她只想:「帮助姑奶奶看护病人」,还能再想出一个比较更动人的态度么?她从哪里在谦逊上得了这么可奇的训练?为应吾主的第二声召叫,德肋撒还能作什末呢? 的确,天主给了她一个眞正的入会圣召;三年之后,在她将满十五岁的前几天,仁慈天主就收了她;预定的时期一到,德肋撒方开始度她修女的生活……可是在天上
大润的父母决定,到秋天,把她接到上海,为避去北平的严寒(因平地冬季寒冷,每降至百度 表零度下十五至二十度。)行期决定了十月二十四日。动身的前几天,她向几位熟识的教士辞行;乘这日午后闲暇,教士们就伴着她同去参观石门墓地。她对着这布置得井井有序,空气静肃的墓地,默然出神地参观着,她走遍所有的墓道,读那一切的碑文;有不明了处,就很诚恳地询问。当时谁能想到三年之后……「将来,为我们是一个莫测的秘密,在不知觉中,我们叩击着,将来一天,我们要在其下休息的石碑。」(拉高代迩信札,拉氏为法国宣教有名的神父,生于一八零二年,死于一八六一年。)
十月二十四日星期四,大润南下的日子到了,这是最高兴的一时,那一星期以来所预备的行囊,现在派了正式的用途。大润跟她后母,都神采奕奕,很早地已到车站。停着的火车,只等那规定的时间一到,立刻就开始它四十八小时直贯南北的长途旅行。众戚友,都到站送行,祝她们母女俩一路平安。穿着绿色丝绒的旗袍,围着淡黄色的围巾,大润当时的精神的确很好。 她乌黑的头髪,剪成若翰纳达尔格式样儿,并不戴什末珠翠首饰,也没耳环,更不涂朱抹粉; 她只要她的本来面目,就是:大家庭的一个天眞小女子,新奉教者,与那未来的仁爱会修女玛利亚德肋撒。
那钟声突然地响了,那蓝钢车的门儿关了,大润就在玻璃窗内,向那留在北平的一般送行者, 依依不舍地扬着小手儿告别而去。
第三日瞻礼七,午后五时许,她们母女乘平沪联运快车安抵上海。到家,用饭,打开行囊,整理衣物,并就给父亲讲旅程中的一切经过。可是时间不早了;无论如何也得去休息了。
翌日,晨七时,太阳光已射透了卧室的窗帘。德肋撒已经醒了;她究竟曾否睡着?
这是星期日!弥撒怎么办?她想法儿解决这个良心问题。
『后娘是不奉教的……爸爸也不奉教…』她一层一层,慢慢地想着。
她是单独奉教的一个小女子,为守教中严密的诫命,是否可以麻烦全家?可否惊醒这些忙了一夜,直至天明方睡的家人?她又不认识道路,在这偌大的上海焉能单身出门;再说,没她父亲或母亲的准许,她也不敢出门……该当惊动他们么?这般犹疑莫决,眞叫人难受!啊!要那教士在呢,就可问他一个办法,可是他却在二千基罗以外……怎么办?德肋撒于是握笔写了下面 这一封信:
一九二九年一月二日
神父,
我们瞻礼五在车站离别以后,瞻礼七到上海。我不认得道,并不知道哪里有堂;我父母非常忙,没有工夫同去;所以那天我没有望弥撒,请神父原谅。可是我在家中照常念经,万不曾忘记,还请神父放心。我在这里很想神父,时常求天主,圣母,叫我的病快好,就可到北京来同神父见面。神父我们再见吧。我就此祝神父身体康健!
玛利亚德肋撒
这位教士为使她良心平安,就立刻给她写了回信,告诉她:她的举止,是完全合理,即使大神学家处于这种环境,也不能再有较好的解决法。我们知道,在她动身前,北平修女会给上海巡视女长一封介绍信;这个使我们能如大润在信中说的「放心」,不必为她担忧。果然,在她到了 海的第二个星期早晌,就由她继母伴着到仁爱会修女总会所去望了弥撒。在给她的回信中, 教士还附寄了几张双景照像;她接到了回信,晓得与她通信的教士,也因病进了圣弥额尔医院,她赶紧拿起笔来又写了一封信。
神父鉴:
我在本月十三号接到神父来信,心中很是喜欢;知道你作了几页照像,是我住过和领洗的地方。给我寄来,那是我非常欢迎的。
再神父你说你受了风寒,有了病住在医院里,这眞是不幸的事。可惜我在上海,不在北京,不能常去看神父,同神父说话!只好在这里求天主,圣母,使神父的病,快快地好。再寄信给我的妹妹,叫她们替我常去看看神父,就如同我一样了。我的身体现在很好,不必挂念,求神父告知姑奶奶,我一定听她们告诉我的话。我父母问神父好。
玛利亚德肋撒汪大润
数日后,她又发了一信。这是我们所保存着的最后一封。
神父:
前几天我接到了你给我打发的照像,眞使我心中高兴极了。并且都是姑奶奶,神父,及住过的 地方的情形,使我喜欢得要疯了。神父呀,谢谢你!我在这里身体很好,你不必挂念。我很想神父,不知道神父病好了没有。我父母问你好,神父我们再见,再谈。
玛利亚德肋撒禀
(未写日期)
这互相的通信,至此终止。我们在以上的几封信中,应注意她那情感的表示,叙事的层次,与文字的简洁,正与那欧西儿童文笔,无甚分别。那接照像的答谢,不能进堂的说明,对病教士的慰问,把她那知恩,果断,仁爱的种种德行,完全于不觉之中显露出来。在数十年前,大多数女孩子,都不识字;她们绝不会把这末精细的情感写出来;况且我们这里为宗教方面最深的情感,那更不用提了。至于仕宦家庭,女子虽能读书,终脱不了追求一二千年前的旧文章:越使人不明了,越算得高贵。像大润信函这末简明易解,这末富于个性的文字,我敢说,至少我们教士一方面,绝对不曾见过。这虽是大润本身的聪明,然而也不能不认为是我国教育中新文学的现象。
在我们宣教的三百年过程中,教士们用普通文字宣讲教义,对民众教育方面,我们不能承认是完全无益。至少在那忠实宣教者努力教化之下,我们一部份秉有天资而蛰居乡下的男女同胞, 得在他们不识字的环境中,夸耀着,尽着那书本及报纸翻译,或书记的义务。我们同时也认为 一切白话书报的普及,在公教正义的阐扬上,也有相当的益处与效果。我们希望全国的教育, 尽量发展,公教得以到处无阻碍地传播广扬!辨论非难,当然不免;然而却不复在无人认识的地步了。
再者,我对大润几封信的最后注意,就是:我们这颗东方的明珠,在上海住着那华丽的房屋, 有各种的娱乐,跟着继母来往于众亲友间,到处受恭维欢迎,眞可说是天之骄女;可是这些, 在她的信札中,丝毫没有提及,以夸示于人。为这般年幼的孩子,极可能而极容易地,向我们写述她在上海所见一切富丽堂皇的大公司,大铺面,与最摩登生活上的舒适。她的书信,对这一切完全不提;卽使她在巴黎或纽约,她的信当然还是一样儿写法;世界上的虚假光荣,为她已竟是等于零了。
在一九三0年的春天,她重回北平。我们与她的关系,虽不曾完全隔绝,然而很少见面的机会。我们也明了,这小鸟儿,不复需要我们扶持,她已能自己飞翔。她在家,每想重温以前的功课,可是完全无效;因些微的劳心,就使她极端疲乏,家中于是命她再休养一年;为恢复她那脆弱身子的健康,实在是不可少的。
每逢主日,大润有时上南堂去望弥撒,这是离她家最近的一座圣堂;大多数是上圣弥额尔医院,那里是她最心爱一处。为这热诚的孩子,在她目光中,医院修女的小圣堂,在那里她领了圣洗和初次圣体,为她是世界上最美丽,再没有其他可与比拟的处所。她存着将来入会的志愿,在那里眞可说是「得其所哉」了;可敬的院长(修女),认明了这小女孩心灵的热诚,为使她方便,就毫不迟疑地令她每星期六晚,上医院去住宿。她每到医院的当晚,办告解,翌晨在五时半的弥撒里,就跟着众修女恭领圣体。
教士们得悉大润在很好的引导与环境中过着,非常喜欢,乘着新年,或某种纪念日,或其他什末请求的机会,便前去问候她,为表示我们不曾忘却她。这种态度,在未有信德的人们心里, 也许难以了解,或反生误会,但事实上,一个传教士总不会忘却他所归化的人众;他们是他的种子,世上做母亲的或者可以忘掉她的孩子,一位传教士却不会忘掉他的新教友。
我们当初的怀疑,如今完全变成了确信;我们晓得德肋撒对于主宠的忠诚,定能恒心至终。上主是否准她活到十五岁?她已在接近着……
汪玛利亚德肋撒十四岁时
一九三一年的九月二十九日,她在交民巷圣弥额尔堂,由宗座驻华代表刚总主教手里,领了坚振圣事;对将来与恶魔的大决斗,德肋撒现已整备妥贴,枕戈以待。
一九三一年的夏天,特别的热,德肋撒感觉非常痛苦。本来她也不作什么幻想,她明知不久上主就要收她;几时?这个,她却不知。她的姑母并不晓得侄女心中的预觉,眼看着这可怜的小 花朶儿,慢慢地在茎儿上萎谢下来,还不肯设想她可爱的侄女,不久就要撒手离开她。故此, 当着德肋撒的病状,又显得沉重时,她设尽法儿请各种专家医生,极力为她诊治。
这一年的冬天,也又特别的冷,从十二月十五日起,百度表直落至零下十九度。于是德肋撒又开始咳嗽。
一九三二年的一月二日,她还能扎挣着,同她的妹妹,捧了花儿,一起到北堂给教士贺年;这是她末一次的见访。十四日她重进圣弥额尔医院,为达她最后的目的,而死在那仁爱会修女的围绕中。
虽经各名医极力的诊治,危险的病状,不断地很速地推进着。她很觉痛苦,却总不抱怨。这最重要的一声,不久就将发音;被钉十字架的耶稣,要给他净配小贞女德肋撒一极苦的祭爵,她得把它一饮而干。我们该注意德肋撒平生,对于苦像,有一种特别的热心,尤其在最后的病中。这不可抗的牺牲律,必须在她身上完全施行。有人看着吾主像利剑般的直刺进了这小女子的生命,而发战的,我们可以应答他们说:「吾主要她成一完善的。」假使基利斯督的教,是更宽柔的,不用十字架,便可成圣;这固然是一些人巴不得的希望!可是,这种希望与被钉十字架的耶稣的圣经,大不相符了。「该背着自己的十字 架,跟随我。」(玛十七章廿四节)
吾主在将加她以磨难之前,先给了她两样儿大安慰。在她病榻之旁,前来慰问的,接踵不断, 其中两种慰问,是最使她快心的。第一,是苦修会院长的慰问。这位院长,因天主上智安排, 也恰在该院治病;他听见人谈论德肋撒的种种,便「决意去问候她,至少每日一次,为行爱德并与她心灵上一切需要的提示」,院长神父看出来病人「有孩子的天眞,有忍耐;另外是有一种眞正教友的精神,这在她一个新奉教的身上,实在可奇。」(勃伦尊者杨家坪苦修院院长信札)他的美意又提醒我们:「倘此女孩能懂得且同意,可以给她讲明发贞洁愿的重大性, 以增加她天堂上花冠的美丽。」(勃伦尊者书) 第二,一月二十七日,德肋撒很荣耀地承宗座代表刚总主教盛意,亲来问疾,赐予特种的祝福,并赠她一个美丽的圣女婴孩耶稣德肋撒圣牌;总主教对我们愿使病人发贞洁愿的意见,表示十二分赞成,这位直接代表教宗的总主教的莅临,与临终大赦的降福,使德肋撒充满了不能自抑的喜欢,庆幸,她得意地举起那总主教所赐的圣牌,夸示一切问病者; 将来把它带入坟墓里,作她与伯多禄圣座坚固联合的一个有力的标识。
该赶紧了,她的病已加倍沉重;为这个可怜的小牺牲,再不能说什末展期了。众人决定,翌晨就办理这重要问题。因为这孩子虽是年幼,但把问题完全认识之后,她很堪当作这伟大的行为。
大润是否接受我们的建议?……我们不妨试问一下,再让她自己决定。假设她要不接受?…… 那我们当尊重她的自由,这是公教里终始不变的原则,论我们是司铎,是传教士,是人良心的导师,我们的本分,乃将圣教眞正道理,清清楚楚讲给那愿听的大众;至于对我们所讲的,有什么意见,或是依照我们热烈的希望,有所决定,那是听众自己的事,我们现在对大润也是一样的办法和希望。
读者恐怕要想大润将很热烈地接受我们的提议,而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了她发愿的手续……如有这种设想,那是没完全认识她那慎重的性格。我们老实承认,她对公教的信仰固然是很热烈,但这热烈却也是冷静的,严肃的,而不是浮嚣的。当我们征求她发愿同意的时候,她很干脆地答道:
『让我想一想…』
剎那间,她考虑了这与吾主订永久神婚的大事,她的结论是:
『我请你们给我澈底解释明白。这公教中发贞洁愿,是怎末回事?』
这事却不难,一位可敬的中国老神父,拿了一本书,把贞洁愿的意义,逐一地给她讲明了。于是她说:
『我奉教以前,曾向爸爸请示,现在你们所讲的问题,是根严重,我也不能不向爸爸说明吧?』
她这种自持的态度,与自己责任的顾虑,明显示我们这十五岁不满的孩子,眞是一个少年老成。
德肋撒的父亲还在上海,因中日战争,不能来平,给他寄信去请求同意,而希望在最短时期接到答复,事实上也极困难。只可将这般事件暂行搁下;先不必提什末了。
德肋撒本身方面,已将发愿问题,考虑成熟。所以没过几天,她突然声明说:
『我觉得仁慈天主快要收我了……我已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发贞洁愿了…』
到这里,读者的心里也许要发生什么疑难?圣女依搦斯和圣女则济利亚,她们都在十二三岁 上,发了同样的愿,且不必提;我们单给将下边两个疑问,解释解释:
(1)德肋撒,这样年轻(那时只十四岁零九月),她有没有发贞洁愿的资格?
(2)在临终时发这种愿,能有什么功劳?
(I)按一五四五年,脱利腾(意大利地名)大会议明白规定,为入修会,行发愿礼,最低限度须满十六岁,以前且须经过初学一年。此外在神学方面,承认:孩童在十四五岁「更明显地说,在身体发育成熟之后」,是否可以发愿,完全在乎神师的定夺,由神师负完全责任。欧洲各国的习惯,凡欲发愿而未成年者,有父母的允准,即能施行;中国的律法,以二十岁为成年, 但在这十四至二十岁的中间,要得着父母的允准,当然那资格方面,也就不成问题了。再说, 将来在某种困难情形之下,有正经的理由,这已发的愿,随时可以取消。这是我们对第一个问题的答复。
(II)第二问题:须注意我们所以对德肋撒提议发愿的缘故,是因为她有入会当修女的坚决志愿。但是习惯,规律,年岁,一切环境都使她的希望不能满全,所以为她唯一最大的安慰,只有把她自己的贞洁,献给吾主。这并不是她必须尽的义务,然而因她强烈的爱火,可以获得圣愿的全部功劳,这些功劳素常系于长时间的苦身克己和事主忠诚的生活。德肋撒始终不曾消灭了她的病「有突然痊愈的可能性」的希望,还想上主将赐予灵迹的特恩。(这层,一读下文即知。)那么,她这临终发贞洁愿的动作,我们就可总结一句,有整个儿牺牲的功劳。
连日,大润在迟疑着;在她是一个听命,知礼的孩子方面,最大的希望与快乐,是看见她父亲批准她一切的计划。但她觉得末日已愈迫近,明知她父亲的答复,没有目覩的可能,再又确信 、终有一日,这个允准必会得到,她于是决定更进一步;那时有一种很明白很可奇的见识,就是在这临终的时期,她只该向天主交账,于是鼓着最大的勇气,向前走了最后的一步;她发了贞洁愿,这愿是敬德的一个实行,敬德是伦理诸德中第一个德行。
大润视察得很准确;故此,在她发愿的时候,完全出本心,对于问题认识得非常清楚,丝毫儿不含糊;卽使因灵迹而上主赐她的健康完全恢复,她也要遵行她的贞洁的道路,像领洗以后的态度,直到终点,就是:死而后已。经她仔细地考虑以后,她才宣言说:我发愿,她完全知道这愿一发,连反悔的可能,也给自己去掉了;如此她这动作功劳更大。「我发愿永远 」这「永远」二字,在一个将死的小女子口中发出, 是多么高妙呀!眞彷佛圣女玛达肋纳打破白玉壶的响声,(圣玛尔谷经第十四章第三节)。这二者的不同点,不过这里是一个纯洁的心的齐全奉献,是一个将飞上天去的小天神的奉献。在这种情形之下,所发的这个圣愿,就是一般神学者所称「齐全爱情的动作」。
倘亚巴郎,因为举起刀来要杀他独子依撒格,祭献天主,只看他的心意,便受了奖饰和祝福, 那我们对这小女子,用她的圣愿,自作牺牲,以完成她的祭献,可以不认为大有功劳么?如或她的大无畏精神叫我们惊异,我们就该记吾主所说的话「听她作罢,为什么麻烦她?她在我身上作了好事。」(圣玛尔谷经第十四章第六节)
我们绝无意把德肋撒位置在诸大圣人之间;所说大圣人,我们往往悬想他们和我们根本大不相同,想他们丝毫无有缺欠,丝毫没有偏情;这是大大才错误。除却一个无原罪圣母之外,在蒙主预选的儿女当中,就是那最纯洁的,他们私欲的火山,虽然经过圣洗的洗涤,不复喷吐火石,然而底盘上的火,并未消灭。德肋撒意志坚决,可是我们承认,她因而有时固执,或发暴躁;然而这些却不无相当可原谅处。
我们描写德肋撒几种事实,如果显得琐碎,请读者加以原谅;因为我们素来很敬重这位圣德的童女,我们愿意详细而又谨慎地叙述她的一切。
德肋撒自小是在清洁中长大,她的衣服是不染一尘的。但在她病势垂危的几天,她又添了泻症,状态委实可怜,眞彷佛襁褓中的小儿了。在受过极好教育而极喜欢干净俐尽的孩子,这是何等难受?……故此每逢病一发作,她对加大利纳第一个动作,是个很利害地呵斥,怪她没立刻应声到来。她也许想这般肮脏样儿,为她是大失体面;修女们将对她作何样感想?……病犯几次,震怒几次。弄得加大利纳再也没法儿对付了。幸而苦修会院长神父恰在住院,他嘱咐修女们「给她解说:一切痛苦,是上主圣意所欲,也是我们必需的磨炼,该安心地忍受着。」(苦修会院长神父信札)这个嘱咐,修女们就用院长神父的名义转告于德肋撒,她懂得了这个教款I, 一切顺受,从这日起,再不发怒了。
大槪在这一天,一九三二年二月六日,是旧历壬申正月元旦。大润作了一些回家过年不能实现的幻想,遂决意在她病房中举行旧历年的庆祝。她请了医院中全体女仆,叫家里搬了一桌席来;饺子,黄酒,无一不备。德肋撒坐靠在病榻上,看她们大家互相祝贺新禧,每到一杯喝干,接着是一阵欢笑声,她一面就鼓掌响应她们;她只能如此作法,因为她嗓音衰弱得已竟不能成声了。在这一小时间,她完全和小孩儿一样……
这事情似乎有点不象样儿!怎么?她刚发了永远的贞洁愿,第二天就要领终傅圣事,眼看到了末一口气的当儿……她还解脱不了一切世界上虚幻,而令这些人们,在圣的屋子里,叫嚣着?!我却以为这种高兴法儿,无什么可怪的;而在德肋撒方面,不一定是孩气发作,恐怕另有作用。她本身旣不能进些微的食物,她明知自己已是没有指望,在这顿饭里面,她不单找着了机会,报谢那些伺候她多日,很辛苦的仆妇们,使她们快乐快乐;而且谁晓得?也许乘这机会,她要补偿以前对她们发暴躁的缺欠,因对这层她本人十分后悔。这回事,叫我联想到一位勋劳卓著的老教士,他领受了临终圣事,并和他的主教作了最后诀别之后,他呼唤看护说:「如今,朋友,请你把我的烟斗拿来……」这是诸事按排停当以后应有的喜欢。那不了解这种天眞纯朴的,可以第一个投石攻击她。「尔曹中之无罪者,请首先投石。」(圣若望经第八章第七节)
这是德肋撒最后的一回乐事。她肺部病势异常急进,致于终傅圣事刻不容缓了。二月十七日, 眞福方济各克来瞻礼,众医士及修女们,都想她很难熬过这一天。
女院长曾说:『这様长时间的弥留,以人力而论,实难解释。我从未见过一个幼年肺病者,死的这様痛苦。』同时有人在旁接着说:『这孩子具有作牺牲的种种象征,她许代赎旁人的罪呢。』德肋撒却是完全听命,忍耐着痛苦,静待天主上智所定的时候到来。
有人给她报告了一个好消息:
『某教士生病,星期一,也要进医院。你听了喜欢不,德肋撒。』
『当然!』
『可是,听准了,德肋撒,从今天起,还有三天,你可不许死……』
大润在她的微笑中,答应道:『那一定!』在旁参与这一幕的人,很惊奇这孩子谈论她的死亡, 连眉梢儿都不曾绉,好比谈一件很平常的事儿一般;她对天主的审判,好像丝毫没有怕惧。
「为孩子们,他们将受极和柔的审判。」
一天,有人这样问她:
『德肋撒,你怕死不?』
『不,我只怕痛苦…』她答应着;紧接着她又补了一句:『可是要全随天主圣意。』
眞彷佛叫我们听见了吾主耶稣的哀声:
「盼望免我这苦爵!但不要随我的意思,全随你的圣意。」(玛经廿六章卅九节)这是何等甜美,在这小女子的唇边儿,我们听见被钉天主当时痛苦的回声,几乎一字不易。
她的言语,有时好像是由她主保学来的;有时好像是经过神修超性大师传授的。就如一个朋友曾这样儿问她说:
『你愿意活着或是死? 』
『照我的本性,我最好要活着……可是要随天主圣意。我所盼望的是到天堂去。』她答应说。
实在,在这儿我们得了个完全翕合主旨的表样;德肋撒还是孩子,爱生命,是上主付予的天性,可是她更愿顺从天主圣意。的确眼前就是永福,一百岁的寿命,还有什末可贵呢!
因见她呼吸地更加艰促,有人向她提议说:
『拔几个火罐子为你好些吧? 』
『没用;那天,姑奶奶曾经给我在背上拔了两个,一些吸不住,罐子自个儿落下来。』
她的回想,又使她微微的一笑,接着还凑上了一句充满抑郁和谦逊的趣儿:
『明摆着我是废物了!』
或有人说:这些事迹,都很琐屑,何必述及?然而史家记事,不是连极微末的史料也该搜集 么?「你们把零星碎块儿收起来,不要丢弃。」(圣若望经六章十三节)
而这些琐屑事实,可以使我们更认清德肋撒,它们彷佛是她平淡生活的绿茵上的一些明珠。「绿总青草上的露珠儿。」我们一棵也不可丢弃。
德肋撒还要对她姑母表示知恩,因为是她姑母把她抚养长成。现在她姑母,虽然住家离医院很远,却每天要来看视她,陪伴她几小时的工夫。德肋撒想出来一个极有情有义的妙法儿。
『姑妈,你历来待我这様的好,以后我就不再叫你姑妈了,我干脆叫你妈吧。』
这位姑母眞当得起这个待遇。她是那样儿疼爱她的侄女,致于大润死后,她自己也病倒了。
德肋撒直到咽气,意识常是异常清晰;她什末都想得到;她向姑母说:
『妈,我死了以后,要给我穿白衣服,像那初领圣体的日子一様。』
姑母虽是很惊异她的话,可也很愿意地应允了她这极正当的要求。但我们该明说,要求死后穿白装裹,与我国丧礼是绝对冲突的。一个死人,任何颜色装裹都可以,但总不用白的!德肋撒,她那「教友精神」曾叫苦修会院长大受感动,她用信德眼光,把这白颜色,看出超性光明的标识;在领圣洗和初领圣体那两天,她曾完全浸沉于这种光明之内。再说,为这洁净灵魂, 谁还能想出更合式的装裹呢?她已发了具有英雄气槪的贞洁愿,自献于天主;不过只因年幼, 按圣教定律,还不能作修女;如今只好拿她的白绸衫,代替修女的包头罢了。
某教士提早了些他的养病时间,在星期日晚,就进了医院。大润明是上主的娇女;从此她晓得在邻室,有位教士日夜的侍候着她,心中很是欣慰。教士每在医士诊过病后,就去给她提示几句,嘱她要忍耐,鼓励她安心顺受天主所赏的一切痛苦。有时就在她的病榻旁,教士默诵日课经伴着。
德肋撒还思虑着一个重要问题:
『神父,栅栏圣地(墓地)像我这様的小女孩子,也可以准入么? 』
『在管理北平教区的当局方面,我想没什么难处;可是在你父亲方面,不敢说容易睡吧。』神父这样答着。
当时那位教士就将她的意思,报告了北平教区神长,果然他立刻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德肋撒自知现今是公教大家庭中的一份子,无论生死,就都始终不愿离开;再说,她完全确信,她肉身葬在圣地,与那致命者的骨骸相依着,将来一日,与他们一起复活而永生……
这个要求,使我们记起曾请求过,在她十五岁时,准她入仁爱会做修女。她如今已发了终身愿,修女们已算她是会中的一份子,至少以一个初学的名义。这些理由,大槪已彀使人接受这小女子葬入栅栏圣地的要求,使她最后安息的处所,不是在一般俗人中,而在她热烈希望应承那圣召的仁爱会修女中。
德肋撒当人向她提议这事时,曾表示这是她最大的快乐,可是起初,她很怀疑人能给她这样优待,因她自己觉得绝对当不起。然而仁爱会长上,很痛快地给了这个特别的优待。那位教士 得了这个好消息,就立刻赶至病房,但他以为大润是在睡着,便将消息,低声告诉了她的姑母。可是他刚出门,德肋撒就叫她姑母:
『妈,你们的话,我已完全听见,我再快活不过了,您替我谢谢神父。』
『再劳驾您,赶紧打个电报给爸爸。』
『这个没什末要紧,孩子。』姑母说。
『不,这是很要紧的。』
『好,明天再说吧••…•』
『不,不,不要明天再说,妈,我立刻要…』
于是她姑母就立刻发电到上海,为请兄弟,对她女儿所要求加以同意。
她一切志愿如今都已满足:她旣是童贞,要穿着白色殓服,葬于童贞女墓,和仁爱会修女在同一圣地内;仁爱会修女,就是在本传内常述及的圣味增爵会的修女,因她们头上那顶大白棱角的帽子,与对穷苦人服务的忠诚,使全世界都认识了她们。
还得等着她父亲的允许吗?电报是早已发出,回音,却始终不到。我们为安慰她,不得不向她解释回音迟到的理由:『上海中日战争,正闹得利害。』她听了这消息,以中华一个小国民的立场,只随口说了一句:
『嘎!这些日本人••…•』
她须实行这最大而最后的祭献,就是从此以后,不单不能再见她父亲的面,连她向父亲要求准许的回音,也不能亲自收读,而作为他们父女间,最后的话别。
回信是在她死后纔到,而她父亲亦未能来平,与他女儿作最后诀别。圣女婴孩耶稣德肋撒,在 、她行穿会衣礼的一天,也因她父亲生病,不能参与盛典,她就说:
『耶稣在我的筐子里又放了个无上美丽的首饰……爸爸不能来。』(拉帆叶主教着圣婴耶稣德肋撒传捌章)
德肋撒在临终时,也得了同样的礼物:她死在离父亲很远的地方,而且对将来葬地的决定,完全不知;因而她这祭献,也就更有功劳。
假使德肋撒是北方人,那她的葬地问题,就毫无困难地可以解决;因为北方习惯,凡未成婚的男女,都不葬在祖坟上。无奈她是南方人,她得随家乡的习俗。照她姑母告诉我们说:南方人家的子女,虽然不曾婚嫁,都得按着家谱的支派,葬在相当的位置;这习惯是决不能有例外。
况且汪家祖坟,就在距栅栏不远,离颐和园只几步路的青龙桥,那她所请求的,希望允准,是何其渺茫。这里为使读者安心,我得赶紧地补一句:她父亲的回音是使我们非常出奇,而该佩服这小女子的信德,在她无论如何要葬入圣地的决心下,她父亲竟很慈爱地给予了允准。
我们希望德肋撒父亲读了在下,为使人认识他爱女在道德上的眞面目,所写的几页拙著,他要晓得无论谁何,读了这几行,对他这个慷慨的动作,定然要表同情;我们希望他们的小皇后, 在天国求得上主特恩,把她在世上给自己特定的使命完全实现。
她的精力,如今很迅速地衰颓,人们不愿再多作无谓的询问,只等着那不可避免的,最后一幕。
『究竟几时上主来带我去? 』她屡次嘟嚷着。
在她每次痛苦的喘吸中,活像那里里修主保的呻吟,且用她原旧儿的话,呼着:
『我疼!……我疼!……』
接着呼声,立刻就一而再地口亲苦像。
人们提议叫她领圣体,她很喜欢地赞成第二天就领。恐怕有人纳罕,德肋撒在病势垂危的前些日子,领圣体很少。这却不是没有理由;德肋撒因自己是新教友,对于领圣事,她常要向神师请训,在她诚实的信心里,以为怎样为她相宜,神父比她更明白。她常等待着一个命令,或是一个邀请。无奈人明知这可怜的孩子,为咽一口水,还要感觉极大痛苦。因此,发生了一个很令人难过的问题:在这种情形下,我们能否让她领圣体?关于此点,又和她主保圣婴耶稣德肋撒,颇有相似的情况;圣女在去世前四十四天,即八月十七日,就领了临终圣体,直到去世那天,即九月三十日,未能再领。
第二天,吾主最后一次降临在德肋撒心中;因她难于下咽,只给她送了一极小块面形。从此在世上她再不能领受这结合为一的圣事,直等到天堂和天主结合为一罢了。她谢完了圣体,教士就嘱她重发贞洁愿,她很喜欢地认可了。
『这次重发的愿,不用说,是永久的?……』
『是,永久的。』
德肋撒这样答应了。她把苦像按在她那苍白的唇上,又说了下边几句话,在这些话里,明显出她志愿坚决,绝无反悔。
『是,神父,这是永久的……即使上主留我在世界上,活到很老,一样永久守着我的贞洁。』
这几句话,简直是重述她主保所说的:『我要是活了八十岁死,我觉得我死时,还是和今天一样儿的小孩子。』
我们该注意,承认德肋撒在那时,虽很病重,意识却完全清楚。这些话,并不是一种普通愿望,实在是她决心的一个带着誓愿的伟大宣言:就是把她自己完全献给天主。这次她已完全备妥,她不耐烦地等着上主来带她;在最短时期,就能如愿。
在写她最后挣扎的以前,我们有一个问题,须加以解释,有人说:
『德肋撒,就可惜在领洗后,对于圣教道理,没受着更完全的培植。』
这般说话固然有相当理由;可是对于大润如同对于其他一般新教友,特是在眼前有几万万灵魂 该归化的当儿,只可忙于传授体要的道理。读者当已注意并可代我们作证,我们对于德肋撒所该做的,已完全很细心地做了。当然,为她最好,是在我们公教所办的学校里,念几年书;可是她的健康,不给她相当的精力,再说,她也只等着肺病痊愈,好进仁爱会作修女;在她们当中,她自然能充分补习圣教道理,在她领洗后,人们曾送给她些很适当的礼物;除一部要理像解外,尚有弥撒经典,遵主规范,朝拜圣体,在赴上海前,又送给她一部灵心小史。
虽然德肋撒在她三十三个月的教友生活中,没多大机会阅读历代的著作,深究神圣的奥理,但她在实地练习受苦的学房里,和与吾主的结合上,她得了一种特别神智神光(即苦修会院长所称的教友精神),超过一切由人来的教导之上。请问她因爱主而舍弃一切,纯朴的牺牲一己,再有什末比这更可贵呢?『随天主圣意吧。』这句话,是她最爱说的。对于一个十二岁的新奉教 者,我们还能要求着什么?……况且「全随天主圣意」,不就是圣婴耶稣德肋撒所称的道路么?
「我灵忧将死。」(玛经廿六章卅八节) 在二月二十二日,领了圣体后的一忽儿,德肋撒曾有一度最严重的危险;众人以为她就要去世,幸而却是个一闪而过的惊吓。她脱了这顷刻能使她撒手而去的危险后,非常衰疲。这再不曾减轻的痛苦,如今格外可怕;她周围的人们,看着这衰惫已极的病体,与那节节紧张,急促地呼吸,上下气力不均地激斗着,竟也丝毫想不出办法。
『我再也受不了这痛苦啦。』她说。这叹息声,又使我们回忆了圣女小德肋撒在同样情景中的一句话:「我千万想不到,竟有这样的痛苦。」(拉帆叶主教着圣婴耶稣德肋撒小传第十四章)在那我们对她临终的骚动中,她拿起苦像很热烈地吻了一下,因为在这苦像方面,她有特别的信心。这个举动,也很像她的主保;吻苦像,是圣女爱主一种主要的表示。(同上圣女小传第十四章)她觉得一切身体上的力量完全脱离了自己,就叫仆妇:
『加大利纳,帮我亲苦像罢,我再拿不起来,我觉得它太沉了!!』
在她唇边与急促的呼吸间,我们听她屡次呼着这几个名字:
『耶稣……玛利亚……若瑟……』
天上的黑幕,渐渐放下,在她病榻旁的教士,怕她突然就会去世,比平日多耽搁了些时,与姑母及守夜的修女,一起儿守着。平卧的姿势,为她是很危险,且不能持久,看护就拿枕头,支撑着她坐起来,她一眼看见了教士,就说:『请您去休息吧…』
『不……我不累。』教士答。
『不,不,您累了, 请您去吧…』
教士明了她的好意,可是还要求让他再留几分钟。
『不,神父,我困了,您在这儿,我睡不着;您去休息,我求您……』接着又命把『枕头拿走』
看护很小心地把枕头取去,让平卧着,她就像入睡了。教士临行,嘱在危险时,千万去叫他一 声。他刚把门拉上,就听德肋撒急呼:『快!快!枕头!我的气喘不上来……我快死了…』
于是又把她扶起,用枕头垫了,成半坐姿势;终夜她就不曾闭目。她自己处在这样剧烈痛苦和一息奄奄的光景里,还为爱德起见毫不迟疑地用了个小诈术,骗走教士去休息;无论她的方法如何,她的心意,是极诚正的。
二月廿四日,她在世上最后的一天,上主更增加了她的痛苦与忧虑。在午后五时许,人们急去知照了教士;这最可怕的临终如今开始。
圣女婴孩耶稣德肋撒曾说:「啊!假使我们明了这临终的可怕,该怎样地为临终者求主啊!」 (同上圣女小传十四章)这念经,是我们对德肋撒最后的义务。
五点三十分;在大润与魔鬼作最后奋斗时,医院的众修女,全体围着她的床站着念经;这在医院送临终的习惯里,还是第一回如此。(因修女常常各有所事,或在药房,或看护病人,不得离身,此次未经院长发令,乃不约而同地全体到齐。)
她姑母虽未进教,当着侄女最后挣扎时,也拿吾主耶稣的苦难鼓励她。
另有一位教士,来为她念临终经,并呼吁圣母玛利亚,诸位天神,圣若瑟,及天国众圣人,圣女。在每次的呼吁后,修女们接着念:
『为彼祈求……为彼转求…』
『于魔鬼的陷阱…』
『于死的危机…』
『拔救她吧,吾生……我的恳求你,吾主』 (临终经罗马圣事仪典第七章)
一篇篇的祷文,在教士抑扬而始终一例的声调中念着,令人不由得都屏息静默。教士遵照圣教 的礼节,又大胆地在行将断案的至尊判官前,当她的辩护,明白宣言:「她未否认,却信从了。」(同上)
她没否认圣父,圣子,圣神……她信从了……
圣玛窦经八章廿六节
下午六点三十分,临终的扎挣停止了。德肋撒突然安静了,她的心还跳着,可是很慢,呼吸是规则的,她再不觉得疼了……这是大风暴后的极端平静。修女当时还未曾用饭,教士便请她们 回去,因如此情形,尚能延至数小时,德肋撒看着享有极大平安。她两眼往天上注视,再不看地上的事物了。她面容很舒展,对身傍一切毫不感觉了。她只静候帐幔撤去,好得看见永远的实情。旣而教士就低声问道:
『德肋撒,你现在难过不? 』
她的嘴唇微微动着,然而终辨不出她答的是什么;也许她在同无形的神灵谈话,半点钟,三刻钟,这样地过去。
圣女婴孩耶稣德肋撒曾说:「吾主死于十字架上……那是爱情最美丽的死!」(婴孩耶稣德肋撒心神篇)她是否受了这几句话的影响,她的小小躯体,在最后一剎那,如同蜡融化了,把两背左右伸开,俨然构成一毕肖的十字架形状。(我们很感谢法国名画师劳伦君,他用巧妙的艺术,将这去世形状,制成一植很生动的炭画像,我们已制版复印。劳君为法国国家美术会会员。
汪玛利亚德肋撒终后之炭画像
在这情形下,我们几乎要认为这是地窟古墓中的一位致命幼女,倒在罗马的古剧场里,呼着最后的一口气。
教士站在她的右边,病房的修女在左边;对面,她的姑母很悲痛地站着。七点有零,她的脉搏渐慢;只有很稀疎地跳动……教士向她说:
『你看圣母多美好啊……她领你来了!』
这时她的神气,由庄严中突然变成了难以形容的欣幸。教士接着说:
『勇敢,德肋撒,看,圣女婴孩耶稣德肋撒来迎接你…』
听了这几句话,她脸上很光芒地显出了一个天神般的微笑,两个眼睛直注视着上空,很努力地举起双手,冲着她那神妙想望表示欢迎。迨两臂下垂,心房跳动也停止了。(三十五年前,在同样的钟点,圣婴耶稣德肋撒,归还她最后一口气……上主是否愿意深刻大润与她主保的相似处,而给予一个最堪注意的符合点?)
教士转身向她姑母说:
『这孩子已不在人世了…』
她姑母未曾听清这句话,又因好几天没睡眠的缘故,眼睛很是疲倦,她彷佛看德肋撒还在动着,还在呼吸着。她慢慢地走近教士,且问:
『神父,您给她说了什么?您看她笑吟吟地…』
这微笑,在德肋撒面容上保存着,有二小时左右。医院的仆妇们往来互相告诉她们小主人去世的消息,且承认这种笑容,美丽,在以前的病人去世时从未见过。
修女设法把她的眼皮合上。无奈不可能!她们又试了好几回;终是丝毫无效……这末次的视线,对那妙不可言的所见,永远注视定了;这就是她永生的开始。
睡罢,大润;在你小小的白色装裹里,平安地休息着,如你当时的愿望,在栅栏致命者之墓间。睡罢,可爱的德肋撒;像已萎谢的花儿的种子,安眠在那坚韧的皮壳里。将来有一天,在另一种新春日光之下,你要重开美丽的鲜花!
观察这小女子的心灵,一定可以找到善生的教训。我们明白证实大润怎样大量地答应了吾主三次召叫:天主召叫她信奉圣教,她答应「是!」天主召叫她作修女,她还答应「是!」末了, 天主把他沉重的十字架,叫她同背,她仍答应「是!」
在信德上这样儿的纯诚,在一切为主牺牲上这样儿的清晰眼光,对天主圣意这样儿的完全顺从,这一切都和圣婴耶稣德肋撒那极美妙而往往被人误会的道理,适相符合。的确,她是步武圣衣会小童贞圣女的芳尘者,她彷佛天然的,于不知不觉中,实行了「神婴的生活」。一般接近她的,都不得不承认「她与别的孩子不同」。倘若有人和我意见不同,而对她使所令人奇妙处, 竟以为无可奇妙,我们却因而有所自慰;同样的意见不同,最近对季特风葛楞Guyde Fontgalland,以前对圣婴耶稣德肋撒都发生过。⼀旦得知德肋撒玛丁供上了祭台,同时教宗⽐约第⼗⼀且称之为「世界之爱⼥」,她多数的同会修⼥,还表⽰惊异呢。
大润最深热心的秘诀,就是完全顺从天主圣意。她的行实,能拿一永久的「承行」作为总括。她领洗的那天,她的灵魂,如同一张白纸,在下面,她写了「承行」二字,彷佛说:
「吾主,唯尔所欲!」吾主便在这张纸上,用血写了她小牺牲的悲痛历史:为祭献而使她生命的过程极短,「承行」;不能使她的亲爱者,一如她所切望,立时和她同样的爱敬吾主,「承行」;要常在病痛中,「承行」;临终苦痛时间要延后,「承行」;最后死,「承行」。
无论如何,该注意的是这孩子,虽然未尝读过什么研究神修的书籍,她却箭直地向着所求的目标奔去,她的方法就是「把自己完全交于天主」,这个正是圣奥斯定所说:「爱德的美菓」。
德肋撒信德是纯诚的,勇毅的,然而并不引人注意。人总没听见过她说「小耶稣」或「婴儿耶稣」,由她口中,只听得「天主」或「吾主耶稣」;常如一个大人说话一般。还有一点,可以特别注意:德肋撒绝不是一个情感浪漫的女孩子。她在同我们来往中,常是自然的,直爽的,总没有过什末「熟不讲礼」的时候,谈吐举止,始终庄重,正气,超出了在她年岁所习见的态度。
关于她的神修,我们用她本人并不晓得的一个名词,就是建设在「整个儿牺牲」上。因此她能以信德的眞精神,喜喜欢欢地承受很难受屈抑。本着这个原则专务神修,依我愚见,特特为一个孩子,实在是极稳妥,而且能防备好多幻想的。
她一领洗入教,立刻就随从了教中种种习惯。在望弥撒时,她常要端跪,虽然修女们因恐她过累而劝她坐着,她明知自己病势沉重,不妨坐着谢圣体;但这样儿办法,她说不上来多么反对。按她的小逻辑,她以为外表该和内里的情感相符;她很了解,一个教友对吾主实在圣事中,应如何恭敬,所以她在谢圣体时常是跪着;直到一天正在谢着圣体,突然晕倒了为止;因这不幸事件发生之后,人就不敢准她每日去望弥撒了,德肋撒完全服从,不着急,也不抱怨。
为完成大润心灵上有趣味的写真,我们该特述她对教士的如何尊敬,凡吾辈中一个与她相见而有所要求,能立刻得到任何一种的牺牲。一天,医院一位管事修女向我说:
『神父今天来得正好,谁您告诉德肋撒,在旧历新年初一,不要回家,她已在好几天前说起这事,我屡次劝过,终没法叫她明白,她毫无气力,能死在半道儿;这简直是发疯。』
『很好,神妹。』我答若说,『我准替你办罢。』
进了病室,我见德肋撒已是很疲惫,这在她死前三星期。我就不遶湾儿,干脆地向她说:
『德肋撒,你想回家过新年…』
她很聪明,已了解我这次问病来意,就惨然地向我望了一下,什末也不说……『德肋撒,你作个祭献吧;你晓得姑奶奶怎様地爱护你,要是她们对你说「不」,那是因为有重大的理由,你该做听命的孩子;你不想出医院了,是不是?……大润!』
『是,神父。』这是她唯一的答复,回家过年的问题从此作罢;可是在医院中,她也过了个很出奇动人的新年,如捌章所述。
她的性格还有一个特点,我们须为读者一述。在普通有钱人家,孩子们的思想,终觉得自己的权威,是高于一般贫苦的仆人,对他们服务,视为应尽的责任,不单无所谓感谢的态度,或许还要加以蔑视。大润家的仆人,虽对她也有相当的怕惧,可是并不大怕她发怒,而实在怕她贤明的观察。她从前对下人发命,有时严厉,为赔补这点,她学了一个好习惯,特在她最后病中,尤其显着:就是不论为她作了些微小事儿,她尝满口儿的「谢谢」,这样儿的和蔼,我们须承认,不单在国内一般富家子女方面所不经见……国外也是如此。
现在请让我们述说她最后一个事迹,表明她思想的果断和她的纯诚。因德行的成熟,大润,以前虽极易发怒,领洗后就亟自敛抑,终于变成非常和善。但有一次,因上主荣辱的关系,她却震怒起来。起因是:有人,并非恶意的,不过素无信仰,对她所收集的好多圣像,加以嘲笑。 那人很容易地理会了她不满意,翌日,又来找她,为弥补这无意的失言,想讨她喜欢,并向她谢罪,就牵了她的手抚摩着……大润猛力地将手缩回,一步跑到院子里:
『你当我是四歳孩子,这様抚摩几下,就算完事吗?你把昨天侮辱圣像的话收回,才进去…』,她很气愤地喊着。
在这样纯洁而接近上主的灵魂跟前,无疑的,我们当言行慎重。对于这女孩子,她旣绝对地信赖我们,我们尤其当用明智,怕的叫这美丽的明镜染了尘埃,破坏了天主的手工。倘做神师者使德肋撒自认是「与其他孩子不同」的一个,这是否把她引入了狂妄的骄傲?她心灵上与所得特宠的情形,我们并非不欲知其详细,然而几经想着发问,因上述的缘故,话到唇边,却又咽下。幸而在她三十三个月极短时间的教友生活里,我们所得少数的数据,对她在教理方面的了解,与如何实行,都能给我们一种相当的印象。
现在我们要提一个比较困难的问题,就是大润曾自愿担任传教的使命。为明了她这志愿在教理或更好说在神学方面的深意,我们不要忘记,在天诸圣,他们虽然借着一种特别神光,面对面儿享见天主本性本体的美满眞福,但他们在享见天主中,也能见到世界上的一切,而极度关心;世人恳求他们,他们晓得,他们也常愿满人所望,而热烈地代为转求。
在我们这时代所出的幼年圣人,他们固然不曾读过神学,然而却都有同一的传教志愿。他们的计划是一样的,就是他们在世界上的时期短促,他们都愿在天堂上实行他们的宗徒事业。汪玛利亚德肋撒,连圣多玛斯的名字都不曾知道,那巴尔乌利集,她也不知何所谓,可是她与那玛搦Magnes,玛诺阿Manohoa及季特风葛楞Guy de Fontgalland等,却都是同气连枝。为效法她欧洲的年幼兄弟姐妹,她也自愿到天堂去作宗徒。她一经明了对她两个妹妹直接传教,暂时不克实行,就立刻说:
『我晓得我活不长久;好天主快要收我去,多嗜我到了天堂,我一定要啰唆他同圣母,不得到 我全家奉教的恩典,不罢休。』
在这几句话里,我们可以看出德肋撒对她传教发生效力的最要条件,不曾忘却,就是:
『多嗜我到了天堂……』
德肋撒,她毫无所怕,她却信一到了天堂,就到了家,所以可以随便见吾主和圣母……
她打算说话,要像在世时一样的态度坚决,要强求,如有必要,还要啰唆……这般天眞烂漫, 实在可爱。如有对她的计划,感觉可怪的,请读一读大日课上,诸圣婴孩瞻礼的一首圣歌,歌上说:那些致命的婴孩,手持得胜枝,头戴得胜冠,在天堂上玩,Palma etcoronis Fuditis.
德肋撒,可说是效法犹太婴孩的可爱动作,他们虽然被宗徒们呵斥,终于投入了救世主的怀抱,(圣路加经十八章十五节)。德肋撒很明了这儿女态,即子女对那亲爱父亲的娇痴动作,最能触动上主之心。这个小被选者,在她内里,生活毫无所硬化,毫无所污染, 她这见解委实令人奇妙;她对无形的事理,似有特别的明见,她在以上我们所引的几句话里, 所表示的意愿,正是里修圣婴耶稣德肋撒所常怀的意愿。实在,我们这德肋撒,她以为一旦升了天堂,比在世上更有能力,为实行她传教的热烈希望,以为只有一条路,就是她得突过这黑暗与痛苦的死亡关,而开始度那眞实的生活;在那里,和在现世阻碍灵魂归化的罪污,完全脱离,才好由天上,对她同胞,开始作光荣天主,和广布基利斯督福音的事业。
『我要在天堂,为世上作些好事。』
这是圣婴耶稣德肋撒的话,而令人惊奇的是大润的思想与她又颇相似。她们俩的差别;圣女的传教使命是比较普遍而以世界为对象,而大润的使命(如果有这使命)依字面儿说,却范围较小,只求感化她一家。这「家」字,从广义说来,意义也很重要,因历来家庭结构的坚实,我国才幸免于整个的破灭。可惜,自种种荒谬学说侵入了这广漠中华,「家庭」也受了极利害的攻击。这两点事实,谁也不能否认;我们还有坚固的「家庭」……可是在受着威胁。对这种道德方面的恐慌,圣教会负着那挽救的使命。谁晓得,按着天主意,将来一日,在天堂不发现一位中华小圣人或小圣女,起而从事保存祖先的这宝贵的遗产。难道传教主保圣婴耶稣德肋撒,在偌多中国新奉教的美丽灵魂中,就不拣一二助手,为帮着实施她的计划吗?这些灵魂,乃重视传教事业的当今教宗比约第十一,所特别珍爱的。
我们这种思想,和教宗比约第十的话,颇似相符;教宗曾说:「孩童中,将出圣人……」,在中国与在他国,一般无二。将来是属于上主;我们,无论如何,绝无意僭越圣教会永不能错的威权;我们且重行声明,以上所述,并没其他目的,只是要证明一件令好多传教士惊异不置的事实。三百年前,圣教在华已深深扎下根菱,然而最可奇怪的是,是在这偌多教友世代中,除一些致命者外,就不曾出现一位本地圣人或圣女!(按事实说,在第八世纪,公教已传入中国, 第十三世纪时,有方济各会修士,十六世纪末叶,有圣方济各沙我略的后继者,来华传教。在 十八世纪之初,教友的数目不下三十万,其后经一世纪间,圣教遭难,欧洲教士的圣召因而减少,在一千八百年吾国教友数目却只一十八万。一九零零年,已领洗者,计有七十四万,一九一五年总数,约有一百七十五万,目下,按最近的统计,奉教者约有二百五十六万三千四百二 十五名云)我只证明有这事实,并不敢加任何批评。我所写这本小传,如能鼓励现在在华传教诸位神昆,对他们四周加以注意,我就庆幸得很了。因如此,他们早晚不能不发现和汪玛利亚德肋撒相类的或且更动人的事迹。我敢说这类的印刷品亦决非无益,至少可以证明,中国与他国无异,同样有美丽可贵的灵魂,而证明圣神的「风任在何处,随意吹嘘。」(圣若望经三章八节) Spiritus ubi vultspirat.
一日,吾主到了葛法翁,向宗徒们说:「你们途中曾争论什么?」(圣玛尔谷经九章卅二节)宗徒 们因这一问难以对答,就默不作声。继而晓得吾主全知,无微不察,便很惭愧地实认:他们曾争论他们中谁为尊长!(同上卅三节)这番骄傲自满,实在该受教训。赶上有一孩子在旁,吾主便呼他来,放他在宗徒中间,又抱着他,干脆地把他给宗徒们作了表样,向他们说:
「倘你们不变成小孩子,不能入天国!」(玛十八章三节)
为结束这小传记,我就躱藏在讲道理的耶稣身后,他论谦逊煞尾时,曾有一个极感人的预许:
「凡人因我名,收纳了像这般的一个小孩儿,不但就是收纳了我,而且收纳了那遣发我的。」 (圣玛尔谷经九章卅六节)
「信德的能力实在伟大,连这般小的年纪,也会叫她出而作证。」 圣女依搦斯日课经第五诵读,圣盎博罗削童贞篇。
1 .这本书原是法文著作,现在已然译成中英意佛拉忙西班牙等国文字,刊印出售,不久又将译成德文。
2 .我们中国的德肋撒小传一书,因为中国新圣的周主教,和公教的四十位朝圣团,为得圣年大赦,往罗马去,随时奉托周主教,代为呈献当今教宗比约第十一,周主教也很喜欢地接受了, 所以特用最美丽的装潢,包封带去进呈御览。
3 .现今有好多人探询,这小女孩有没有圣迹?作者固然不敢妄言地答复,但愿阅者诸君,直接祈祷,求天主显露这小女孩的圣德。亲爱的读者,你们依靠着吾主耶稣说的那话吧:「只要你们求,就能得的着。」(圣若望经第十六章廿四节)这是作者的一个极端盼望。
(全书完)
近日有幸阅读一本名为《中国的玫瑰花朵》的传记,书中记述了一位名叫汪玛利亚德肋撒(大润)的北平少女,她在年仅十二岁时领洗入教,并在不满十五岁的短暂生命中,以非凡的信德、纯洁与牺牲精神,活出了令人动容的圣德芳表。
这本书原为法文著作,后译成中文,内容真实、感人至深。作者以细腻的笔触,记录了她从初闻福音、坚决领洗、渴望修道,到最终在病痛中安然离世的整个过程。她虽生于非教友家庭,却因天主的特恩,在极短的时间内深深扎根于信仰,并以惊人的成熟与勇气,回应了天主的每一次召叫。
尤其令人感动的是,她虽年幼体弱,却常怀宗徒之心,愿以祈祷和牺牲为家人和同胞的归化而努力。她的生命虽短,却如一朵绽放在华夏土地上的玫瑰,香气远播,至今仍在许多教友心中激起回响。
若你渴望在信仰生活中获得激励,或愿意更深地理解圣女小德兰的“神婴小道”与“完全交托”的灵修精神,这本书将会带给你莫大的滋养。它不仅是一个女孩的故事,更是一面镜子,照见天主恩宠在人灵魂中的奇妙作为。
愿我们都能像小德肋撒一样,以纯朴而坚定的心,回应天主的召叫,在平凡的生活中活出非凡的圣德。
小德兰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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